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穿明末,开局后门通北美 第324节
溧阳。
陈名夏正在县城约会好友。
他早年成名,十七八岁过院试,为生员(秀才)。随后加入复社,名重江南。
然而南直隶乡试太卷了,隔了十几年他才中举,此后几次上京参加春闱,皆不第。
一晃眼他已经四十二,孙子都出世了。
当年兼济天下的壮志早已磨得稀碎,也不再有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三十之后他只想中举、及第、当官。
原本他准备明年再进京参加春闱的——此前虽数次落第,但他也积累足够经验,冥冥中有种感觉,这次一定能登科!
谁知开春后天下形势剧变,不过两三月,闯崋二贼便占据了河南、山东、湖广、江西、江北等地。如今崋贼更是攻占了南京,大有鲸吞江南之势!
这般情况,且不说北上之路被二贼阻断,大明眼见就要亡国,他便是去考中进士,又有何用?
当大明的亡国之臣吗?
陈名夏摇了摇头,觉得不值得。
可若不参加春闱,他难道就这样窝在乡野一辈子?
想到读了几十年的书都为当官,陈名夏便觉得很不甘。
又是一杯愁酒下肚,忽然听外面响起了马蹄声、高喊声——
“兴崋王发《讨明檄》,昭告天下,讨伐暴明!”
信骑一路高喊,引得城中百姓纷纷观望,直到县衙那边才停下。
很快,便有崋部“衙吏”出动,在城中几处人流汇聚之地张贴告示。
陈名夏与好友柳然也过去观看,便瞧见一崋部衙吏正在大声宣读墙上的《讨明檄》。
听完,柳然不禁感叹道:“这篇檄文虽然白了些,但读来却如滔滔巨浪、巍巍山岳,气势惊人。而且,所言大明诸弊,也大多切中。
不过,观其文风,倒像是钱牧斋。此前听说钱牧斋做了那伪崋礼部侍郎,我还以为是谣传,如今看来恐怕是真的。”
陈名夏赶紧将柳然拉到一边,示意告示旁守着的十名崋军士卒,低声道:“小心点,当心被他们听到。”
柳然不在乎道:“听到又如何?这崋贼既以纪律严明、善待百姓著称,难不成只因一句‘伪崋’就抓我?”
作为士绅地主,兼大明生员,柳然此时对待崋部的心态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人。
一方面对崋军的纪律严明、战力彪悍、善待百姓由衷赞赏;另一方面,他们多少受到些儒家忠君思想影响,自认为大明遗民,认为崋军是反贼。
当然,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崋军对士绅地主并不怎么友善。
如在溧阳,崋军一来,先在城中抓了两户名声不好的劣绅惩治不说,对其他大户也毫无恭敬之心,甚至严密监察,似乎巴不得他们犯错,好问罪抄家。
陈家也是溧阳士绅大户,对崋军不友善士绅地主之事自然也不满。
便如这篇檄文,竟将士绅地主列为天下崩塌、百姓受难的一大原因,在他看来简直荒谬!
不过听了柳然的话,他关注点便立即转移到别的地方。
“钱牧斋真担任崋军礼部尚书了?”
柳然道:“昨日一位从南京过来的朋友说的,应该不假。如今,南京已经有些士人在骂他呢。”
陈名夏却没注意听柳然说什么。
他忽然想到,崋部如今必然缺少官员,他若去投奔很可能得到一官半职。
接着又想到,他以大明举人身份投奔,怕是得不到重用。
也不知这崋部何时开办科举,他若是能考中崋部进士,甚至是这头一科的前三甲,必然能获得重用,从此青云直上!
再回过神,他又为这些念头感到羞愧——再怎么说他也是大明举人,江南名士,怎么能一心想着投崋做官呢?
真是纠结。
···
徽州府,休宁县,城西凤山。
金声正带着八百乡勇在演练。
他本是崇祯元年进士,官至监军御使。当年建奴初次入口,耀武京师城下,让他受到很大刺激。
之后他上书皇帝,破格用人御敌,却未被采纳,一气之下便辞官归家。一边在休宁的还古书院讲学,一边训练乡勇。
因为他有种预感,迟早有一天,建奴会彻底撕开大明的北疆,大举入寇,攻打到江南,届时说不定又成南宋局面。
不曾想,建奴还没打过来,闯崋二贼便令天下剧变。
乡勇主要是为守卫家乡编练的,若是崋贼来掠徽州,他和这八百乡勇便有了用武之地。
只是近些日子,他听到不少关于崋贼的议论——据说崋贼不似寻常贼寇,其军伍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甚至会帮受贪官污吏、劣绅恶霸欺压的贫苦百姓做主。
随着这类说法传播,他训练的这些乡勇中,竟有些人对崋贼产生好感,甚至言语间多有向往之意。
这令他感到颇为不安。
一则,他不相信崋贼像传言中那么好——他此前在北方为官,可是知道流贼肆虐过得地方是何等凄惨景象,崋贼既与闯贼并称,怎么可能例外?
二则,若乡勇们对崋贼产生幻想,将来崋贼到来,如何能拼命抵抗?怕不是会有人被诱惑,成为崋贼探子,乃至为崋贼带路也说不定。
“老师!大事不妙!”
弟子江一天忽然骑马奔来,口中大呼。
待其停下,金声便神色严厉地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随我进屋来!”
江一天面露羞愧之色,跟着进了屋。
金声坐下来,问:“你不是去府城打探消息了吗,究竟出了何事?”
江一天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大字的纸张,递了过来,道:“老师请看,这是崋贼发布的《讨明檄》,已经传到府城了!”
金声接过,紧皱着眉头看起来。
等看完,神色变得极为复杂。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这张《讨明檄》所列大明诸弊,几乎都说中了。尤其是对崇祯皇帝的批判——昏庸无能、多疑反复、寡恩好杀!
崇祯初年,朝中诸臣皆以为崇祯有明君之相,但他却通过建奴入寇一事,看出崇祯并非明主。
如今十几年过去,看崇祯所作所为,便知其乃昏君,甚至比多数昏君都可怕。
这时,江一天又神情忧虑地道:“老师,我听人说,府尊有意易帜降崋。”
“什么?!”金声听了大吃一惊,随即忿怒道:“邹庆文怎能如此?他身为大明知府,守土有责,如今国家有难,不思忠君报国,竟然要降贼?!”
现任徽州知府名邹衍,字庆文,金声是认识的,甚至还跟他喝过几次茶。
此人虽然没什么大才,却也不像贪生怕死之辈,更非贪官污吏。
因此金声对邹衍准备易帜降崋之事非常吃惊。
江一天道:“老师先别急,此事学生也只是听说,未必就是真的。”
第307章 传檄(六)
“速去准备马匹。”金声站了起来,“我要去府城问问邹庆文,究竟是如何想的。他若真想降崋,我定要劝阻。”
江一天一听急了,“老师,若邹知府真要降崋,您去了岂不是危险?”
“我与邹庆文虽非好友,却也相交多年,他就算降崋,也不至于拿我人头去换取功劳。”
金声性格有些执拗,江一天怎么都劝不住,只能跟着一起去府城歙县。
休宁县城到府城只有五十几里地,两人骑马不足一个时辰就到了府城。
金声直接到府衙递上名贴拜访。
作为致仕官员、徽州名士,金声自然不会被衙役为难,很快就被请进去,带到府衙后院,也即是知府住宿、生活的地方。
邹衍正在院中喝茶,瞧见金声来了,便起身道:“正希先生(金声号)来了?请坐。”
金声已经五十四岁,乃崇祯元年进士;邹衍才四十出头,崇祯三年进士,算是金声晚辈,在仕林名气也没金声大,因此对其颇为客气。
金声坐下后,便问:“听说府城有人散播崋贼的《讨明檄》,府尊准备如何处理?”
邹衍叹道:“不止府城,其他各县也有此檄文出现。便是休宁应该也有,只不过正希先生还未发现罢了。”
金声见邹衍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便产生一种不妙的感觉。
于是进一步试探道:“府尊当令各县销毁檄文,追查奸细。另外还需令各县训练乡兵、乡勇,加强武备——崋贼既发此檄文,怕是不日就将发兵徽州。”
邹衍略一沉默,问:“正希先生觉得我们挡得住崋军吗?”
“刘崋乃大明反贼,我等为大明子民,挡不住也要挡!”
邹衍皱眉,“听说崋军纪律严明,与百姓秋毫无犯。我等既挡不住,为何非要挡,徒累无辜百姓?”
“府尊这话何意?莫非要降崋?!”金声怒问。
邹衍叹了口气,索性点头承认,“没错,本府已决定降崋,免得徽州生灵涂炭。”
金声更加忿怒,站起来道指着邹衍质问:“你身为知府,守土有责,怎可投贼叛国?”
邹衍道:“大明已经没救了,崋军革鼎乃改朝换代,本府不过顺势而为,称不上叛国吧?”
“邹庆文,你就是贪生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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