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492节

武藤纯子想到，看来开幕式上林淮唐讲话里对法律的重视性，还是不够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和关心。

“为庆祝中国中央革命政府成立十周年，党和政府热烈邀请各友好国家政要、各国兄弟党代表团和国际友人等来华出席十周年庆典活动……”

向重要外宾以及全国各界代表首先举杯祝贺的，就是坊间传言与林淮唐不合的林时爽——他还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令人如沐春风以至于陶醉。

由于一五计划的建设重点在于地方，北京城里始终并没有过什么大兴土木的工程，中国的工业确实有了长足提升，可是和世界列强相比，国民经济基础依旧极为薄弱，国宴的场合便干脆选在了友谊饭店。

受条件的制约，友谊饭店大礼堂的顶棚，使用的都是纵横交错的木龙骨，尽管当时已经采取了许多防范火灾的措施，但顶棚上电线密布，谁也不敢保证不出现意外。一旦电线短路引起火灾，后果不堪设想。为解决这个问题，工作人员通过政保局经过层层审核，最终选出来50名工人，手抱棉被隐藏在吊顶内待命。一旦发生火灾立刻用棉被铺上去，人工灭火。

傍晚七点整，林淮唐乘车到达友谊饭店，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单衣打扮，十分轻便，才一步入大礼堂便掌声雷动，全场人员旋即起立，乐队也高奏国际歌，洪亮的歌声经久不息。整个宴会大厅内，洋溢着和平友好的气氛。

林时爽代表中国政府向各国来宾致辞，除了外宾以外，这场国宴还邀请来了许多劳工代表，宴会上的服务员们多是经历过晚清、北洋时代的北京老人，他们都有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感觉。

过去，他们是为洋人服务，为达官显贵服务，为豪商巨贾服务。他们不知看过多少法国女郎、英国绅士、美国大亨、日本军人，也不知看过多少着长袍马褂的老爷和西装革履、挥着文明棍的假洋鬼子，可是今天却完全不同，今天参加宴会的有许多是像红高粱一般朴实的农民，像山岩一般坚强的战士，如铁塔一般强壮的工人，他们和自己一样，是普普通通的劳动者，是最平凡不过的老百姓。

参加国宴的还有许多红军英雄，有的人身上还带着残疾，胸口则挂满各种奖章，一望可知就是在列次国内外革命战争中立下卓越功勋的模范战士。

林述庆、陈更新、蓝天蔚、姚雨平，还有刚刚从广州乘坐飞机抵达北京不久的方声洞，一起向这些身穿军装的红军战士代表们举杯庆贺：“同志们，今天是历史性的一页，中央革命政府和红军的历史至今已有十个年头，我们已经创造了足够光辉和伟大的历史，今后的下一个十年，则还要使这份光荣更进一步。”

武藤纯子听说林述庆和蓝天蔚此前不久都接受过隔离审查，只是看他们现在的样子，虽然谈不上满面红光，但也称得上是神态淡定，一点看不出政治上遭遇重大打击的模样，这是否说明着社会党的内部团结问题已经彻底解决？

还有一位值得重视的人。

那就是在五大前被重新补选入书记局的刘师复，他还是那副营养不良的槁瘦模样。因为刘师复从不喝酒，所以他举起的高脚杯里只是清水，他也向在座参加国宴的各地工人代表举杯祝贺说：“革命胜利十周年，我国工业发展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下一个十年中我们则要使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再扩大到工人同志们具体的生活条件上。”

国宴菜单分冷菜、热菜、点心和水果，共设宴席五十多桌，可谓济济一堂。宴席上冷菜6种，热菜4道，每位客人面前，各摆大中小杯3个，除了中国白酒和青岛啤酒以外，还放着许多种自法国引进的世界著名葡萄酒，杯子斟得满满的，另加上橘子水、矿泉水等饮料，也算十分丰富。

受法国人的影响，葡萄酒在中国的普及程度大大加强，非常多平常人家现在都能喝上中国自己种植和生产的高品味葡萄酒。而且和美国人、德国人爱喝的啤酒相比，在中国喝葡萄酒就多了一层革命精神的意味，好像喝葡萄酒就代表着革命，喝啤酒便不那么革命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隔离审查

外交部给每位宾客定下的标准是一人餐饮费三十元，大部分菜肴都是粤菜，为了照顾外国宾客，国宴菜肴的口味也以清淡、软烂、香醇、口感温和不刺激为主，且冷菜的数量比较中国人的一般宴席要多不少。

乔治瓦卢瓦和斯大林又在低语交换意见，斯大林曾在中国有比较丰富的活动经历，所以主要是他讲、乔治瓦卢瓦听，斯大林主要指出的一点就是过去他在中国认识的许多社会党人朋友，今天都没能在国宴上再见到。

苏俄代表团到北京以后，斯大林也设法去联系这些老朋友，想要叙叙旧，可是结果却被通知这些人里很不少的一部分目前都处于隔离审查的状态。

这就不能不使斯大林大为吃惊的同时，又深深思虑起来。

“据我所知，中国社会党里遭到隔离审查的干部，大部分人都是因为整风运动过程中被查出了问题。”斯大林一边品尝国宴上的菜肴，一边说道，“这些问题的发现者，不是社会党的监察和纪律组织，也不是政府的警察、检察部门，而是社会上的民主政党、团体、组织、媒体。”

斯大林和乔治瓦卢瓦点评说：“这是不是出了大问题呢？靠对立党派来揪本党的纪律问题、组织问题甚至是腐败问题，那这一方面是把本党的地位抬升到了等同于政府的地位，因为从来只有政府才需要接受这种力度监督的，另一方面则是又让社会党的内部组织问题受到外界社会的肆意干扰和影响，瓦卢瓦同志，你不认为这大有问题吗？”

乔治瓦卢瓦的政治观点在法国属于毋庸置疑极端激进立场的索雷尔派，可是法国历史上拥有浓厚的民主传统和土壤，所以哪怕是属于极端激进立场的索雷尔派，在讨论到社会监督方面的时候也是远不及斯大林靠左的。

乔治瓦卢瓦说：“同志，我要和你唱一唱反调，在法国这样的情况实在屡见不鲜。中国社会党或是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工人党，都不是独立于社会以外的存在，它不是真空中的球形鸡，不是完全抽象的事物。作为单独的一个公民，确实只需要受政府和法律的监督，而没有受社会道德和其他公民监督的义务——他受这种道德的监督是一件好事，但不是必要的。

可是公开活动的社会团体不同于此，在法国任何公开活动的社会团体在受法律监督的同时，也要受社会道德、大众舆论的监督，舆论监督不能直接给社会团体定罪，不能直接裁定某一个社会团体解散或是对其进行处罚，但它可以提出问题，并将问题移题交给拥有这种处罚权力的机关来解决。”

斯大林摇着头：“您说的是理想情况，多数实践中大众舆论就可以直接杀死党，哪怕不能杀死，也能制造足够大的伤害和灾难。”

乔治瓦卢瓦说：“即便有这种成本，也应当允许社会监督的存在，因为它的存在可以大大弥补检察机关的不足，起到的作用、节约的行政成本，一定比它造成的伤害和浪费更大。”

斯大林和乔治瓦卢瓦的意见有些相冲，谈不下去，便又重新回到吃饭上面，至少国宴的饭菜这一点还是令两人均感到十分满意的。

除了来自法国的几种知名葡萄酒以外，在国宴菜单里还出现了一些日本、朝鲜、越南的特色名菜，这自然不仅是为了照顾外国宾客的口味，而且更是为了强调东亚联盟诸国的一体化特点，大家吃得尽兴中，武藤纯子也注意到受邀参加这场国宴的民主党派人士数量并不多。

梁启超、廖仲恺都在坐，陶成章却不在坐，而且除梁、廖两位国际上比较知名的人物以外，其他民主党派人士就都没有再受到邀请出席了。

这显然和当前中国国内的政治空气很不相符。

因为仅从报章上来看，目前社会党主要管理的几份报纸，虽然已经开始陆续对民主党派人士提出的种种问题展开了辩解、辩驳乃至于反击，可是全国舆论战场的总体形势，还是以民主党派的进攻为主。

武藤纯子本以为林淮唐会邀请大批民主党派人士一起赴宴，结果却完全相反，这样的情况当然也不会仅有武藤纯子一人发现，国民党、进步党中许许多多在整风运动里大出风头的社会名流、领袖人物，在发现自己没有得到国宴受邀的请柬时，当然也就发现了情况正在发生变化。

有人是不满，有人是紧张，有人是恐慌，也有人乐得自在，比如说身段灵活堪称一绝的汪精卫，他本来因为没有收到国宴请柬的缘故，还自己吓自己，连续几天晚上睡不着觉，满心认为是自己那篇“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文章摸错了林淮唐的心理，出了大问题，说不定政治生涯就要就此完蛋。

等到汪精卫发现他所认识的许多朋友，包括宋教仁、于右任、林森、章炳麟等人，全都没有收到国宴请柬时，汪精卫才恍然大悟，放下心来：“看来，是形势起了变化，整风运动钓出了鱼，那些风风火火出头的人物这下都要遭难了。”

不过，实际情况又并不如汪精卫想的那么夸张。

整风运动固然有设法清除隐藏在民主党派中的不法分子的意图，但这绝不是林淮唐的主要意图。林淮唐非常清楚人类的精神、心理状态多么容易受到影响，一次权谋式的钓鱼执法，就足够让非常多的人一辈子再也不敢出头一次、再也不敢说真话一次，所以排查清除的力度必须受到极大程度的控制。

大约就在国宴的同时，政保局、警察厅和最高法院、最高检察院，便同时行动了起来。各方面机关都已经整理好了大量诽谤、造谣材料，并针对性发向各个单位，整个事情的流程就和书记局会议以后开始的隔离审查流程近似。

只是隔离审查针对党内，针对官僚，这次的诽谤排查，则是针对党外，主要针对新闻界、文化界的人物，两边同时展开排查，有没有造成冤假错案的可能性呢？

汪精卫倒不太顾及这点，他只是觉着自己这次准准又能过关，形势是稳了，便上门去找宋教仁，向他打听老国民党人里遭到排查的具体情形是怎样。

宋教仁就坐在他家里，自打林森被检察院的人带走调查以后，他就一直待在家里连日不外出，情绪极差、心情极差，对社会党的政策、对林淮唐的“权谋手腕”都有一肚子的怨气。

汪精卫才一上门，宋教仁就在愤怒中像倒豆子般埋怨道：“林淮唐太卑鄙！搞政治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的来，他钓鱼执法是怎么回事？整风运动之初就有朋友劝我们不要发言、不要说话，也不要写文章，免得将来出事情被秋后算账，你也跟我提过一两句，可惜我把林淮唐想的太好，没料到他是一个卑鄙小人。”

汪精卫心里乐着你不听我的劝如今遭了罪的幸灾乐祸，口上则安慰说：“渔父哈，你不要慌，不要急，我看这次排查没有那么严重。从前参加低调俱乐部的那些人，如果上纲上线，判他们一个叛国罪关个几十年甚至是死刑，从法律上都说得过去，可是结果也没有判的那么狠，最严重的几个人也才判十六年的徒刑而已。”

宋教仁盯住汪精卫，问：“十六年徒刑还不严重？！我问你，你有没有参与举报低调俱乐部的事情？”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的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