我的1979 第47节
李和笑了笑,看了下时间,“我是喝不下了,你也赶紧休息吧”
“怂玩意,就这么点酒量,还跟我比划”,何芳去了厨房把灶间的火熄了,又把锅里的热水放进保暖瓶,进堂屋拿出洗脸盆,对李和道“你自己先泡个脚”
“我自己整,你赶紧去卧室睡觉吧,明天睡到自然醒”,李和把水倒进盆里,试了下水温,脚放进去舒服极了。
“过年就有过年样子,哪能睡懒觉,现在是凌晨一点,准许六点半起来”,何芳说完,就不再搭理李和,径直回卧室泡脚睡觉了。
李和关好堂屋门,躺在床上酒醒了,怎么也睡不着了。
张婉婷已经离开有二十多天了,雪还在铺天盖地的砸,给李和砸明白了,也给冻明白了,眼泪好象雨一样流了一夜,分不出淌在脸上的是水还是泪,有人说男人为女人流泪值得,但是理智告诉李和:不能!不能再这样,都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他以为会很轻松,很洒脱的把她给忘了,重新过着平静的生活,可是没有想到,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忘记一个人是这样难的一件事。
无论是一个人在家,还是走在喧闹的大街上,都觉得生活中身边缺少些什么,无论是什么样的场景,都会想起曾经和他的点点滴滴。
眼前是明亮的,而他的心却是在黑暗中前行,找不到方向----这就是思念!
以往的思念是有期的,两天,或是一周,就会相见,而如今,却是三年。
真的不想去想她,李和真的希望自己得了失忆症,把以前的一切一切全都忘记,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想活得轻松一些,太过压抑了,压抑得他要喘息不过。
李和这一夜迷迷糊糊躺下,堂屋门就彭彭砸响了,“大懒虫,赶紧起来了,要点香迎灶神”
李和悉悉索索套好衣服,开了灯,刺眼都要睁不开,“我说大妹子,才几点,你就来折腾我”
“你个懒驴子,都快七点了,你还墨迹呢”何芳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又撕了几颗大葱,“赶紧去刷牙洗脸”
年年都是一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大年初一烘托得喜气洋洋。
昨夜的鞭炮几乎响了一夜。
说起来也真是无聊,过年不放鞭炮像少了点什么。
何芳是个讲究规矩的人,饺子刚上桌,就风风火火的把的把鞭炮放了,然后手上拿着一刀纸和一盒火柴进了屋里。
新年的第一天,要给天上地下的各路神仙烧纸焚香,祈求一年四季平平安安。
何芳一直从大门外烧到屋里。
蹲在财神爷的牌位前嗤嗤地划着火柴,斜着眼睛盯着李和嘟囔:只知撅腚睡,这么大了什么也不知道干!
李和刚洗好脸,气都没有喘匀,何芳就催着李和赶紧给各路神仙上香。
李和只得无奈听她唠叨,上了香。
等几盘炒菜端上来,李和对何芳叨叨充耳不闻,只顾低头吞咽。
正吃着,突然就嘎嘣咬到了铁一样坚硬的东西,牙一下酸透了。
李和赶紧“噗”地一下吐出来,就见馅里隐隐约约是一枚硬币。
李和恍然醒悟过来,这是何芳包进去的。
李和一阵气恼,牙差点杠没了,冲着何芳着恼道,“我牙差点没了,能不能提前知会下。包什么不好,包上硬币多脏,真恶心”。
何芳听到李和的话,忙问,“那硬币你吃到了吗?太好了,今年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早饭一般都是包水饺,这时几乎家家都会在水饺里包上一分、二分、五分的硬币,有的也会变点花样,除了硬币,还会包上花生、糖块什么的。
其实这寓意大同小异,都是新年祈福的意思。吃到钱,就意味着这一年里财源滚滚发大财,吃到花生就会心想事成,吃到糖的则是生活越过越甜蜜。
虽然这习俗并非如想象的那般灵验,但新年第一天吃到硬币总是一个好兆头。
李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觉得生气生的莫名其妙,“唉,希望今年有个好运气不,谢谢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按照风俗,今天晚辈要给家里的长辈们拜年。
可是两人都是外来户,只认识苏明一家,也根本没地方去。
吃完早饭,何芳问,“要不我们去看庙会吗”
“地坛逛庙会?”
何芳道麻溜的收拾好厨房,”那就走起“
77、庙会
李和就带着何芳,两人洗脸梳头打扮的神清气爽,锁上门出去开始满城溜达。
一路到地坛庙会。
作为四旧对象,地坛庙会也就是这几年重新兴旺起来,和其他几个庙会市场不同,这里以小商小贩摆地摊为主,嘈杂拥挤,李和刚走入这里,就找了个卖冰糖葫芦的,给何芳买了一串,边吃边逛庙会。
望着街边店铺里绿油油红艳艳的花布,流行装,有些个大姑娘小媳妇就挪不动步了。
那些个家境不好的姑娘们,穿着一双布鞋,捏捏衣角干瘪瘪的口袋,停下脚步,眼巴巴瞅着店里挂着的时髦鲜艳的布料,估摸着新年用这布料做这么一身新衣服,该有多美。
想到家里的情况,口袋的毛票,总觉得不那么现实,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才依依不舍的把眼睛移开了。
小伙子盼望着买双新皮鞋,好把脚上那双被人笑话的千层顶百层底给换掉。
当家的女人们想的最多,油盐酱醋哪一样不需要操心,米缸有没有见底,油要不要省着点用,孩子要不要添件新衣服?
男人的鞋底子都快磨通了,要不要咬咬牙给他买一双新鞋回去?
就这么着,一路上的路边摊前,街面人来人往,大声的讨价还价,异常的热闹,空气中还有各种小吃的味道,麻花、油饼、炒瓜子。
李和带着何芳,吃完了冰糖葫芦吃柿饼,买好两个油饼又看上了核桃饼,这年头的东西分量着实够足,逛到一半就把肚子给吃撑了,何芳看着那还没尝过的糖水煮丸子,豆腐野菜汤等等老北都小吃,实在是力不从心了。
“你是纺织二厂的吧?我是一厂的。”。
“一厂的啊?听说你们每月还有二两糖票?”。
“那是,比哪里也不算差。”。
“真好,跟你们比,我们不是后妈养的,不是亲生的,是捡来的”。
纷纷感叹,一个主管单位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待遇差距。
“大姐,你可知道这附近谁家卖房子啊?”,李和就随口问了一句旁边的中年妇女。
妇女特别看了一眼何芳,意味深长的笑道,“准备结婚用的?哪个单位的?小年轻不怕面皮薄,没房子去找单位闹啊。就是分个小的也能凑合啊。隔个几年多生他几个孩子,不就能申请大房子了嘛。”
都知道首都老爷们能侃,出名。这首都的大姐大,也是要么不说话,只要引起一个话题,得,肯定变成话篓子了,世态炎凉,嬉笑幽默,说出来,你根本没插话机会。
李和冷汗直冒,赶紧打断,“大姐,我是自己急着要买”
“倒是稀奇了,单位有白给的啊,你买啥啊”,大姐稀奇道,眼神不经意的就往何芳肚子上扫。
李和赶紧带着何芳走,都不肯再往妇女堆里钻,专门找老头儿打听。
“同志,谁家有房子要卖吗?”
老头拢了拢袖子,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个子不高,脸色灰暗,戴着黑色的大毡帽。
身上穿着件陈旧棉袄,却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袄子对襟扣子也是整齐利索。指着旁边一座院落问道:“你开眼看看那座院子怎么样?”
李和抬眼望去,青瓦白墙马头飞檐,典型四合院建筑。
他忍不住心动了,这里可是市中心的位置啊,而且宅子又大,光看围墙就有三米多高,“这房子阔气”。
“去年发还回来的!不过里面有以前的房客,虽然我有产证,撵也撵不走”,老头儿感慨。
何芳奇怪的问道,“既然是你自己的房子,怎么你自己做不了主呢?”
老头叹气道,“发还前,房子归了房管局来管理,安排了很多人住进去,虽然我有房契,但是住户已经赶不走了。”
老头说的这些,李和倒是明白,还有一些虽然依旧是私产,但是也被解放后强行安排进去了不少住户,变成了大杂院。
住在这些房产里的住户都是受政策保护的,虽然房主有产权,但是房主依然不能以任何形式来赶他们走,只有当他们自愿搬出或者有了别的住房时,才可以把原来的房子腾出来,还给房主而且在他们居住的时间里,只会以以确定的公租房的房租来支付,这么大的面积,一个月才收十几块钱,房主肯定不乐意。
但凡是有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他会轻易搬出去吗?
就算他们想搬走,也得有房子搬啊。
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平民老百姓,想等着他们靠工资攒够了买房钱,那你就等吧,你而且最好立一份遗嘱,让孙子接着等,你和你儿子恐怕是看不见这一天了。
李和无奈,看来什么年头买房子都不是容易的事。
他现在也是管不了那么多,先把产权买过来再说。
跟在老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这座宅子的占地面积很大,粗略数数,左左右右至少住了二十几人户人家。
宅子原本是好好的两进院子,但是到处是私搭乱建,有空的地都给占了,只剩下一条窄窄的过道。
过道里还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许多人家也就直接在过道里生炉子做饭。
快到中午,有人在门口做饭,见老头子进来并不打招呼,低头摆弄炉灶,人走过去后,一个老太婆冲老头子身后狠狠地啐了一口。
李和见老头子神色坦然,自己也装作没看见,绕过那妇女身边。
“我也住这里”,老头子带着李和进了宅子的最里面,倚两面墙搭建的一间屋子,屋子不大,也只有十来个平方。
屋里前后都没有窗户,两面都是墙壁。光线并不好,老头子关上门,打开了灯,然后一下子钻入了床底下,摸摸索索的掀开了地上的一块砖,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小木盒子。
“这是房契。”老头子递过来一张纸。
李和接过来仔细查看,房间位置面积都对的上,看到公章的的钢印,彻底放了心。
刚才深怕老头子再把解放前的作废房契拿出来逗他玩。
“李师傅,您究竟要多少钱才肯卖?要是你有心,你就说个实在价”。
李师傅笑道:“我家父亲买的时候,可是花了三千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