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896节
出租车一开始听说要跑三百多公里,头摇的和拨浪鼓似得,但是架不住齐华的金钱攻势,跑一趟相当于干半年,傻子才不乐意呢!
富贵险中求嘛!
穆雷坐在李和的前车指路,穆寅的姥爷抱着穆寅坐在后面一辆车,两辆车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山路十八弯,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头之后,终于在夜里十二点左右到达了目的地。
1081、身后事
穆岩的老娘抱着儿子媳妇的牌位嚎啕大哭,一众女人也是跟着流泪不止,穆寅被围在中间,一会儿被这个亲,一会儿被那个搂着,张慌不知所措。
李和要过去劝解一下,却是被穆寅的姥爷杨改新给拉到了专门待客的火塘屋,“咱们吃点东西,随他们去吧。”
他给李和的碗里里倒满包谷酒,碰了一下,不等李和反应过来,就一碗下了肚子,然后擦着止不住的眼泪。
“慢着点喝。”李和张口喉喽,也一碗干下,嗓子火辣辣的疼。
“对不住,呛着了嗓子。”杨改新擦把下眼泪,继续道,“你们甭客气,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来,再喝一碗。”李和伸过碗,又接了一碗酒。
地上的火塘烧的很旺,劈材在里面噼里啪啦的响,不一会儿还冒出一股烟,再加上吊在上面的腊肉味,熏得他有点受不了,他起身开了一截窗户,冷风灌进来,才让他好受一点,“屋里有点闷,开窗户透透气吧。”
穆雷倒是看出来李和的窘迫,起身把门也打开了,笑着道,“我们都习惯了,天冷生火暖和,顺便还能做点腊肉,你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谢谢,挺好。”对于腊肉,李和是比较喜欢的,但是此刻并没有多少心情吃得下去。
胡乱吃了点酒,扒了一碗饭,就这样安歇了一夜,睡梦中隐约还能听见一直不曾间歇的哭声。
清晨,雾气弥漫的村寨,是那么的静谧,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古朴的石拱桥,沧桑的窨子屋,但是让李和感受不到一丝的人气。
这里是苗、土、汉、侗混居的村寨,穆家是这里为数不多的汉家,如果李和不是在收拾杨玲遗物的时候,看到了她的护照和身份证件,他绝对想不到大眼睛的杨玲是个土家姑娘。
“年轻人都出去了,到粤东打工了,剩下的都是老的老,小的小。”穆雷出现在李和的身后给他解惑,“不过,马上就春节了,春节会热闹一点。”
“各个地方都差不多,年轻人少。”李和倒是理解这一点,接着问,“孩子不闹吧?”
早上起来到现在,他还没有看到穆寅。
穆雷道,“还好,这会估计正睡着呢,他奶以前去带过一段时间,虽然这两年没见,但是还是认她,这个你不用太操心。”
“老太太身体怎么样?别给熬坏了。”李和早上一起来,就发现了在煮稀饭的老太太,眼睛红肿,嗓子嘶哑,很让人担心。
“哎,该哭都哭过了,估计没事。”穆雷丢给李和一根烟,然后道,“我老叔走的早,老婶一手带大阿岩,日子过得恓惶,但是,左右百十里地,没有比阿岩这小子还争气的了,老婶算是出头了,瞧瞧,这吊脚楼都是翻盖的,跟新的一样,左右没比这漂亮的了,连带着我们这些兄弟出去了,都跟着涨脸。
哎,只是没想到,这日子没好上几年,这小子会这么想不开,你说,以前那么艰难都挺过来了,咋日子好了,就往弯道上拐了。”
“谁能想到呢。”李和至今都没法释怀,“还有,阿玲,我们就在她跟前呢,就是去吃个饭,前后脚跟的事情,她就这么倔。”
杨改新背着手,弓着腰带着一家子,抱着一摞衣服和鞭炮往这边过来,穆雷帮着接一点,“我拿个铁锹吧。”
他的意思是重新挖个坑,做个墓。
杨改新道,“衣服烧了,放个鞭炮吧,人都没了,弄啥都没意思了。”
李和跟着他们上山,不一会儿,身后就汇聚了一长串的人。
林子里不能生火,七拐八绕,最后在一块种水稻的坡地上停了下来,穆岩和杨玲两口子生前的衣服都被烧着了,接着又放了两响鞭炮。
简单的送行仪式结束后,杨改新走在最后,李和陪着他聊了几句。
杨改新道,“麻烦你了,真不好意思。”
李和道,“叔,你不用太难过,眼前最重要的是把穆寅照顾好就行。”
“也是这丫头命苦,从小没得过好日子,这小王八蛋去考学,还没进门,就给人家做老妈子,还算他有良心,给接近了城,本想能过上几天好日子,现在又这么个事....”说着说着又是泣不成声,鼻涕往耷拉着冰渣子的草叶子一抹,接着道,“早就该想到的,俩倔驴蛋子祸一起,能有好日子嘛....”
冷风吹过来,李和哆嗦一下,但是还是感觉浑身燥热,不禁敞开了衣领,也不知道说啥,就在那听着杨改新说。
“现在孩子吧,只能靠他奶了,咱们只能在旁边拉扯一下,大力是出不上了。”杨改新站起身,把手往衣服蹭了蹭,脱下帽子挠了挠头,接着道,“她俩哥哥都在外面打工,丢下三个小子,一个丫头,大的都上高中了,小的还不会跑,吃喝拉撒都是咱们顾着....”
他有他的难处。
李和道,“老叔,这些我都明白,你要是能说通老婶,这孩子我带走也行,城里的条件比家里好多了。”
“那是不可能的,这孩子现在就是她的命了,把孩子带走,她还能活吗?”杨改新摆摆手道,“你啊,想都不用想了,就这么着吧,以后啊,你们这些做叔叔的,要是有心,拉扯一把,那就值得这孩子念你们一辈子好了。”
回到穆家,穆家老太太抱着穆寅坐在火塘边上发呆,李和把一张邮政的存折递过去。
“婶子,这是俩口子留下来的积蓄,你拿着,到邮局就能取钱,密码是穆岩的出生日期。”
虽然是存折是杨玲的名字,但是由于实行的是不记名的存取款制度,取钱并不需要什么证件,只要有存折,知道密码就能取钱。
“这多少?”老太太不识字,翻开存折是两眼一抹黑。
李和道,“这是135万吧,晚点我让人陪着你去镇上,把钱转存到你名下就可以。”
依照老太太节省的性子,这钱属于有生之年花不完系列,万一之后实行实名制就麻烦了,先转存到老太太名下最是妥当。
“这么多啊。”老太太没有多么高兴,只是明显松了一口气,有了这么多钱,她养孙子不至于太艰难。
“还有,他爸还给他留了两套房子,一套在国内,一套在国外,我擅自做主了,这两套房子都会租出去,每个月的房租估计都有一万多,”李和想了想道,“到时候,房租定期都会打到你的存折上。
等孩子长大了,能自己做主了,这两套房子让他收回来,随便他怎么处理。”
1082、各有难处
“他叔啊,这恩情呐,我个老太婆这辈子是还不了了,也没那个本事了。”老太太拍拍穆寅的后背,揉揉红肿的眼睛道,“我让孩子记得你好,以后让他报答你这大恩大德。”
人家不但不远万里的去国外帮着自己去给儿子媳妇办丧事,千里迢迢的把孙子送到自己的跟前,还把两口子的积蓄给带过来了。
老太太没读过书,可是她不傻,是个明白人,李和的话,她听的清楚,既然有存折和秘密就能取下钱,人家没有昧下,就是恩情,就值得念好。
这不是一千两千,不是一万两万,而是上百万!
有几个人见钱能不心动的?
“婶子,我呢,这笔钱不是小钱,存折拿紧,密码谁也别说,自己一个人晓得就行。”李和不得不做点善意的提醒,哪怕这笔钱真丢了,他也可以补贴上,但是无端出个事情,让老太太闹心,也没有必要,还是小心点好。
老太太道,“年龄大归大,我不是糊涂蛋子,这你放心吧。”
“这是我家里的电话,以后啊,有什么事情一定记得打我电话,这个号码打不通,就打另外一个,总归肯定有一个是能打通的。”李和递过去一个小本子,“你要是不识得字,不会打电话就找别人。还有,就是这孩子读书的问题,农村的条件差,要不我建议你搬到城里怎么样?”
“儿子我能送得了大学,孙子我更不能亏待。”老太太斩钉截铁的道,“就是拼了老骨头,也得把他送进大学。”
李和起身,又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盒子,递给老太太道,“这是他妈留下来的首饰,原本听她的意思是想给她姥姥的,只是现在她不在了,说的这番话不晓得还作数不作数,我呢,想想还是得问你的意思,留着你这里吧,你自己处理。”
杨玲虽然是节俭的人,可是耐不住穆岩大方,发家之后,穆岩从金银到钻石,都是给买了不少,这个首饰盒子里的东西,李和估摸一算,也值当个十来万。
“那就给她姥姥吧。”老太太没有打开盒子,“他叔,还得麻烦你个事情,你陪我去取个十万块钱吧,咱对不起杨家啊,好好的闺女就没了,真作孽咯。
她姥姥都一个星期没起床了,你说这叫什么事。”
“婶子,取钱不急,等晚点先给你办转账再说。”老太太的话让李和听起来很吃力,但是他还是明白了话里的意思,老太太是想用钱弥补心里的愧疚,她没了儿子,杨家没了闺女,但是理亏的却是她穆家。他再次打开箱包的拉链,从里面数出十叠,“老婶,你先用,回头还给我就行。”
老太太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了,拿了件衣服,把钱包进去,塞到了被褥里面,然后拉着穆寅就出了门。
杨改新进门的时候,李和对他笑笑,就出了屋,他知道这亲家俩肯定有事情要说。
他站在门口同齐华聊天,听见了里面吵闹了几句,门开了,杨改新抱着一个衣服团子出来,闷着头走了。
“都不容易啊。”老太太望着杨改新的背影道,“他家老大有肾病,前些年年才做了手术,还找小寅他妈借了五万块,说是外面打工,可是重活干不了,也挣不来几个钱。
现在人没了,更是不指望还了。”
中午,穆家的几个女人,做了一顿好饭,穆家的男人们都来陪酒,李和喝的差点下不来桌子。
第二天一早,齐华从镇上找过来的黑车司机拉着李和同老太太往镇上去,先给老太太开了户头,然后把杨玲户头上的钱转了过去。
老太太学会输密码、按手印和盖私章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取十万块钱,但是一下子取不了这么多钱,可是让她犯愁。
李和笑着道,“婶子,我不着急,你也别着急,我没这个存折,你转不过来的,你啊,先留着,等你以后慢慢给我,。”
“这怎么能行!”老太太急的跳脚,这样欠的可就更多了!
“婶子,我这么跟你说吧,以后啊,只要有时间我就来,行不行?你有的是机会给我。”李和摸摸穆寅的脑袋,“跟着奶奶在家好好上学,天天向上,要向你爸爸一样有出息好不好?”
“叔叔你要走了吗?”穆寅奶声奶气的问,同李和相处这么长时间,对他已经形成了一定的依赖。
李和蹲下身,认真的道,“叔叔是要走了,但是你不准哭,男子汉大丈夫,知道不知道,再哭,叔叔就不喜欢你了。”
穆寅低着头,掰着手指不说话。
老太太道,“他叔,那你以后有时间常来。”
“好。”李和笑着摆手,上了车。
到达宝庆火车站已经是下午,李和拿出一叠钱塞到送行的穆雷手里,“兄弟,拿着,别和我客气。”
“你这拿我当什么人了!这是!”对于钱,穆雷不动心是假的,“你给咱们家办事,我还能拿你钱,我就不是东西了!”
“兄弟,听我说,”李和按着他的肩膀道,“你不了解我和老穆的感情,我一直拿他当做亲兄弟的,他现在只有一个孩子,我有义务和责任去照顾,可是现在距离这么远,即使有什么事情,我也不能及时的照应上,以后还得多靠你。”
穆雷道,“我做这些不都应当应分的嘛!”
李和笑着道,“可是现在什么不花钱啊?
兄弟,也不是我低看你,论经济条件,我还是比你强一点,这钱你拿着,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多帮衬一把,有什么事情,你也立刻打我电话,号码都在我给你的那张纸上,家里的和办公室的都有,打哪一个都可以。”
穆雷还要推辞,李和等人已经进了站,他只能抱着一叠钱望着他们的背影发呆。
李和等人在潭州过了一夜,主要是为了跟在这里任职的刘海喝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