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50节
“这是总队长说的!林总队长说过,革命就是要以革命的暴力、革命的恐怖,摧毁反革命的暴力和反革命的恐怖。”
“胡言乱语!”叶楚伧大怒,“我就知道,这个林淮唐,简直和黄巢李闯没有什么区别,简直是胡闹,等广州来人接管以后,我绝不许你们继续胡闹下去。”
萧枳不再和叶楚伧争辩,直接摔门离去。他心想:黄巢李闯吗?国民军中传阅很广的那本《南明史》,可不是大肆褒奖了李自成、李定国、李来亨这些反贼吗?
“阿凝,广州形势有变,我要你快去汕头向执委会通报一下消息。”
萧枳一回到家里,马上就拜托他未婚妻曹凝速去汕头汇报消息。萧枳、曹凝两人还没有正式成婚,他们住的是联排的两间土房子,设施家具都很简陋,但曹凝自己做了黄色的新窗帘和床单,显得很有家庭生活氛围。
曹凝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安静乖巧的女孩子,但萧枳可是见过她狠辣起来的模样,确信曹凝办事绝对不会有差错。
曹凝抿着嘴答应下来,萧枳又说:“要警告执委会……海丰县方面很可能发生军队方面的冲突,叶楚伧这样有恃无恐,没有军队撑腰是不可能耳朵。或许是陈炯明的惠军,或许是其他民军,也可能是广州光复后直接派来的革命军。”
萧枳叹道:“总队长还在福建北伐,胡汉民、陈炯明这些人就要背后捅刀。革命还没有成功,怎么就要同室操戈?”
曹凝拉住了萧枳的衣角,她低着头,说话声音一如既往也非常低:“那……那你呢?海丰县现在岂不是很危险?我们一起走吧!”
萧枳笑笑:“糊涂,我是指导员,有领军作战和守土的责任,现在还兼着农会工作,哪里能说走就走?别怕,如果叶楚伧真引狼入室,或者胡陈真要同室操戈,我也有办法和他们周旋周旋。”
他把曹凝拥到怀中,拍着她的后背,温言道:“阿凝,不要担心我。总队长还说要给咱们做证婚人呢,别瞎担心。”
曹凝心中依旧忐忑,但事已至此,她也必须将通知执委会的任务放在其他一切事情的前面。
至于广州方面,其实就是在昨天,由于水师提督李准和香港同盟会机关挂上了钩,答应献出虎门反正,必要时还可以用兵力制服张鸣岐,张鸣岐失去了李准的支持,也只剩下要么死要么反正的两条路可选。
济军统领龙济光兵力不如李准强大,而且济军多会党,这时候军心也非常不稳定。军心一变,张鸣岐在广州就站不住脚,他只好通过江孔殷向胡汉民、陈炯明表示愿意交出政权,咨议局方面也都同意由胡汉民等党人接管广州的政权。
广东省咨议局本来就被地方缙绅所把持,他们对国民军近段时间的一些做法,素来怀有恐惧,特别是这段时间潮梅总农会发起的“夺市权”斗争,更让这班绅士们觉得再不制止国民军的“狂暴凶戾”,就要衣冠扫地了。
所以咨议局都压迫张鸣岐,要他尽快将政权移交给胡汉民,否则只好请国民军进城来枪毙他——这当然是恐吓之语,但也的确是吓到了张鸣岐。
毕竟潮州知府陈兆棠的死,现在已经轰动全省,消息也是越传越离谱,从陈兆棠被枪毙,到他全家被枪毙,再到现在已经发展为了陈兆棠全家被国民军凌迟。
第八十七章 厦门工会
林淮唐到厦门后,连两个小时的时间都没有休息到,就开始部署总攻福州的作战计划。
大家以兴泉永道台衙门为司令部,先锋队的、国民军的、同盟会福建支部的革命同志们,虽则口音各不相同,来自天南地北,但这时候都聚集在一起,共同为着福州的光复出谋划策。
福建的哥老会势力特别庞大,不少地区都设有山堂,如彭寿松在闽县南校场的复明山堂、长门地方的威仪山堂、南平的复汉山堂和莆田的辅汉山堂,都是倾向革命的势力。
哥老会的组织相当严密,有全国共通的号语,并在各省军队中形成一种特殊势力,福建同盟会很早就和哥老会有所联络,经各堂协议后,还在这四个山堂外建立共和山堂,由郑祖荫派他的学生担任龙头。
黄展云向林淮唐作报告说:
“彭寿松已于今年春间加入同盟会,他是湘军后人,在军警界人脉极广。还有福州新军的协统许崇智,他是原闽浙总督许应骙的侄儿,控制着福州一半新军,今年九月份也加入了同盟会。”
方声涛又补充道:“许崇智加入同盟会时,要求革命成功以后,应以他做福建革命军的司令官——此事荪公已经允诺。”
林淮唐嗯了一声:“既然荪公允诺,本军也没有意见。”
黄展云接着说:“福建新军的统制孙道仁也倾向革命,荪公与他联系,已经许诺,只要孙道仁发动新军全部起义,同盟会就支持他做福建省都督。”
孙道仁父荫世袭云骑尉,历任福宁镇总兵、福建武备学堂总办,官途顺利,且与闽浙总督松寿、福州将军朴寿相处无隙,要说服他投向革命,确实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
林淮唐坦然道:“我对闽督一职绝无任何要求,既然荪公为了促成福州革命,已经许诺清军第十镇统制官孙道仁做福建都督,那么只要福州光复,诸公放心,我也会支持孙道仁的。”
听了这话,黄展云和方声涛同时松了一口气,他们就担心如果林淮唐贪恋权位,那么难免就会和孙道仁争权夺势,说不定就会败坏了福建目前有力的革命形势。
林淮唐笑眯眯说:“吾辈革命,讲究功成身退。光复以后,大隐隐于市,或者经商、或者出国求学,这有什么不好的?何必再去做官!我林淮唐就最讨厌做官。”
跟随林淮唐“援闽”的国民军将领们,如陈更新、张云逸等人,也都附和道:“国民军为革命而战,一俟革命告成,国民军军人就要功成身退,优游林下,与一般国民共同建设新中国。”
黄展云很被林淮唐的言论所打动,连之前对林淮唐威势有所忌惮的方声涛,也难免激动起来说:“君汉不以名位为重,这份功不唐捐的气魄,正该让天下人都瞧瞧,瞧瞧咱们福建人归隐林泉的大公无私!”
林淮唐说:“天下为公,本就是同盟会的主张,我同盟会诸公同志,可不能忘记这一宗旨。”
天下为公,天下为公,但目前而言,革命后的新中国,谁又将是“公”呢?
现在除了福州城里的第十镇倾向革命,随时可能起义外,还有驻在邵武的延建邵兵备道徐镜清,他手下的兵马是当年随左宗棠来闽驻扎的湘军旧部,驻军邵武多年,基层官兵受同盟会活动,多已倾向革命。
林淮唐即言:“那就这样部署,国民军南路军出厦门,先取莆田——这是我的桑梓,所到必群起呼应,之后即向福州做包围态势。北路军由林时爽负责,向建瓯发展设法策动延建邵兵备道四营人马起义,而后南下与本军合围福州,从外部施压,迫使福州起义光复。”
其实黄展云和方声涛他们,更希望林淮唐就驻足在厦门不动,只需要向福州的同盟会党人提供大批枪支和饷银就可以了。
但临时司令部内洋溢的一股“天下为公”、“功成身退”的乐观情绪,也感染到了黄展云和方声涛两人。
他们都相信林淮唐不是一个争权夺利之人,既然光复成功以后,国民军军人都将功成身退,那么此时却确乎也就没有区分你我的必要。
更何况林淮唐又是郑祖荫的学生、又是黄展云的学生,那么就更没有提防忌惮的必要。
“我们代表福建同盟会,也都支持君汉主张!”
“很好。”林淮唐说,“时不我待,除留一个支队在厦门维持治安以外,其余各部立刻向北卷击,迅速发展战线,把革命的火焰烧到福州城去。”
“是!服从总队长命令!”
众人异口同声,林淮唐的威信可见一斑。不过实际上他留在厦门的,并不止于一个支队兵力,还包括了刘师复为首的一批醒天梦剧社社员——现在应该叫做潮梅总工会会员了。
厦门是福建排名第一的大商埠,工商业繁荣还在省会福州之上,产业工人的数量也比汕头多不少,发展工会的潜力更大一些。
刘师复也是一名安那其主义者,“安那其”就是“无政府主义”的音译。它以“三无”、“二各”为特征,即无政府、无宗教、无家庭,“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在财产公有的前提下,这个社会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人际间以互助与合作为纽带,没有战争、掠夺、压迫和剥削,四海恍若一家。
无政府主义有其幼稚性,但在革命党人里却比社会主义更流行些。刘师复本人原先主张暗杀主义、敢死主义,他提倡“不做官”、“不吸烟”、“不饮酒”、“不赌博”、“不坐人力车舆”、“不用仆役”、“不茹荤”……甚至拒绝婚姻,以此实践“无家庭”的追求。
林淮唐对此则表示:“罪恶的包袱,丢掉固难,肯背起它更难。我们不去做社会改革,不去用安那其的暴力摧毁专制政府的暴力,仅靠个人的行动做榜样,是没有用处的。”
林淮唐在先锋队内部提倡的“耕者有其田”、“公产公有”的种种思想,在革命的早期,都和无政府主义有重合的部分,所以像莫纪彭、刘师复、林警魂这一批同盟会内部的无政府主义者被林淮唐吸引,就很正常了。
让这些书生做打仗的差事,自然困难无比。
但让他们负责办理工人夜校、工友子弟学校、组织工会,难度就要小得多,只消使书生们脱去长衫、穿起草鞋,只消放下架子多半就能做成功。
“国民军将继续出击福州,后方大城市的工会,你们要组织好……乡间不要担心,潮梅总农会已经派人来闽,在乡下到处农村招收农会会员了。”
林淮唐不在乎广东都督、福建都督是谁,甚至不在乎广东省、福建省的地盘和实权落到谁的手里。
他在乎什么呢?
他在乎的是能不能在国民军所到之处,尽快更好、更快、更完善地建立起农会和工会的组织来。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先锋队要争取控制闽粤二省的农会、工会基层组织,其余我皆可与人,皆可退让做妥协的筹码,唯独这两点,谁与我争,我便杀谁!”
林淮唐淡漠的语气里,还是透露出了一丝细微的杀气,让厦门工会的负责人刘师复心弦为之震动。
第八十八章 支那暗杀团
广州,这座同盟会开始革命活动之初就想夺取的城市,如今终于摆脱了清政府的统治,消息传出,万众欢庆。
十二点钟,长堤水师公所首先高悬国旗、军旗,鸣炮志贺。然后各兵船、衙署、局所,一律同时升起青天白日旗鸣炮,市民纷纷剪去辫发。
入夜,城门四开,一些兵船、商店还用电灯结成欢庆字样表示庆祝。黄花岗起义以来广州城那种沉闷、紧张、萧条、破败的景象,顿时一扫而空。
可一到第二天早晨,后知后觉的广州国民们,方才感到事情的不对——所谓光复、所谓共和,似乎也和从前清廷统治的时候没有多么大的区别。
那座黑黝黝好似会吃人的两广总督官署,还是雄立在那里,如同往昔吹出刺骨森严的寒风,令人情不自禁为之战栗。
两广总督张鸣岐只是换了一个广东都督的名头,继续在督署里发号施令。特别是昨天夜里,张鸣岐得到清军在汉口获胜的消息后,又变了脸,命令龙济光派兵将旗灯扯去,巡街捕人,声言如敢反抗,格杀勿论。
胡汉民、陈炯明,还有同盟会其他要人如朱执信、廖仲恺、陈少白等人,都聚在沙面租界一家洋行二楼楼顶上议事。
由于张鸣岐的突然变卦,广州城里重又风声鹤唳。同盟会党人不得不轻车简从,聚集到租界后方才敢露出真面目来。
胡汉民怒气冲冲,连续砸碎了好几只高脚玻璃杯,喝道:“张坚白,这个山东仔奸猾顽劣,死保满清,必须杀了他!”
陈炯明、朱执信,还有新到广州的廖仲恺、陈少白等人,都性子怀柔,没有胡汉民这样激烈的表现。
但广州形势发展到这样地步,大家也都支持“去张”的计划。
陈少白说:“香港的支那暗杀团已经到省,副团长高剑名可以出手去除张鸣岐。”
“副团长高剑名?”胡汉民问道,“暗杀团团长呢?”
陈炯明也是香港支那暗杀团的组织者之一,他答道:“暗杀团团长是醒天梦剧社的刘师复,他已经去了汕头,听闻现在是林淮唐旗下的厦门总工会会长。”
同盟会中一部分革命志士,由于受到无政府主义的影响,有一种先秦刺客专诸、荆轲的风格,他们认为通过刺杀清朝的亲王、官吏、将军,可以重创清廷,推动革命。
莫纪彭、刘师复等人,就是其中佼佼者,之前对广东水师提督李准和广州将军凤山的暗杀行动,就是他们组织的。
胡汉民更为不悦:“林淮唐、林淮唐,又是林淮唐!”
他拍案道:“你们知不知道?林淮唐在潮汕执行暴民主义,他盘踞地方,违法乱纪,种种罪恶,罄竹难书!”
胡汉民又拿出一张电报,给朱执信和廖仲恺看,说:“瞧瞧、瞧瞧,这是潮汕各界绅商,通过旅港潮商会转来的电报……你们自己看——林淮唐统兵乱潮,屡经电禀在案。嗣因郑祖荫笃念旧交,未与处置……近闻国民军连日复肆劫商号仰记等二十余家,惨急呼号,莫可控诉。伏乞俯念潮州久受荼毒,民不聊生,请迅饬省军严重剿办,援民于水火。若政府仍执前策,忍弃潮州,请乞明白宣示,准于潮人招兵自保……”
廖仲恺仔细看过电报上的文字以后,又细细品味,咬着嘴巴沉声说:“展堂,我从香港乘船来省城,一路上和船员、旅客闲聊,大家都传言说国民军光复的地方治安极好,到处是一派革命以后的新气氛——这和电报所言天差地别,想来总有一方在说假话,可是船员、旅客们,有什么说假话的必要吗?”
胡汉民愤愤不平:“夷白你糊涂呀!试问各位,此次革命以前,谁听过林淮唐的名字?像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凭什么异军突起?还不是靠着阴谋手段!”
廖仲恺被胡汉民这样直言批驳,当然很不服气。陈炯明知道胡汉民脾气向来粗暴,便调和道:“事情不能这样讲。展堂,林淮唐还把惠州让给我们了呢,现在广州形势紧张,咱们或许可以请国民军来省城弹压……”
陈炯明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胡汉民截断:“请国民军?糊涂!糊涂至极!竞存你是要把同盟会十余年牺牲所得的革命果实,全都送给林淮唐吗?”
胡汉民已气得怒发冲冠,他扯烂电报后坐回到位子上,突然又笑起来道:“你们认识洪兆麟吗?”
陈炯明说:“惠军永字营管带洪兆麟?我听秦炳直讲,洪兆麟已叫国民军俘虏。”
“不,洪兆麟已经被国民军放出来了。他刚到惠州投奔秦炳直就被我撞见……这人熟知国民军的内幕,可以为我们利用做先导。”
廖仲恺脸上已经完全充满了怀疑的神色,他质疑道:“展堂,你究竟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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