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179节
这句话对蔡锷是如此,对宋教仁是如此,对黄兴也将是如此……
自然。
对孙中山先生,亦是如此。
谢葆璋异常认真地盯着林淮唐,接着便淡淡笑道:“我们党这段时间做的许多事业和成绩,天下人都看在眼里,谁是革命的、谁是反革命的力量,国人双目雪亮,也会看得清楚。我加入社会党的原因还有一点,因为裁军经费没有着落一事,蔡锷和黄兴一样都主张革命官兵和国民群众发起爱国捐款。
此事我亦认为有理,然而实践之中,往往是兵捐而将不捐,民捐而官不捐,贫民捐而豪绅却不捐。社会党虽然同样主张用爱国捐款的方式来解决财政问题,但我看到我们许多地方的党部对于豪绅都有捐款摊牌的额度,即便是常州和上海这样与光复会、国民党联合执政的地方,社会党也是定一律按房产、田产的多寡摊派,豪绅权贵照样提充。”
林淮唐哈哈一笑:“那是你没到江北看过。不过你说得对,李平书家财近千万,居然只愿意捐爱国捐五十元。我们就查明情况,他名下有五千余亩田产没有按时缴纳民国元年的换契费用,因此一律没收充公。还有上海银钱业的几位阔佬,本就捐款不多,后来我们派干事员上门宣传我党的捐款政策,提议资产在百万以上者应当按比例多捐一些,这些阔佬便纷纷逃去租界,他们名下票号的存银便由我党派专员提出充公。”
谢葆璋也微笑道:“一小部分达官贵人闻之,都唾骂社会党是黄巢李闯,说你们到了大上海便学李自成拷掠搜刮。”
林淮唐眉毛一挑,对那群绅士的轻蔑不仅不觉得反感,反而甘之如饴。
“说我们是李自成,那是夸赞我们社会党人的党性。谢司令,你有时间可以多看看中华书局出的那两套书——《明末农民军战争史》和《南明史》。等将来到了北京,我们党一定要在十三陵前修一座李自成的雕像,告诫天下人,老百姓的力量不容蔑视。”
林淮唐对明末历史有他自己的一套看法,他的观点已经通过署名文抄公的这一套书,表达得淋漓尽致了。
社会党的党员们,多数人受林淮唐的影响,也实在不会觉得被人叫做李闯会是一种轻蔑,反而觉得这是一份光荣!
林淮唐指着身后上海的方向,说:“爱国捐款,我们没有以行政力量强行指定谁谁谁就要捐多少钱。我们只是原则上,鼓励和宣传中国所有国民,不论贫穷或富有,都捐助其总资产的百分之三,以使初生的民国避免早夭。
然而宣传开始以后,反而是中产以下的老百姓乐于捐款,捐款数额还往往超过了百分之三的比例。中产以上的人呢?特别是那些身家巨万的豪绅呢?本来让他们出这样一笔钱,不比普通老百姓,真可谓九牛一毛!结果呢?他们是拔一毛而利天下却不为之。
即便如此,我们社会党也没有说哪个豪绅捐款不足资产百分之三的比例,我们就采取行政力量、动用军事力量或者开动舆论机器去打击他。我们打击的只有极少数几个刺头,像李平书这样,身家以千万计,竟然捐款才五十元,是让国民都为之震怒了,我们也是采取法律手段,合法合理地对抗李平书。
这样做,如此有礼有节,有些人还要说我们是李闯,说我们是在搞拷掠,妈的!真该介绍他们认识认识方声洞!”
林淮唐忍不住在船上破口大骂了一句脏话,但随后自己便和谢葆璋一起,两个人同时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书记长——”谢葆璋拍拍胸口,问道,“如果我们党的领导人,违背了社会党现在的革命原则,如果中央执委会,违背了社会党现在的革命原则呢?”
林淮唐往甲板栏杆上一靠,满不在乎地说:“如果那样,那就是我们这些人变成了反动派,基层党员就该号召国民奋起,打倒我!这没什么了不起的,谢司令,中华书局印了很多我写的小册子,里面都有这样的内容,如果社会党变质了,国民就应该打倒社会党。这些小册子已经发出去至少十几万份,我想将来就是我成了袁世凯,一时半会儿也是追缴不回来的嘛。”
“哈哈哈,先生言重,这只是我的一句玩笑话。”
阳光洒遍大海,闪闪发光的海面比钻石更胜一筹,湛蓝的晴空无边无际,偶有海鸟飞掠,白雾朦胧,粗粝的顽强生命令蔓藤沿岛攀援,海上没有彩虹,但林淮唐却觉得万里晴空下的日光,光彩更胜于彩虹。
客轮即将准备乘风破浪,驶入茫茫大海之中。林淮唐和着船只起伏的节奏,用手指敲击在铁栏杆上,在海风的呼啸声中,一个人孤独地咏唱另一种历史:“如果大厦崩塌,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在八角柜台,疯狂的人民商场,用一张假钞,买一把假枪,保卫她的生活,直到大厦崩塌……”
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厦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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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福建的国社合作
“一别数月,却有经年隔世之感。”
林淮唐与谢葆璋重新登上了厦门岛的陆地,福建故乡桑梓的土壤里,还带着林淮唐所熟悉的那股腥气。来自北方的冷空气,全部被武夷山阻拦在山脉的另一侧,暮春时节的厦门岛内,市民们已多着短衫,林淮唐也解开衣领上的两枚扣子,用力呼吸了一口仿佛仲夏时节的新鲜空气。
蔡绮洪、黄展云、黄少通……社会党在福建的几位主要领导人,都聚集在码头前欢迎林淮唐的归来。除了他们以外,站在蔡绮洪身旁那位身形岣嵝的老人,更让林淮唐感到惊喜。
“荪公!”
在福建革命党中堪称德高望重的福建都督郑祖荫,就站在盛夏似的热风中。他穿着老式长跑,拄着拐杖,胸前还分别别着两枚陶瓷制成的徽章,一枚是青天白日的图案,一枚是黑赤相间的色彩。
目前国民党与社会党之间的气氛并不融洽,郑祖荫身为国民党籍的一省都督,却专程从福州赶来厦门迎接林淮唐,这种表态无疑是一种非常有利于中国社会党的信号。
“荪公一身负我闽人之望,搁置公务远道而来,淮唐不胜惭愧啊……”
郑祖荫拿着手杖敲击码头的地板,抚须而笑:“我老了,无所谓了,你还年轻。君汉,你们还年轻,今后民国的事情,总要靠你们这批少年英俊。”
宋教仁近来与立宪派合流,毁党造党,固然创造出了一个基本盘极大扩张的全新国民党,然而也使得国民党的上层被大量立宪派旧官僚占据。
郑祖荫一生扑在中国的教育事业上,福建年轻的革命者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的学生,或者最起码上过他的课、读过他的书、在荪公操办的学堂里接受过教育。
郑祖荫坚持相信,这个初生的民国,未来希望绝不在章炳麟所谓“前朝能吏耆老”的身上,也不在宋教仁所谓“各界名流贤达”的身上,而是在像林淮唐那样的年轻人身上。
“我们这个老大国家,几千年的历史沉淀,不有一些新鲜的血液来推动它前进,是不行的。我老了,将来也未必再能继续跟得上时代的潮流,君汉,但我相信你们这些少年人,还有你们一手栽培出来的未来的少年人,总能让我们国家回到它应有的位置上。”
郑祖荫望着林淮唐的眼神,热切中带着几分慈爱,衰朽而爬满皱纹的眼眶微微红润起来,好像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谭嗣同,也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
他看着社会党这一批少年英俊,眼里却全是戊戌六君子的影子。
林淮唐看着老师满脸欣慰的表情,也笑了起来:“荪公,我留日时听过一位学生这样讲的——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这一类的人们,就是现在也何尝少呢?现在不会少,今后更不会少,荪公大可以对中国的未来充满信心,我们国家的命运,有这样一群人前仆后继地去战斗,无论如何都不会倒退的。即使一时倒退了,迟早还将要前进,而且倒退的一小步以后,必有前进的一大步。”
“好,好,君汉说的好极了。”郑祖荫向前一步,拉住林淮唐的手,“我愿你们都能做前行一大步的那种人!”
“这也是社会党的愿望所在……荪公从省城来此,闽省国民党人,会否有些意见?”
“哈,我是福建省国民党党部的总干事长,一般有赤忱热情的党人都在都督府与我做实事,或在闽南同你们合作,谁会有意见?少数一班新晋党人,都操心着国会选举的事情,我离开福州,正方便他们与许崇智苟合,他们倒是喜见我离开!”
同盟会原来就是一个极为松散的组织,但好歹同盟会作为带有军事性质的秘密结社,毕竟还有战斗性和保密性的要求,组织度再怎么低,至少尚维持一个结社框架。
而现在宋教仁毁党造党所建立的国民党,完全为着是增加国会席位的目的,充其量只能说是一个政客俱乐部,其规模虽然由于大量吸收立宪派绅士,比较同盟会时代在财力上空前扩大了,可就组织度来说,反而加倍涣散。
郑祖荫作为福建都督,又是同盟会元老,自然成为国民党在福建党部的主持者。以国民党上下之间规章组织的严密性,郑祖荫自己完全甩开宋教仁,继续搞与社会党全面合作的这一套,国民党中央也完全没能力管到郑祖荫身上来。
而在福州掌握很大一部分军权的许崇智,还有福建省内一些刚刚加入国民党的立宪派人士,也很是指望着郑祖荫可以常常不在福州,好方便他们篡夺福州的军政实权。
郑祖荫缓缓说道:“燈途和卓知分别派了一批专门人才协助我,这些人我都安排他们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了,现在都督府军事厅和财政厅两个主要的实权部门,都由他们控制。除了许崇智另外掌握的闽军司令部威胁较大以外,那些绅士呢,我对他们的手段熟悉得很,也不怕他们有什么能耐夺权。”
社会党在福建省内与郑祖荫为代表的这批国民党进步派,也算维持着高度紧密的全面合作。就像郑祖荫说的那样,早在辛亥革命时期,福建都督府刚刚创立的时候,就已经有许多社会党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福建国民党之中,帮助郑祖荫掌控福州省城的政权。
除了许崇智的闽军第一师是个铁桶经营的反动堡垒以外,福建都督府的重要部门,其实都在社会党人的控制之下。
这也是林淮唐敢于把社会党武装的主力部队,放置于华东地区的底气所在。
福建如此,广东情况在海珠亭事件以后,也逐渐向福建情况靠拢。
华南大本营的巩固,正是社会党敢于在华东地区展开各种大动作的原因。有这样巩固的后方根据地,才有前线北伐军将士的连战连捷。
福建、广东两省,还都是晚清以来洋务和新政建设比较密集、民风民智较开明的地区,又和海外华侨有着紧密联系,再加上现在社会党掌控过半的上海,有这几个重镇依靠,也可以保证社会党人才干部的补充比较有基础,否则哪怕林淮唐如何看重干部培训、人才养成的问题,无源之水肯定不能长久。
当然,林淮唐今后也必须向郑祖荫学习,中国的社会党人必须高度重视教育问题,重视下一代的问题,唯有挖掘出更多水源,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聚集在码头前迎接林淮唐的人里,还包括了新加坡华商的领袖陈嘉庚。
陈嘉庚已经从蔡绮洪那里了解了社会党在崇明岛办学校的计划,他本来就对教育事业极感兴趣,干脆也提议说:“君汉书记长,贵党在崇明岛创建二校之事,我同燈途先生已有了大概了解。新加坡华商会原来就有在集美创建一所大学堂的想法,与贵党是否有合作之基础?望书记长多做考虑,如能合作,不仅能吸引侨商投资,而且亦能促成全国国民募资办学的好风气。”
第四十二章 一年计划折实公债
陈嘉庚愿意为社会党的一年计划提供相当分量的资金,而且他身后还有规模更庞大的南洋华商群体,林淮唐也希望能够千金市马骨,将来确保建设公债的销路。
公债,产生于古代社会,发展于近代资本主义社会,更多是属于资本主义范畴的产物。
公债简单来说就是由国家或国家财政直接或间接承担偿还责任的各种债务,大致分为国内公债和国外公债两种,内债是由财政部门代表国家在国内向社会各阶层,向全国居民和全国各机构以有偿方式筹措的各种国内债务;外债是由中央财政代表中央政府负责偿还本息,以国家名义从国外借入,到期由国家统一偿还的各种国外债务。
林淮唐考虑通过陈嘉庚向南洋华商销售建设公债,但考虑到大部分华商都拥有双重国籍,这部分债券应该也算入内债的范畴之中。
是否向国际金融市场销售外债呢?
这一点黄少通是建议过到英法等国挂牌出售债票的,但林淮唐自然更倾向于到德国和奥匈帝国去出售债券。只是现在社会党因为一卅大罢工的缘故,同德国关系极差,这种情况下社会党恐怕没有条件到德国做如此复杂的金融运作。
至于英法方面,林淮唐可是相当清楚这些老牌资本家的手段,想去嫖他们,可是要做鱼死网破的准备,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为高利贷帝国主义腹中的一顿饱餐。
众人从码头回到社会党在厦门的党部以后,蔡绮洪、黄少通还有中央委员会在厦门的另外几位委员,又单独与林淮唐开了一个会议。
黄少通拿出大量资料来,说:“社会党华南、华东两大根据地地方如此之广,广东和上海又都是富庶之地,我们认为发行一千二百万银元的公债,数目并不算多。”
黄少通给众人仔细算了一笔账:“发行公债也是有困难的。目前多数工商业才刚刚恢复正常的生产和经营,公债派下去是会造成压力的。发了公债,我们根据地城市的工商业是否会垮?我看不会,因为兴闽银行每月发行的钞票肯定超过公债收回的钞票,现在我们每月发行的现钞,将是公债每月钞票回收量的二到三倍,这是有限度的收缩,书记长不要顾虑我们调整金融的政策工具和筹码会减少。到时候看情况,如果真的紧张,还可以后退一点。”
黄少通又对公债的利率问题进行了分析,他认为:“我们的公债采用折实办法,将来公债不管是募集还是还本付息均以实物为计算标准,这样也可以充分发挥社会党利用基层农会控制米麦棉纱等基础物资的优势。”
折实公债的利率是四厘,相当于一般商业银行一年定期储蓄的利率,销路应该还可以。通过折实计息,好处就是可以避免外国洋行或国内有实力的票号,利用币值波动来围绕公债做投机买卖。
而且社会党在华南、华东两大根据地内,都建设了大量基层农会,这样可以尽可能保证党中央手里随时掌握有一大批大米、面粉、棉花等等的基础物资,随时也能够调整市面上的物价,保证公债不会沦为一小步资本家的投机牟利工具。
黄少通说:“民国初建,虽然现在政局已经平稳很多,但不少地方物价波动还是很厉害,币值也不稳定。我们推出这种折实公债是能够保证购买者利益的,这样肯定可以促进债券的推广和销售。”
蔡绮洪也说:“高绳芝会长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们准备出售折实公债的消息,他现在已经开始拉人凑钱,准备大举买进了。可见很多有钱人都看好这种折实公债。”
林淮唐听到这话,语气便稍微冷淡下来了一点点:“虽然高会长也是党的中央委员,但这种最高级别的财经机密,以后绝不该让他了解到的。要让监察委员会迅速核查一下情况,高绳芝是怎么打听到消息的?这不合组织纪律。”
黄少通说:“先生,这还是因为现在财经工作没有专门负责机构的缘故。兴闽银行、各省各地区的财政厅,全都各行其是,没有统一机构来做领导,自然消息到处乱跑。”
林淮唐拍板道:“卓知说得很对,下一次中央执委会的会议上应该尽快讨论这个问题,我们需要组织一个中央财经委员会,今后统筹负责金融和财政问题,卓知你要好好负起责任来。”
黄少通脸上微微一松,不知不觉就面上就带着微微的些许欣喜,财经委员会如果成立,主任一职自然应该由他出任,这就是相当于整个社会党的财政大管家了,权力当然比现在兴闽银行的总经理大得多,而且也算跻身到社会党权力核心的决策最高层。
“银根问题呢?最近党中央各方面建设都感到很明显的银根收紧问题,兴闽银行每个月发这么多钞票,到底会不会有问题?你们是如何考虑的。”
黄少通就林淮唐提出的银根松紧问题,略作思考以后,回答说:“我们准备动用三种政策工具,解决这个问题。一是兴闽银行收兑黄金外币的数量依银根松紧而定,二是今后银根紧时公债催收得松一些,可以适当延长手续和流程时间,三是银根紧时农会可以集中出售一部分基础物资,通过调整物价的方式稍微解决一部分银根紧张的问题。”
林淮唐沉吟道:“党中央还在提倡爱国捐的口号,现在发有偿公债,可能也会影响到爱国捐的宣传问题。这两方面的工作一定要注意好平衡,我们公债还是不要太多在根据地内向普通民众销售,而要尽量向豪绅、富商销售,要注意减少根据地民众的经济负担,不然群众是会有疑惑的。”
社会党的第一个一年计划,在制订期间就因为缺乏经济建设的经验,所以基本建设规模安排过大,超过了财力的可能。
折实公债发行的目的,就在于弥补财政赤字。
林淮唐说:“发行折实公债,与当前特殊的政治气候相关。今后还是应该把公债收入集中应用于基础设施等方面的投资上,而不要用于填补财政的经常性支出亏空,否则长久来看必然使政府陷入债务危机。”
财政的经常性支出必须以国家税收等经常性收入为来源,而公债作为财政的临时性和补充性收入来源,显然不适合用于经常性开支,否则必将出现公债规模逐年增加的惯性膨胀状态。
相反基础设施等投资是财政的非经常性支出,其年度投资规模是可以根据当年经济的宏观景气状态而灵活地扩张和压缩,不仅可以在经济不景气时产生有力的政策振兴效应,而且当经济景气时还可以响应压缩公债发行规模,减少债务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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