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487节

宋教仁哈哈一笑：“我不求你，但哪天我真做了阶下囚，你得帮我送些饭菜去监狱吃，别说，你还欠着我不少酒钱呢。”

汪精卫连连摇头，宋教仁啊宋教仁，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被历史淘汰掉了？政治上嗅觉太迟钝，愚不可及，不懂得随时跟随中央的总路线来调整自己的立场，君子豹变啊，死犟是没有好下场的。

汪精卫给益世报准备好的那一篇文章，题目就叫做《要全面整顿，彻底反击右倾翻案风！》，文章中的内容就是他以国民党民主党派人士的身份出面表态支持社会党一贯的路线、方针和具体政策。对于早前一段时间各大报纸上揭批的种种问题，汪精卫也相应搜集了不少材料进行回击，由于他民主党派的特殊身份，这种驳斥就比由社会党党人自己进行的驳斥看起来更为客观。

“……社会党到底有没有贯彻长期共存、互相监督的方针？这是关键性的问题，我们不能不做一定的讨论，用以驳斥社会上许多胡说八道的内容。中央部委机关里面来自民主党派的部长级干部占到近半数之多，远远超过了各民主党派在全国国大里的席位，更是远远超过了各民主党派实际上所代表的群众占全国总人口的比例……

……经过解放战争以来的种种努力，我们国家各方面的建设都得到很大巩固和发展，国民经济水平比起袁世凯时代是不可同日耳语，这难道不是社会党领导下取得的成就吗？有些人把社会党这几年来的政绩骂的一无是处，甚至说什么还不如北袁世凯干得好，我专门搜集了这些图表和数据，我们摆出来对比，看看谁还能再说出这样的瞎话来……

……林主席首倡全国群众来揭露、批评政府过去执政产生的种种问题，这是要求揭批政府问题，可是今天少数有心人却只揭批社会党，好像国民党、进步党在这十年来什么错误也没犯过一样，我自己就敢说我们国民党在近十年出的问题只多不少，比如当年对日战争时的低调俱乐部，我很熟悉，这个在后方捣乱、破坏红军抗战的小团体，今天还有些人活跃在文化界，我就直接点名道姓了……

……为了响应林主席的号召，民主党派的人士都出来谈一谈政府的问题，发挥一下自己参政议政的作用，这很好嘛！可是事情不能过犹不及，有人大胆批评许多单位是外行领导内行，还算客观，可是有人趁机要职要官要权，摆出老子天下第一、老子才是内行的做派，那就很有些反动派的习气，应当要狠狠杀一下这些人的势头……

……我的话就说到这里，能拉住多少人、能劝住多少人，这就要看你们自己如何想了！主动权还是在一个个民主党派人士自己手上，是要维护社会党、是要进行善意的批评，还是要抓住机会兴风作浪，不把民主党派和社会党挑动到完全对立的地步就不罢休，何去何从，好好想一想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剑指党中央

汪精卫对他自己的这篇文章可谓是得意之作，他断定全国上下如论揣度林淮唐的心理活动，将很难再有人能超过自己此篇雄文的水平。

不管林淮唐和社会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不管这场政治风潮会继续往左吹还是继续往右吹，他都相信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肯定会取得林淮唐的青睐，更可能获得社会党党内许多人的好感。

事实虽不中也不远矣，林淮唐还没表露出任何态度来，可汪精卫这篇文章一经发表，很快就赢得了许多社会党人的欢迎和响应，以汪精卫此文提出的观点为思路，接着就又有许多倾向于社会党的报刊纷纷发文，或是指责民主党派的揭批不合事实，或是干脆以攻代守，主动开始揭批民主党派人士身上的问题和错误。

只是因为林淮唐尚无明确的表态，中执委也一直没有发出新的指示下来，所以以观察日报、赤戟报为首的主流媒体还是保持克制，并没有向民主党派进行反攻，也没有转载刊登那些社会党旗下较低级别、较小规模报刊发表的反击文章。

或左或右，舆论场的形势更加趋于混乱。

社会党党内的有识之士已经开始有人忧心起来，也有人找到中执委甚至找到书记局打探消息，甚至也有人给林淮唐的一办送请愿信，强烈要求社会党必须对目前外界各种虚妄过分的指责迅速发起反击，彻底击溃资产阶级右派猖狂的反动攻势。

有些老党员出于保卫革命成果的想法，都把这件事提高到了决定中国革命、世界革命到底能不能成功的高度。在汪精卫这篇文章发表以后，还出现了退役红军带枪冲到民主党派一系报社要说法的事件，紧张的态势于是又升了一级。

林淮唐还能继续观望下去吗？

他也在考虑着。

一办戒备森严，警卫数量比以前增加了好多倍，光是日常站岗的卫兵就从以前的十五人增加到了一百人。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守卫力量，在暗中中央警卫旅已经把一办的保卫工作提升为了当前最重要的任务，陆续有七八百名官兵被调至一办附近执行各种保护任务，以确保林淮唐和中央的安全万无一失。

政保局也承担了一部分一办的安保工作，眼看五大召开在即，王亚樵同样公务缠身，但百忙之中他也保证自己每天都到一办报到一次，并把政保局监控到的近期各方面政治动向，都向林淮唐做一个精练的简报。

王亚樵其实也有些困惑，事情发展到这么混乱的地步书记长还不出手吗？但他又相信林淮唐一定是胸有成竹，另有一番他想不到的打算。

“书记长，收网的时间还没到吗？”王亚樵问。

林淮唐摇头：“没有收网这一回事……刘师复来了吗？”

林淮唐的秘书就站在门口，一口浓重的湖南口音：“刘工已经到了，书记长，现在就带他过来吗？”

“带师复进来吧，我有话要和他好好谈谈。”

刘师复回到北京已有一段时间，在这中间的过程里林徽因穿针引线，据说起到了些很是不小的作用。另外党内的工人反对派们，也陆陆续续都回到北京，他们并不隐藏自己的政治观点，在整风运动的过程里莫纪彭这批人都旗帜鲜明的发表了一系列文章，主旨除了像其他民主党派那样揭批社会党党内的种种问题外，还直接提出了要求工会独立实行监督权的主张。

这当然也引发了社会党党内相当一大部分人的激烈不满。

很多在中央部委单位任职的社会党人，对这群工人反对派的第一感受就是“党内出了叛徒”、“背后挨了自己人一刀”。

尤其一些和刘师复、莫纪彭、林警魂他们打过交道、有过交情的老党员，纷纷冒出头来，指责工人反对派是“眼看着自己工作能力不行，在中央、在各地方部门混不下去了，就想着吃里扒外，跟民主党派结盟剑指党中央”。

剑指党中央。

这可算是空前严厉的指控了。

刘师复缓缓走进林淮唐的办公室内，自从他因为工团主义的理念和书记局里多数人闹翻而辞职以后，已经很长时间没再见过林淮唐，以至于刘师复几乎都快淡忘了引导自己走上社会主义革命道路的这位引路人长什么模样。

林淮唐记忆力强至非人，当然不会忘记刘师复。他抬起头打量刘师复，这个耿直、顽固又清高的书生肤色焦黄暗沉，两颊明显凹陷下去，看起来便十分干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他腰背挺直，站立在那里，就像一株风雪中的松柏。

“师复，你们的工人反对派声势很大啊。”林淮唐十指交叉，面露苦笑，“如此明晃晃的宗派活动，党内吵得沸反盈天，很多同志可是向我反应，要求开除所有工人反对派的党籍。”

刘师复走过林淮唐秘书，毫不客气的坐在王亚樵旁边，坦然自若：“书记长，中国社会党的党章从来没有过禁止宗派活动这一条，要开除我们可以，请先等五大修改党章再说。”

王亚樵用鼻子轻哼一声：“你的态度有些太直接了吧。”

林淮唐举手示意王亚樵不必多言，他说：“时爽批评你们搞工人反对派是背弃了共产主义，完全转到小资产阶级方面去了，他认为工人反对派的存在就是在反对党的纪律，你怎么看？”

刘师复说：“工人反对派从来没有反对过党的纪律，假使我们真的是宗派活动，一切行动也都是在党章允许范围内展开的。书记长，整风运动已经揭露出了很多情况，工会变得人烟稀少，党员都争着抢着去紧要部门工作，争抢肥缺，争去有油水的部门，这和前清、和北洋时期又有多大区别。

有人急于扔掉汗衫，急着把收发文件的公文夹放在桌上，以便回应阶级兄弟、工厂工人、千百万劳动者的沉默召唤。我想说几句难听的话，在共产主义经济建设中，不能用工人阶级专政的形式招牌，替换无产阶级的伟大创造力，先锋队不能代替掉无产阶级。”

林淮唐低声说：“党内有人提过这样一种观点，中国今天的工业规模还不够大，工人阶级的数量也不够多，所以工人反对派提的那一套主张是无根之木，工人反对派是没有工人的工人反对派。”

刘师复坚决道：“那样，我要说今天社会党的无产阶级专政就是没有无产阶级的无产阶级专政，中央革命政府的部长级干部里有几个工人？有军人，有知识分子，可无产阶级又在哪里。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假如群众正离开我们，而领导核心与基层之间形成了缺口和裂缝，特别当群众不是沉默，而是思考、发言，自卫，坚持自己的口号，那会发生什么？先锋队不能理所当然的自视为无产阶级的代表，更不能替无产阶级去思考。

我们的主张非常简单，我反对一长制，这是今天党内官僚主义滋生的源头之一。一长制就是资产阶级个人主义世界观的产物，厂长有独断的权力，他就不可能相信群众的力量、群众的智慧。”

刘师复郑重其事，将莫纪彭等人搜集来的那些工厂集体管理材料都交给了林淮唐：“书记长，这就是沈阳经验，其中很多内容对当下形势可以起到至关重要乃至于是扭转乾坤的作用，只要推广沈阳经验，整风运动造成的这种骑虎难下、进退两难的局面，就能一举荡平，彻底解决。”

林淮唐把那些材料放到一旁，说：“这些材料我都看过，师复，我有另外的事情要和你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