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442节

运气差的人，就直接被转入预备役或者干脆解职，甚至可能遭到保安省的调查而锒铛入狱。

保安省是片山潜政府去年才成立的一个新部门，全称叫做日本国家政治保卫安全省，首任保安省大臣是在中国政保局接受过专门训练的堺利彦担任。刚刚成立的保安省独立于警视厅之外活动，就是为了防止保留了大量旧政府人员的警视厅在各种事变调查中偏袒长州、萨摩藩阀一系的残余人物。

保安省成立之初人数并不多，就山本五十六打听到的消息是加上后勤、文书人员，整个保安省也就只有一百人左右。但保安省的成员全都是信仰坚定的日本社会党老党员，政治上非常可靠，只是具体的工作经验不足，所以一直有传闻说保安省从去年下半年以来工作成果突飞猛进，是因为堺利彦从监狱里面提出了一批旧政府时期警视厅的要犯出来做顾问。

那些顾问全都是老道的特务分子，特别熟悉财经界、旧政府、警视厅和军队里面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所以从那以后，保安省每一次出手都会在日本全国引发轩然大波，几乎没有任何反革命密谋集团能够逃过这群“大黑星”之手——保安省的成员都会佩戴一枚黑色的金属质地五星徽章，而且使用的手枪握柄处也有一枚黑星，于是保安省就诞生了“大黑星”这样一个绰号。

保安省的特派员到处查案，所过之处谁不闻风丧胆？新政府现在还没有查处一心会的问题，可山本五十六自己非常清楚，一心会的团体和多数成员的名单肯定早就放在北一辉、堺利彦的桌子上了。

经过革命以后这段时间日本国内狂风暴雨般的改革洗礼，山本五十六也正在急速矫正自己的认知，他已经不再对依靠一心会争夺国家政权抱任何希望——毋宁说，山本五十六现在更急于摆脱一心会所带来的黑历史。

横须贺镇守府里新近被提拔起来的少佐、大尉一级军官，数量非常多，长此以往，说不定片山潜政府只要再用个两三年左右的时间，就能把旧日本军队的残余排除出军队。

这也是占了日本目前国防安全得到中国保障的便宜啊……

美国、英国、俄国又都有各自的国内困难，日本的外部环境在和东亚国家和解以后，可以说是空前的安全。不然就片山潜、北一辉他们如此大刀阔斧的改换新血，日本军队的战斗力在这几年中肯定是会断崖式下跌，那么多经验丰富的中坚将领都被清洗掉了，全靠这么一群毛头小子，陆军且不说，没有好几年的时间海军实力肯定恢复不起来！

山本五十六想到他指挥金刚号战列巡洋舰抵达大连时见到的情景，中国是越来越强大了，中国的陆军、海军、空军也都越来越强大，假以时日……不，不需要太久，十年时间中国军队就可以在武备层面完全甩开日本，一个相对中国如此弱小的日本，那说不定依附于中国才是最好的选择，不然日本依附于其他域外国家，就都有被当成弃子或肉盾的危险。

他思虑再三以后，终于下定决心，拿上自己这两年来耗尽心血创作的新日本海军改革计划书，立刻就前往海军省找时任海军大臣的麻生久提交这份计划。

麻生久是东京帝国大学法学部毕业的名校生，毕业以后一直从事新闻工作，在东京日日新闻社担任记者，在革命以前的旧日本就有不低的威望，多次参与当时的自由民权运动和护宪斗争。革命时期他以全日本矿工联合会代表的身份加入日本社会党，参与领导了日立矿山、夕张煤矿、足尾铜矿的工人大罢工。

东京事变时，麻生久还赶到神户，亲自策划和发起了日本最大的民营造船企业川崎造船厂工人的大起义。

片山潜的新政权成立以后，日本社会党里有军事工作经验的人才还非常少，麻生久虽然没有做过海军相关的工作，但因为他有过领导川崎造船厂工人起义的经验，所以片山潜干脆就启用麻生久来担任新政权的海军大臣。

山本五十六的计划白纸黑字写出来极为复杂，但真说起来其实也非常简单，归根到底就是放弃旧日本海军的巨舰大炮路线，集中革命政府的力量把人力物力都集中用来发展海军航空部队。

恰好北一辉也正在海军省里和麻生久讨论军队内部进一步的“人民赤军化”改革方案，山本五十六跟北一辉有些私交，因此便在两人面前直接坦言道：

“……阁下，干吧！现在对旧日本海军推行的人民赤军化改革，见效太慢，对海军的实力也会造成过大伤害，舰队里如今可是充斥着对保安省特派员和赤卫队队员们的不满，就算在琉球叛乱以后，也还是有一批将校觉得这群不懂海军技术的人凭什么来插手联合舰队的事情……”

山本五十六向陆军大臣北一辉、海军大臣麻生久一起说道：“……请看我的改革方案，如果使用这种方法，把效忠革命的新生代海军军人都集中到海航部队里面，那就是釜底抽薪的办法，把航母派和倾向革命的新军人绑定起来，那航母派战胜战列舰派，就意味着新军人战胜旧军人……”

山本五十六提出的海军改革方案也不乏私心，一方面是他内心确实坚信航母派才是未来世界海军发展的正确方向，另一方面山本五十六自己就是旧海军里最了解和精通海航攻击战术的人才，只要新政府能支持他的航母派理论，那山本五十六在红色日本的仕途就有了保障。

第八十五章 联盟舰队

海军航空兵在青岛战争和东北战争的表现已经具有了很强的说服力，那一艘艘被中国红空军炸沉的庞大军舰，足可以雄辩地证明海航战术的有效性。

可是麻生久对军事问题一窍不通，北一辉却不一样，北一辉从很早就开始和旧日本军队里的少壮派军官交往，像他和山本五十六的私交就是来自这段时期，所以北一辉对军事战略和兵器相关的知识比麻生久要丰富得多。

“……现在水上飞机母舰好像只能搭载轻型轰炸机吧？”

山本五十六默默点头，他也知道北一辉不是那种可以被随意蒙骗和拿捏的官僚，也便老老实实道：“日本若要发展海航攻击战术，今后就需要培育起制造大型水上飞机母舰的造船能力。在航空工业方面也需要奋起急追，必须要能生产制造出世界第一流的超水平鱼雷轰炸机、水平轰炸机和俯冲轰炸机，才能确保海航攻击战术的有效性。”

鱼雷轰炸机进行攻击需要从高空转到从低空，并且进行一段时间的水平飞行。如果在己方战斗机没办法取得制空权，或者不能有效的吸引敌方战斗的情况下，那么当鱼雷轰炸机实施低空攻击的时候，就很容易成为上方敌方战斗机的活靶子。

水平轰炸机作为攻击机本不用冒鱼雷轰炸机那么大的风险。但是海军的水平轰炸机和空军的水平轰炸机具有无法改变的缺陷，就是载弹量的问题。空军的水平轰炸机实际上是用巨大的载弹量来完成任务的，而海军的水平轰炸机只有可怜的一枚载弹量，那么想把一枚炸弹准确的投掷在细长的军舰上就需要长时间的在目标上空反复瞄准选择最佳时机。很难想象在对方有战斗机升空的情况下，水平轰炸机会有这样的悠哉游哉。

俯冲轰炸机相对水平轰炸机是可以把一枚炸弹准确的扔到对方军舰的甲板上。不过俯冲轰炸机这种近似自杀式的攻击方式的恐怖程度也是可想而知的，简直就是飞行员的僵梦，稍不留神就很容易机毁人亡，作为长效进攻方式并不保险。

当年中国红空军能对日本海军联合舰队造成惊人的轰炸效果，其一是抓住先机，那时候全世界都还没有几个人能人够看出航空部队对舰轰炸的效果和威力，其二则是中国红空军是发起突然袭击，轰炸的都是停在港口里面处于静止状态的军舰。

如果军舰在海上机动起来，轰炸机的命中率就要大打折扣。

北一辉沉吟道：“日本今后的国防工业重点确实是会集中在造船业方面……青岛峰会的事情山本君也有所耳闻吧？”

“是的，阁下。我已经读过了青岛峰会第一回会议的公报文件，公报上是有公开写明中、朝、日三国以后的工业建设分工部署，我们日本主要是承担起造船工业。”

“中国的造船业也有一定实力。”北一辉又说道，“如果以二十年为时限，二十年以后在东亚联盟之中，中国和日本的造船工业吨位数可能会保持在四比五左右的比例上。日本需要承担起联盟海军半数以上的造船任务，除了你说的大型水上飞机母舰以外，日本的造船工业肯定还是要把大量的实力投入在战列舰、巡洋舰和驱逐舰方面……如此条件，以日本的造船工业能保证你所说的海航战术的基础要求吗？”

山本五十六这两年来耗费大量心血去写这本新日本海军改革计划书，并没有把目光仅仅局限在海军本身，他也考察了日本整体工业水平和造船业的发展：

“阁下，根据我的考察，日本国内实行土地革命和财阀企业的国有化改制以后，重工业已经出现了急速恢复和发展的苗头……过去制约日本重工业发展的几个条件，原料、市场、技术，现在全都依靠东亚联盟和第三国际解决掉了，说实话，日本目前的经济发展态势只要认真分析，完全可以堪称是明治开国以来最乐观的时期，绝非一般意义的战败国可比。我之前做过计算，在彻底解决原料和市场的理想情况下，日本的粗钢产量和造船吨位是可能达到每年6%到8%的增长速度。”

山本五十六看了北一辉一眼后，继续分析说：“以最理性的数据，只要日本的造船工业可以以每年6%的速度扩张，不需要二十年时间，只要十五年时间日本就有能力建成改革计划书里面提到的以大型水上飞机母舰为主力的新式舰队。”

日本的造船工业和晚清的中国大概在同时起步，可发展到今天的成果确实比中国要强很多。黑船开国不久，大约在中国发生太平天国起义的时候，萨摩藩就依靠一些外国的零星资料，并结合日本本土工艺人的经验自制了一艘名为“云行丸”的蒸汽船。

虽然技术还不过关，后续投资也没跟上，不过日本的造船业就从这里起步，此后幕府1861年在长崎建立了长崎造船厂，1865年在江户附近开设了横滨制铁所，等到明治维新以后，明治政府推行殖产兴业的政策，就把长崎造船厂半买半送给三菱财阀，另一个兵库造船厂也被卖给了川崎正藏，后来就发展为麻生久策动工人起义的那个川崎造船所。

甲午战争以后明治政府又颁布了《造船奖励法》和《航海奖励法》，对建造和购置国产船舶进行补助，大大增加了国内造船工业的订单。日俄战争后，明治政府又吸取了军工企业产能不足的教训，进一步加大力量扶持民间造船工业的发展。同时，这时期日本的造船业还通过缔结日英同盟，获得了英国的大力援助，英国为了扶持日本对抗俄国，直接向日本转让了大量造船技术。

像今天日本革命的功勋舰金刚号战列巡洋舰，当年刚从英国购入的时候，英国就顺手附赠了金刚级战列巡洋舰的全部设计图纸。结合此前日本设计建造萨摩级、河内级战列舰的经验，日本下至驱逐舰、潜艇，上至战列舰的完善军舰设计建造体系已经成熟。

相比之下，中国的造船业虽然也有所发展，还在法兰西公社和日本新政府的帮助下获得不少技术转让，但直到1921年的今天，中国还最多只能建造驱逐舰和防护巡洋舰这样的中型军舰。

日本的民用船舶工业也不差，战前日本的海运船舶总吨位为一百五十一万吨，欧战期间日本的商船船队遭到了中国红海军的惨烈猎杀，损失极为严重，可经过这段时间的恢复，日本现在的商船吨位依旧在法国的三分之二和中国的两倍左右，位居世界第五。

北一辉似乎勉强认同了山本五十六提出的计划，他跟麻生久说道：

“山本君的建议不无一定道理，我们可以先做部分的考虑。中国的外交总负责人林时爽氏最近在青岛峰会上，提到东亚联盟将来拟筹建一支多国联合舰队，如果日本提出的海航新战略被证明有效，那么日本对多国联合舰队的话语权就会强一些，这点很重要。今天的日本想要获得快速发展，就必须生存在东亚联盟的统一市场之中，不管诸君喜欢不喜欢，日本的国运都注定在几十年一百年内和大陆绑定在一起了……我们还是要在联盟里多争取一些地位。”

麻生久这个海军大臣的头衔无非是挂牌，日本军队目前正在进行中的“人民赤军化”改革完全是由北一辉主导，只要北一辉点头，山本五十六的计划就算成功一半。

山本五十六赶忙向北一辉行军礼：“请阁下放心！历史一定会证明海航战略的正确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