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494节

在太原日报所称的“冲击财政局战役”中，煤红战斗队被机关警卫打死两人，财政局则有一名传闻贪污、包养女学生的副局长被工人掳走游街，后来为了替被机关警卫打死的两名“烈士”报仇，战斗队竟将该名副局长殴打到半死以后，强行锁在太原毛纺厂的经理室内，不许任何人给他送水送饭，致使该副局长因伤最终死在经理室内。

要知道，遭到煤红战斗队冲击、殴打，还有最终被打死打伤的人，都是党团骨干，都是政府官僚中的技术精英、管理精英，历次运动他们都是革别人命的，如今岂容乾坤倒转！

太原毛纺厂事件把太原市财政局副局长活活弄死，这事彻底点燃了省政府和市政府官僚干部们的怒火，人人自危之余，山西公安总队政委傅作义率先提出发起反击，他在省政府常委会议上向阎锡山强烈呼吁：

“政府再不行动，暴徒杀完副局长，就要杀局长，再杀完局长，就要杀到我们的头上。省长，您是不清楚情况！太原日报列了一个长长的名单，叫什么山西省十大反革命总后台，排名第一个的就是您。他们是要挖了山西省的根，不把省长都杀了肯定不会罢休。

我提议立刻调红军进城，或是公安总队也可以，工人战斗队如不自行解散，我们就用武力帮助他们解散！闹事的头头必须抓一批、杀一批，否则无以平民愤、无以安人心，今后谁还敢当官？谁还敢替国家办事。”

太原市警察局这段时间也遭到了工人战斗队的多次冲击、围攻，警方同样强烈希望迅速出击，把闹事的人统统逮捕起来，对在幕后策划行动的那批民主党派，还有负责串联工人到太原闹事的山西各行业工会，也应当一并解决。

省政府会议中大多数人都赞成傅作义的观点，只有山西省军区司令员弓富魁他旁听过林淮唐在最高国务会议上的讲话，因而有些犹豫。

弓富魁说：“整风、揭批，这是中央提出来的，书记长亲口发的指示，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调红军进城对工人搞镇压，这是历史上从来未有过的事情，咱们恐怕不能这么轻率行动。”

弓富魁此话一出，便惹得在场参加扩大会议的各级官员干部都极度不满，有人当场骂了弓富魁的娘，说他是“自己住军区大院，有红军森严保护，就不把我们的命当命”，有人怀疑弓富魁和民主党派有一腿，怀疑他已经背叛了社会党，还有人认为弓富魁和山西省总工会的几个头头历来往来密切，也属于工人反对派之列。

骂战之中有人冲上前去，野蛮动手扯下了弓富魁的领章、帽徽，大骂他是“右派反革命总后台”，弓富魁受辱之下不甘示弱，竟然也当场在政府大厅中拔出手枪，对准其他想冲上来殴打他的干部。

第一百六十章 危

最后还是阎锡山出来出面调和，才缓和了大家的情绪，随后弓富魁在盛怒之下和自己的警卫一起提前退场，此后一概拒绝阎锡山的邀请，以生病为理由坚决不肯再参加扩大会议。

阎锡山则顶不住各级干部的压力，同时他自己也因为名列煤红战斗队提出的“反革命总后台”名单，而感到形势大坏，已经到了必须彻底解散煤红战斗队的地步，于是也赞成了会议上大部分党团干部的意见，决定开始调动行政力量向战斗队发起猛烈反击。

考虑到林淮唐的最高国务会议讲话精神，阎锡山认为这次行动不便于直接使用省政府的名义，他授意傅作义利用干部家属，同样成立了一个叫做山西省捍卫革命战斗队的群众组织，捍卫队与战斗队针尖对麦芒，终于发展为了整风运动期间规模最大的一场武斗。

捍卫队虽然不像战斗队那样有大量身强力壮的煤炭工人参与，但是直接得到公安总队和太原市警察局的支援，实力丝毫不弱下风。捍卫队在公安警察协助下，直接包围太原毛纺厂、太原广播站、太原日报报社、山西煤炭公司等地，要求解散战斗队，然而战斗队不甘示弱，也以武力抗衡，一连串大规模武斗随即爆发。

激烈的武斗过程中，傅作义从山西省公安总队抽调二十辆汽车、一千多名公安战士，和捍卫队联合举行了一次镇压反革命、支持左派的武装大游行——这一天就是七月十七日，也就是七一七动乱的最高潮。

两派剑拔弩张，形势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捍卫队贴出大字报，说太原日报“为反革命呐喊叫好，必须立即把权交还给真正的革命派”，并拉出大标语：“反动派不投降，就叫他灭亡！”战斗队则利用控制的报纸和广播台，到处散布消息，说捍卫队是“当权派的走狗，不打垮官僚当权派中国革命就不能真正成功！”。

捍卫队的人高举红军军旗、社会党党旗，战斗队则更绝，太原日报的总编南桂馨将林淮唐的最高国务会议讲话印成宣传单，要求战斗队每名队员都把这份宣传单贴在胸口。一边是以省、市政府干部亲属为主体的群众，一边是以山西省各大工矿企业的工人为主体的群众，双方都在向周围的人做演讲、散发政治宣传传单，为最后决战做准备。

武装游行以后，傅作义就下令部队开向太原日报报社，他决心直接派遣大量公安总队的部队帮助捍卫队进行战斗，彻底打垮煤炭工人红色战斗队。

公安总队很快就把报社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南面占领了通往报社的大桥，东面占领了宾馆顶层的晒台，西面在民房屋顶上架起了机枪，北面站满了傅作义从运城调来的荷枪实弹的公安战士。

一片混乱之中，战斗队使用的钢筋意外刺死了一名捍卫队的干部家属，傅作义便让捍卫队抬着家属尸体环城游行，高喊“为烈士报仇雪恨”的口号，沿途砸烂所有捍卫队的据点、机构，同时公安总队进一步缩小包围网，做好了武力攻坚占领太原日报报社的准备。

当天入夜前，傅作义向部队下达行动命令：“部队开进开时，战斗队动刀，我们也动刀；战斗队开枪，我们也开枪；若遇阻拦，就强行开进；乘车的部队如遇阻拦，可以强行通过。一定要占领报社，用刺刀挑也得挑进去，难道我们手中的枪是吃素的吗？”

但阎锡山考虑更周到一些，他一直在忙着和中央发电报联络消息，只是捍卫队和战斗队之间的斗争迅速升级，直到七一七当天晚上达到高潮，一切都只不过是在短短几天内发生的事情，中央还没有做出明确回复，事情就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边缘。

省长办公室有一部电话可以直接打通到中革军委，关键时刻阎锡山便让秘书长赵戴文给中革军委打电话，询问意见。

赵戴文在电话中说：“山西出了一个叫煤炭工人红色战斗队的反革命团体，他们利用社会上一些不实的流言捕风捉影，煽动民愤，对省政府干部实行白色恐怖，有的人已被活活打死……他们占领政府机关，实行反革命政变，因此省政府决定从山西省公安总队里抽调四个连，对占据报社的闹事分子实行武装包围，命令他们撤出报社，交出手中的武器，揪出坏头头，否则一切后果由他们负责。”

当天中革军委并没有重要领导在，中革军委这一天的日常工作是由梅州出身、作战处的一位老资格红军负责处理，他对整风运动一向不感冒，认为这是书记长在瞎折腾，同时对民主党派趁机进攻社会党的做法也极度反感，所以接到赵戴文的电话后，他没有进一步通知中革军委的上级领导，便直接向山西方面做出回复说：“你们打的对，打的好，就是要这样干！”

本来犹豫不决的阎锡山，在得到中革军委的回复以后，终于放下心来，命令傅作义开始采取武力清场行动。七月十七日夜间九点时，报社后门发出信号弹，顿时枪声大作，十几分钟时间就有上百人倒在了血泊中。

守卫报社前门大院的是大同煤矿公司的工人，共有七十多人，遭到射击以后当场就有两人死亡，鲜血横流以后，剩下的战斗队工人很快就被公安总队冲散击溃。形势一片混乱，守在太原日报报社办公楼前的多是劳动模范工人，他们手挽手高声齐唱国际歌，但也未能挡住公安总队的冲击，同样出现相当可怕的死伤。

二十几分钟，战斗结束，公安总队轻松地占领了太原日报报社，逮捕南桂馨为首的一批闹事头头，院墙上、木桩上、树干上到处血迹斑斑。接下来的日子，捕人的汽车在太原街道往来奔驰，汽车站、火车站布满警察，严防死守反革命逃去外地，牢房塞满，监狱还在不断扩大……

事后，阎锡山和弓富魁都向中央写了相应的报告书反应情况，由于事态复杂、牵连巨大，中央一时也难以定论，不得不召阎锡山、弓富魁、傅作义等当事人一起进京。一开始阎锡山和傅作义还要向中央介绍他们平定反革命动乱的经验之谈，可是很快随着弓富魁揭露真相，关于七一七动乱出现大量死伤的情况也被反应上来，中央对阎锡山无法约束秩序，造成如此大冲突的问题倍感震惊。

中央很快组织调查组前往太原，研究七一七动乱究竟是哪一方最先开枪的问题，汇报会上，调查组反复核对傅作义组织专人去查战斗队枪支结果一无所获的情况，终于确定是捍卫队和公安总队最先开枪。

结果已经不容置疑，工人、学生根本没有枪，山西省政府、市政府搜了好几天也没搜出枪来，傅作义下令部队开枪，严重违反纪律，必须上军事法庭，阎锡山处置不力以至于造成这么大的伤亡情况，也必须隔离受审。

至于战斗队到处打砸单位、殴打乃至于欧死干部的情况，也要由调查组和山西省的公检法单位审理案件情况，捍卫队参与打人破坏的成员，也要按照同样标准审理。

中革军委那位擅自给阎锡山回电话，使得局势最终崩坏不可收拾的梅州籍作战处老红军，也因违反纪律的问题同样要受到极其严肃的处理。

七一七动乱加速了林淮唐最终的政治摊牌，五大终于要向社会党的老干部们砍下狠狠一刀，一大批不适应于新时期建设工作的社会党人将不得不被调离重要岗位，工人反对派的地位得到正视，同时，在旧一届国大到期以前，国大也终将通过修宪的决定。

曾经的过渡时期宪法结束，一部正式宪法这才要登上历史舞台的中心。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七一七

七一七动乱发展到最后，太原日报报社内外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堆成了三层，皮衣、工人帽在风里滚动；在印刷厂的火堆上也有尸体，有的大腿或是胳膊已经烧焦……

死难者大都是青年工人和十几岁的学生，上百人遇难，有的尸体还在燃烧，发出熏人的恶臭，阎锡山和傅作义处置不当难辞其咎，挑拨煽惑民众的南桂馨同样也负有巨大责任，事后也被中央调查组立案调查，最终以煽动叛乱罪逮捕。

在捍卫队和战斗队两派群众组织的武斗中，还发生了大量械斗、斗殴和私刑，誓不两立的两派人马，一派是干部家属、子弟，一派是工人，双方都在太原市内设立了诸如“镇反指挥部”、“红色山西总司令部”之类的专政机构，都自称为革命组织、革命团体，都称对方为反革命团体、反动派云云，在激烈的斗争中，捍卫队非法设立了多个临时拘留所，战斗队也不甘示弱，把太原毛纺厂的仓库设为“革命牢房”，专门用于关押他们看不顺眼的省、市政府官员。

捍卫队和傅作义派来帮忙的公安总队，到处搜查战斗队的枪支，翻箱倒柜寻找传说中的“反革命暴动计划”、“杀人黑名单”，他们的口号是：“坚决镇压反革命，决不施仁政”，对被捕的战斗队队员大量施加私刑，以此报复此前战斗队冲击市政府各大机关单位时打人的行动。

战斗队不甘示弱，如有捍卫队队员落入战斗队手中，他们也以私刑再报复回去，于是捆绑、吊打、大头皮鞋踢、跪三角铁、烟头烧、火烤、烙铁烫、针扎……工人们淳朴，市民们也善良，可一旦形势乱起来，人性中丑恶黑暗的一面被激发出来，那么又能怪谁呢！

山西省、市政府的干部队伍素质放在全国范围内，也绝不能算差，此前就是这一支干部队伍在海原大地震的救灾活动中表现出了卓越的行动力，此后数年间的经济建设，山西省干部队伍的成绩同样是有目共睹。

然而中央调查组在多番调查以后，也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山西省为了抓经济、抓建设，的确在很大程度上忽略了工人的生活物质保障和工伤保险、集体福利等待遇问题。

为了采煤效率，山西省省内的各大工矿企业均在不同程度上违反了国家规定的矿井作业安全规章，大量煤炭工人在缺乏保障的条件下冒险下井工作，以至于患上各种疾病，并且矿难频发，事后省、市政府对伤残工人的保护也严重缺位，对于死难工人的家属抚恤工作也非常不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