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338节

林淮唐的眉头微微一皱，他已经敏锐察觉到众人心态上的变化。

林淮唐轻轻闭上双眼，到底有没有必要冒这个险？他为了革命苦心积虑做到今天这地步，那还有没有必要进一步冒这个险？

“少川先生……”林淮唐睁开了眼睛，“我部分认同你们的想法，美国方面的外交工作由外交部立刻去做。三天时间，最好在三天内就能让美国发表一个强调中立地位不可侵犯的声明……嗯，这个声明中甚至不需要特地提及我国，也可以举一下被德国侵犯中立地位的比利时，重点是在于让美国人发表他们要保卫中立的声明出来……”

“最差的情况，即便声明不提及任何具体国家也可以，重点是美国人能够表态，就可以使协约国顺坡下驴。”

陈更新期待地望向林淮唐问道：“军事方面呢？”

“军事方面还是一样，前委做好全线出击的准备……等待最后三天，若美国人没有发表中立声明，红军也要在三天以后对日军侧翼展开全面进攻！”

陈更新终于在徐州这里得到了他想获得的答案，这个年轻英武的青年将领，那张从来都显得端庄肃穆又慎重的脸庞上，极难得地流露出堪称为狂热的表情。

“前线红军……必定不辱使命！”

唐绍仪则最后问道：“德国方面……中央还有什么要求吗？”

林淮唐摇摇手，微笑道：“我们肯定不加入同盟国，但外交部可以向德国直接提购舰计划……就说我们希望按照土耳其购买德国海军地中海舰队旗舰戈本号的价位，购买德国海军东亚舰队的那些军舰。”

林淮唐又说：“同时按照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先例，德国政府若愿意以非常低廉的价格把这支舰队卖给中国，那么船上所有军官、水兵，也都全部履任原职。”

蔡绮洪问道：“不少英文报纸都有报道，说戈本号卖给土耳其以后，因为舰上的军人还全都是德国军人。所有他们操控戈本号炮击了俄国海岸，这不就把土耳其拖进战争了吗？如果中国买下德军军舰以后，这些军舰又擅自炮击英国人，事情就麻烦了。”

林淮唐对这个问题反而不觉得棘手：“这是一个说辞……重点是向德国人表露出友好态度，诱使德国尽快将青岛和舰队移交给我们……只要进行了移交，红军有的是机会让德国那些军舰人、舰分离。”

既然决定了要和德军联手对付山东半岛上的日军，那林淮唐现在就觉得如果不能从德国人身上多占一些便宜，就等于是吃亏。

特别是德国那支东亚舰队……好几条装甲巡洋舰，沙恩霍斯特级装甲巡洋舰也是上万吨的大船，装备210毫米40倍口径的主炮就有8门，单舰造价达两千万马克之多，整个德国海军东亚舰队的总价则可以达到一亿马克以上。

虽然装甲巡洋舰比起无畏舰时代流行的战列巡洋舰而言，各方面都已经落伍了一个时代，但对于最大主力舰也仅在防护巡洋舰水平的中国海军来说，像德国东亚舰队里的那几条装甲巡洋舰，依旧称得上是钢铁巨兽。

即便日本海军现在拥有二十余条主力舰，但这其中能够超过沙恩霍斯特级装甲巡洋舰的主力舰，也就只有那四艘无畏舰和战列巡洋舰了。

第九十三章 英国立场

英国，伦敦。

白厅街不长，不到一公里的距离，街道两边都是英国政府机关，包括赫赫有名的首相官邸唐宁街10号。因为是英国政府中枢的所在地，白厅也成了英国政府的代名词。白厅街得名于1698年焚毁的白厅宫，当时的一场大火将庞大的宫殿烧毁，只留下一栋建筑，至今仍在白厅街上。克伦威尔处死查理一世，断头台就设在这座楼前。

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建筑立面紧凑的排列在一起，道路中线上立满漆黑色的街灯，除了首相官邸，国防部、外交部、伦敦警察总部苏格兰场等，也都在白厅街。

战争时期伦敦的气氛比往日里紧张得多，唐宁街的街口装了大铁门，铁门前站着两队士兵，门里面还有几名手持步枪的警卫。

铁大门两侧分别悬挂着三面旗帜，都是代表英国的。一面是英国国旗、皇家空军军旗、英国商船旗帜，另一面则是英国国旗、皇家海军军旗、皇家海军后备部队、辅助舰只及相关海事部门使用的旗帜。

由于不久前发生了爱尔兰民族主义者的恐怖袭击事件，所以唐宁街附近的警卫措施比战争刚爆发时的那几天还要更为严格。

英国远征军已经在欧洲大陆参战，这个欧洲最富有的国家，同时也是拥有全世界最强大海军的国家，此刻同样不可避免被拖入战争的漩涡之中。

正如外交大臣格雷勋爵所言：“整个欧洲的灯光正在熄灭。”

欧洲大陆的诸神黄昏时刻，正在悄然到来。

52岁的格雷，是大英帝国在顶峰时期英国绅士的样板。他为人安静、优雅，相当聪明，有贵族气质，受过良好教育，每个周末必须去自己的乡村庄园度假。他还有一个信念，英国人在道德伦理方面，必须比欧洲人高出一截，所以他为大英帝国的利益服务就是为人类的文明服务。他的生活是孤独的，妻子在1906年乘坐自己的小马车在一条乡村公路上翻车身亡，他生活的全部就是工作。可是，工作也越来越难，因为他的视力正在逐渐衰退。

这种兼具着傲慢和自以为是的高尚，就是日不落帝国国民精神最集中的体现。

阿斯奎斯首相非常乐于把困难的外交工作交给格雷去做。阿斯奎斯在1914年时已经61岁了，他是一个谨慎而狡猾的中产阶级律师。他进入英国议会已经有30多年，领导自由党政府走过了风风雨雨的6年。

他不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也希望能继续执政，但他想不劳而获。这表现为他从不因工作放弃社交的快乐，比如，不放弃晚上打桥牌，不放弃追求性感女人。继续执政需要处理几件困难的事，需要把越来越脆弱的自由党多数派团结在一起，这意味着必须把爱尔兰民族主义分子与暴躁的威尔士改革者劳合乔治捏合在一起，还意味着必须把和平主义者与极度好战的丘吉尔捏合在一起。

首相和格雷勋爵每一次骑马通过伦敦的街道时，人群都会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来。但外交大臣格雷勋爵反而更觉得诧异，这些人绝不是他的拥护者，他也从来不想接受战争狂热者的欢呼，可为什么他们每次出下院都受到流浪者和度假者的夹道欢迎呢？

外交大臣格雷勋爵从来没有在街道上如此受欢迎。在这个黑暗、危险的年代里获得这样的成功，他没有感到一丝快乐，只是憎恶这样的轻浮。

时代似乎完全变化了，变化到了让格雷勋爵这个老牌自由党政客都弄不清楚民众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地步了。英国远征军正在欧洲大陆为法国人流血，日不落帝国分布在全世界的海军舰队都被迫集中到了英吉利海峡来，为此他们不得不收缩或者干脆放弃无数海外利益。

近段时间以来日本人在远东的激进冒险，就是帝国收缩海外势力的副产品之一。

但老实说，对于今天焦头烂额的格雷勋爵而已，日本人和中国人的那些事情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外交部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了。

英国外交部的全部精力现在都集中在美国人的身上，格雷勋爵也正在想方设法希望拉美国参战。但这个新大陆国家内部孤立主义盛行，就在昨天，他们又发表了一份态度极为强硬的中立声明！

这份中立声明几乎可以算作是单方面发给英国的一份外交照会，措辞极为强硬，甚至隐含一定威胁，表示着美国人绝不愿意被英国拖下水参战的意愿。

不仅如此，声明中还强调了保持神话般的中国市场的开放，维持中国国内市场统一和稳定性的要求，这就又让格雷勋爵感到更为头疼。

看来在英国人从远东抽身以后，古老而又庞大的东方帝国，眼瞧着就要成为日本和美国竞相角逐的一场新“大博弈”了！

但即便形势如此……那个好战的海军大臣丘吉尔，还在整天叫嚣着要把亚洲的舰队都调到地中海，发动一场什么可以彻底改变战争形势的登陆战……

格雷勋爵一想到这里，脑袋就又加倍的疼了起来，这个战争疯子和帝国主义者究竟在做什么狂梦啊！要不是丘吉尔的肆意妄为，土耳其也不至于会站到同盟国阵营，使外交部这么多年来的工作成功一夜之间付诸东流。

就在这时外交大臣格雷勋爵又突然收到了中国驻英公使施肇基求见的请求，他对来自中国的这名无足轻重的外交官毫不在意，马上就嘱咐秘书以部务繁忙为理由告诉施肇基修改会面日期。

但很快秘书就返回来告知格雷勋爵，中华民国驻英国全权公使施肇基已经离开了唐宁街，这位中国外交官到这里只是为了向英国政府提交一份外交照会。

“什么照会？”格雷勋爵诧异的问道。

那位稳重的秘书表情怪异，缓缓回答说：“中国政府宣布将以七十二小时为最后限期，七十二小时以后如果还有欧战参战国的军队没有撤出中国政府划定的非交战区，那么中国政府就将使用武力措施维护该国的中立地位……”

“啊！”

格雷勋爵马上联想到了前一天美国人的那份中立声明，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中国与日本之间的冲突极难避免……中国是一个弱国，格雷勋爵完全不把中国的力量放在眼里，但他不能不轻视美国这个世界上最庞大的工业帝国。

中国人的背后是美国吗？

格雷勋爵马上问道：“我曾经指示过我国远东军队不得在中国本土省份进行登陆吧？他们有没有违反这一点！”

秘书回答说：“目前只有皇家海军的部分军舰参与了封锁胶州湾的行动，我国陆军没有一兵一卒进入中国人划定的中立区里。”

格雷勋爵总算长长松了一口气：“那这一切就和我们没关系了……让日本人去收拾中国人吧！这样也好，一个民族主义情绪激烈的中国，也有利于牵制住日本人的手脚，免得日本人趁我们离开亚洲的这段时间真把自己当成了远东的主人。”

他想了想，又说：“给施肇基公使回复……英国一定会尊重中国及世界上一切中立国家的和平地位，正如我们为了保卫比利时的中立地位而参战一样，大英帝国始终都将是世界和平最重要的捍卫者！”

“然后……我们还需要向美国政府提交一份外交声明，这需要我说服一下内阁和首相，他们会赞同我的观点的……英国政府极力赞成美国刚刚发表的那份中立声明，我国将尊重美国中立地位，继续维护英美双边关系和贸易往来自由……”

“那么日本人呢？”

“日本人？”格雷勋爵哼了一声，“让他们快点结束亚洲的事情，尽快履行派军舰到欧洲参与护航的同盟义务吧！”

第九十四章 前进前进，直到大海

山东，高密。

经过连日暴雨以后，胶东终于迎来了久别的大晴天。万里碧空如洗，一架“空一”型推进式战斗机转着螺旋桨，正穿梭在苍云之间，帆木机身上一道红色横杠贯穿赤五星，那就是红空军的徽标。

飞行员带着防风镜和长长的棉麻围巾，迎风前行，两边的双层机翼向前伸展，在航发的轰鸣声里，飞行员拉动驾驶杆，“空一”型战斗机就迅速划过长空，伴随着视野的迅速挺进，一片广袤无垠的原野就出现在了飞行员的眼中。

青翠欲滴的丘陵平野，已经被德日两军的炮火犁成了坑坑洼洼的战地。由于此前的骤雨，那些黑漆漆好像还躺着鲜血、遗留着尸体和残肢的弹坑中，都堆满了污秽的积水，臭不可闻中好像还隐约能闻见一股使人心悸的血腥气。

这就是1914年夏秋之交时的山东，在中立国国土上沦为了两支外国军队捉对厮杀的战场的山东省！

飞行员从高远的天空向下鸟瞰，这就是中华民族的大好河山……但它此刻已被外国军队的枪林弹雨、炮火轰击，变成了一派萧索破败的景象，假使中国继续像过去那大半个世纪以来孱弱和无能，那么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胶东半岛上的烽火与狼烟，迟早将要遍布整个中华大地。

这是红军军人绝不能允许的事情。

飞机继续在天空盘旋了一会儿以后，在大约确认了日军战线并未出现大规模调整的情况以后，这才慢慢返航，回到了第三纵队第七师的驻地高密附近。

飞行员在驾驶飞机于临时机场降落以前，又看到了第七师上空升起的两个小小的白点——那是用于进行高空侦察的炮兵气球，充满气体的囊状物漂浮在红军队列上空，也显示着这支军队正越来越接近于近代化军队的武备水平。

“吴师长，日军还是没有动！”

吴佩孚还在第七师的师部里等待着上级的电话，他是红军中比较罕见的那种老派军人，案头常放一卷《春秋》，那种自比古代儒将的作风比之第十一师师长冯玉祥还要显得“迂腐”。不过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吴佩孚对社会党政治思想的学习比较用心，所以一般也没有人抓着他这点不放，更何况他的军事素养确实过硬，在红军目前师旅一级的高级指战员里也算是第一流了。

师部中摆放有两台有线电话，都是从美国进口的产品。一台电话不时响起，由师部的参谋军官负责接听，另一台电话则是直连纵队司令部，吴佩孚一直守在那里，就等着三纵司令员杨若钧下达部队总攻的命令。

“外交照会这时间应该已经提交给日本外务省了……”吴佩孚喃喃自语道，“日军整个侧翼门户大开的阵势还是没有调整，咱们真该继续等下去吗？要是现在就进攻……”

五万多人的日军军队，此时还集中在青岛要塞外围，并和胶东半岛北侧的补给港龙口、莱州之间，维持着一条长达百余里的脆弱后勤线。

日军的整个战略态势完全是针对围攻青岛，对他们身后的后勤补给线防御极弱，似乎是一厢情愿地认为中国军队绝无可能主动向日军发起进攻。

所以很多红军战士都有些按捺不住，如果此刻红军不宣而战，直插日军身后，那么作战的突然性就很可能使红军能够势如破竹，一鼓作气把日本人赶下海。

吴佩孚也对中央的做法有些不理解，都这种时候了，反正都要打仗，真有必要向日本政府呈交什么照会以后再下达总攻击的命令吗？

师部指挥所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参谋军官们在忙里忙外画地图或联络各支部队，同时还有人打着电话在和侧翼的友军进行联系，只有师长吴佩孚一人静静守候在有线电话前，眉头紧皱，整个人都好像陷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似的。

叮——铃铃铃——！

“电话！”

吴佩孚听到响声以后立刻接起电话，电话另一头就是纵队司令部传来的声音。伴随着电话声的响起，吴佩孚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也完全改变了，他双目圆睁，眼里迸射出星光一样的火花，整个人都兴奋地颤抖了起来，直到实在压抑不住这才大吼道：“进攻！纵队司令部的指示，按第二号方案开始进攻！通知各部队，开始对日军采进攻态势！”

在吴佩孚的怒吼以后，整个师部指挥所都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许多方才毕业不久的年轻参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面面相觑，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这样过了大概整整一分多钟的时间以后，师部指挥所里才突然间传开一阵爆裂的欢呼声，所有人都高举双手跳了起来，都和吴佩孚一样歇斯底里地吼叫了起来。

很快吴佩孚就戴起军帽，在帽檐上侧那颗赤红色五角星的帽徽在阳光侧映下，又是熠熠生辉。第七师全军马上就行动了起来，火炮、机关枪……大量重武器都开始向前移动，康大眼不自觉抹了一把汗水，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留这么多汗？是紧张吗？

好像又不是，红军军人经历过那么多对手，这之中也不乏许多比自己强大的敌人，但红军从没有畏惧。哪怕这一次的对手是日本人，是曾经毁灭了湘军最后余脉的日军，康大眼也不觉得他会怕这些东洋鬼子。

他的父辈们早在甲午战争的战场上和日本人交过手，二十年光阴转瞬即逝，当年中国人失掉的国运，就由今日的红军来拾回来吧！

随着一面面红旗在风中高举，康大眼慢慢反应了过来，他的汗水不是因恐惧而是因兴奋才流下的，那是一种对于胜利拥有十足把握的兴奋感。

中国啊，中国军队啊，有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战胜的信心了？对一支军队来说，信心是比黄金还要宝贵的东西，只要信心在，军魂就在，这支军队就不会被打垮。

除了第七师以外，三纵所属的其余部队也都行动了起来。按照前指委员会的编制，山东战场每个纵队都下辖有三个基干师，这样一个纵队就可以对抗日军一个师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