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33节
战斗早在多处打响,赵国贤带领的潮军也已经饮马梅江,他们占领了汇城后,马上分兵包围大麻,并在旧寨、南门坪一带设置了炮兵阵地,从凌晨时分起就开始放炮轰炸河对岸的国民军阵地。
鞑子有七八挺机枪,还有好几门新式快炮,火力比国民军强得多,形势非常紧张。
为了牵制洪兆麟和赵国贤两部清军前进的速度,也是为了消耗清军的弹药:昨天深夜国民军第二营的管带方声洞这才断然决定,派出最精锐的部队泅水反击。
方声洞的性格暴烈急切,用兵风格也是这样。
他学着林淮唐的模样,也披一件黑色大衣站在战壕上。若非陈更新按住了他,方声洞真想跟着同志们一起杀进河对岸的清军阵地里。
“清军的火力太强!”陈更新否决道,“必须按照前敌司令部的命令,继续加强战壕防线。鞑子的兵力火力都比我们有优势,你不要乱来!”
平素中英武潇洒的陈更新,在战斗中却异常冷漠,甚至快到了冷酷的程度。
他板着脸:“方声洞你再乱来,我就要向执委会申请执行纪律。”
方声洞心中发虚:“别、别,汉郎,我不会乱来的,我也要为二营的同志们负责。”
陈更新拿起一支单筒望远镜,透过早晨湿重的雾气观察着清军队列:“惠州和潮汕的清军主力,全都被吸引到这里,我们只要紧紧守住三河坝,大清在广东就完……过来!躲一下炮击!”
潮军拥有四门新式快炮,开花弹炸裂的威力,可不是国民军手里那几门太平天国时期大炮的实心弹可比,落地以后立刻掀翻无数烟尘,造成黑色与橘黄色并举的爆炸。
国民军的战壕都被晃动,方声洞一阵耳鸣,晕头转向里被陈更新拉到战壕深处才站稳脚。
陈更新同时观察着国民军其他军官的行动,第一营的支队长、指导员们表现都非常好,不需要他下命令,就可以组织好躲避炮击的行动,决策灵活又非常迅速。
第一营的先锋队队员和老兵数量都最多,如果战斗表现不好,陈更新一定会觉得问题出在自己的统帅和指挥上。
他攀在战壕边缘,观察到对面清军的旗帜和队列又发生了重大变化,估计敌人将要正式发起渡河攻势。
“鞑子少说有四个营防军,子明,你觉得咱们能扛多久?”
方声洞说:“呸!扛多久?我们能将鞑子全部消灭!”
“呵,气概不错。但打仗不是光靠气打赢的……快去指挥你的防线部分,一旦清军渡河,我们就要立即派选锋冲出壕沟。”
“冲出壕沟干嘛?”
“反击!”
一听这话,方声洞的脸上立马飞起一片兴奋的红晕。他一手抓住武装带,一手抓起盒子炮,脸上满是青年人的骄气日盛与志得意满。
“陈更新,你可以啊!行,就趁鞑子渡河反击,等着看我的吧。”
陈更新微微一笑,执委会要求他们竭尽全力阻击潮惠清军的进攻,还必须将鞑子的全部主力都吸引在这里
除了是为庄文统、喻培伦、蔡绮洪等人占领嘉应州各县创造时间外,还是为着林淮唐一个更加宏大的战略目标。
年轻的军人嘴角勾起一道使人叵测难明的微笑,獠牙乍现。
陈更新相信,很快很快,全中国都会知道林君汉的厉害。
第五十六章 潮州总兵
“标下永字营管带洪兆麟,见过镇台大人。”
赵国贤人高马大,宽阔的身材好像一堵墙似地立在营门前,左右两名戈什哈一人提枪一人扛大刀,恰如门神侍候身侧。
洪兆麟徒步奔入潮军军中,他脸上还带着昨夜激战留下的硝烟和血迹,步履匆匆,冲到营门处才急慌慌跪下。
“洪大人请起,如今全粤纷乱,我们虽为武夫,却受恩深重,一定要力尽声嘶为皇上保此一方宁静。”
赵国贤声音洪亮,说话间带着很明显的河南口音。他不光是河南人,而且还是河南项城人,是武昌起义后重新出山的袁世凯袁宫保心腹部下。
当年袁世凯去山东投奔世伯吴长庆,赵国贤就跟着袁世凯一起投入庆军。第二年朝鲜发生内乱,吴长庆督师赴朝鲜,任用袁世凯为“军谘祭酒”,赵国贤也随同去了朝鲜。
再后来吴长庆回国,袁世凯被留戍朝鲜,赵国贤就直接留在了袁世凯帐下,参与平定了日本人策动的朝鲜甲申政变,立下军功,此后步步高升,一路做到了如今潮州镇总兵的位置。
赵国贤带来的潮军先头部队有三个大营,再加上洪兆麟的永字营,他们的兵力比梅江对岸的国民军多得多。
“秦军门呢?”
洪兆麟尴尬地说:“秦大人搜剿惠州民党时,足部中弹,因疾无法上马出阵。”
“呵。”
赵国贤冷冷一笑,偶发足疾?这个广东提督秦炳直以为自己是袁世凯吗?无非贪生怕死!
赵国贤虽然是总兵,位在提督之下。但他是袁世凯的亲信,如今袁宫保重新出山,被天下视为中兴朝廷的救时贤相,朝廷对袁大人的要求也无不从顺如流。
“洪大人请看,这是京师发来的电报。”赵国贤命马弁取来一纸电报,“朝廷已经下令,梅州战事交我弹压,平定粤匪后即升任提督总统大局。”
洪兆麟认字不多,粗粗扫了一眼电报纸,也无法确认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一味磕头捣蒜。
咚咚咚的叩头声,和河上连绵不绝的炮击声相映成趣,不时还有噼噼啪啪的枪弹对射声夹在其中。
赵国贤冷哼一声:“起来吧,洪大人。本镇明白,你和秦炳直不是一路人,我亦久闻你善战勇猛之名。今日渡河破贼,杀尽民党,就请洪大人为先锋吧!袁宫保赏罚分明,洪大人好好做事,宫保不会忘记你。”
“是!”
洪兆麟想起昨夜那些年纪轻轻却又灵活果敢、悍不畏死的民党,心里只有沉甸甸的压力。
广东巡防营镇压过很多次民党起义,但在洪兆麟的记忆里,如昨晚那样组织有序的革命军,却是第一次出现。
轰——轰——轰
潮军带来了数门新式快炮,隔着河开花弹也能掀起鲜花盛开似的橘色火光,赵国贤抚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手指北面:“洪大人,请。”
洪兆麟拍了拍马蹄袖,拂衣而起,他身上还有浓浓的硝烟气,回首间满目杀气,的确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
“永字营……跟我走,渡河!”
防营清兵已经聚集在数处浅滩前,他们还从下游抢来一大批民船,两挺机枪架在河流转弯处,机枪子弹像撕裂布帛般在河上扯开无数道湍急的白色水花。
洪兆麟腰间插着两支六响左轮,他的戈什哈昨晚都被夜袭的民党打伤,浑身挂彩,踉踉跄跄地才上了船。
清军人数虽多,士气却不高,大家都听说了武昌起义的消息,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而且广东巡防营里颇多三合会帮派成员,不少人也听过排满反清、种族革命的说辞,众心之中,未必就没有隐藏蠢蠢欲动的革命心思。
洪兆麟“呸”地吐出一口赤红色的血沫,手脚并用爬上江边一块巨石上,对天鸣枪大吼道:“弟兄们!听我说!都听我说!”
他顿了一下,见所有人目光都聚集过来,才接着说:“袁宫保已经出山啦!大家知道袁宫保吗?宫保大人就是朝廷现在的宰相,赵镇台是宫保的心腹,咱们干仗只要干得漂亮,宫保大人都会知道,赏赐绝不会少!”
底下士兵们看着洪兆麟的眼神,有的颇为意动,有的则不仅不以为然,而且嘴里还嘟囔着“不给外省人卖命”之类的牢骚话。
“哼……革命党就是土匪,若让民党打进潮州府、打进惠州府,弟兄们的家财就都要让民党抢走,女人都要被民党随便玩,你、你、你……你们愿意吗?
不想丢掉家财的兄弟们都跟我上,杀光民党,向宫保领赏钱啊!永字营,上!”
永字营官兵里,广东人和湖南人兼半。广东本省人对进剿革命党都兴趣缺缺,但湖南兵远在异乡,一切只能指望上峰官长,作战积极性当然也高得多。
一声炮响以后,湖南兵们首先冲在前面,划船的划船,涉水的涉水,清军兵力本就占有优势,现在同时于数处浅滩展开冲锋,声势殊为浩大。
洪兆麟还远不像十年后在陈炯明帐下时那样,只懂得安处后帐。他还保有从一介小兵拼杀到管带的勇气,手持双枪身先士卒,并不缺少和普通清兵共生死的勇气。
由于浅滩宽度有限,清兵擦肩摩踵下队伍挤得密度极高,可谓一窝蜂向对岸冲过去。
梅江的另一头,国民军战士们已经连夜将战壕和工事加固,连一贯大胆的方声洞也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战机到来。
陈更新眯起眼睛,嘴里默默倒数着数字,到后来干脆完全闭起眼睛,直到念满一分钟的时间后,才骤然下令:“传令下去,立即开火反击。”
“传令下去——立即开火反击——”
“立即——开火反击——!”
国民军缺少重武器,简陋的工事后面既没有大炮也没有一挺可以镇场子的机枪,一切火力皆赖于战士们手中步枪的发挥。
所以陈更新一直等待清军半渡过来时,等待敌人的队列密度达到最高峰时,才断然下令开火。
国民军战士所受的军事训练,远没有巡防营多。但现在看来,他们几个月的训练效果,也并不比清兵数年的训练效果差。
只要能够严格按照步兵操典进行训练,哪怕只有三个月的军事训练,国民军士兵的表现也远比防营更好!
方声洞声嘶力竭:“开火!”
砰、砰、砰……湍急激烈的枪声起起伏伏,上百支毛瑟枪几乎都是开火,壕沟上方扬起片片灰色的硝烟,噗倏噗倏,流弹在空气里划过无数道血腥的轨迹,最后一头撞进永字营的队伍里,在浅滩上激起数十朵殷红的血花。
“保持波次,压迫清军,按照训练操典保持节奏开火!”
国民军两个营,要对抗清军四个营,而且这还只是鞑子的先头兵力,后面秦炳直手上还有数千人马,赵国贤手上也还有三个营。
众寡悬殊,陈更新却毫无畏惧,他甚至连一点点慌张感都没有,只是带着营指导员巡察各条壕沟,冷静地维持火力波次,组织反击。
方声洞也将大衣脱掉,他拔出勃朗宁手枪,将脖子上的红领巾微微松开一点——在他身后是数十名敢死队选锋,步枪都已经上好了白闪闪的刺刀。
“选锋队的诸君同志,跟我上,反击!”
第五十七章 热血浇灌自由花
感谢@对马岛境井仁 的打赏,昨天没看到,今天补上三更
昨夜阴雨留下的泥泞还未干透,河岸边的土壤比别处更加松软。战士们一脚踏下去,很容易丢失平衡感,一定需要万分的注意力才能在接下来的血战中生存下去。
选锋队的战士,年纪最大不过二十四岁,年纪最小的才只有十八岁。每一张年轻、稚嫩的面孔上,却都闪烁着从容向死的笑意。
方声洞问过年龄最小的队员孙宁:“为什么参加敢死队?不怕死吗?”
长着一张女孩子似面孔的孙宁,笑盈盈回答:“国家到了今日这样地步,我辈不去死,难道要等将来做了奴隶的儿孙去死?”
方声洞对选锋队队员们出发前说的话印象已经不深,但每个人脸上满满的笑意,那几十张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笑脸,却将永远、永远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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