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648节

西雅图的伊丽莎白·弗林连五大湖那种体量规模也没有，要消灭她，就真是翻掌抬手的事情，奥尔森在波特兰失守以前，是怎么也想不到太平洋政府会这么快就面临起接近于生死存亡地步的大危机。

到底是怎么回事？

萨克拉门托的所有军政要员们都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但是对那群在西雅图和芝加哥正推动美国革命如火如荼前进，并且时刻准备为“三月失败”复仇的革命者而言，这样的疑问本来就毫无困惑可言。

西雅图——

来自太平洋的湿润水汽长驱直入，四月间西雅图便开始阴雨连绵，三十公里以西的奥林匹克山年平均降雨量为3600毫米，雨量充沛，说是雨城也不为过。这城市从当年来自纽约的拓荒者建城开始，至今也不过不足六十年的历史，1889年6月的一场大火，将西雅图市中心烧的什么都不剩。但是，坚强的西雅图人，在接下来的几年内，开始了迅速的城市重建工程，等到阿拉斯加掀起淘金热的时候，西雅图便迎来了快速的发展期，人口大量涌入，1917年建成连接普吉特湾与华盛顿湖的运河，进出口贸易也跟着蓬勃发展起来。

就像是四十八年那场大火以后的西雅图一样，今天的西雅图似曾相识，又变成了一座规模惊人的大工地。

城市内的每一个角落，好像都能闻到高炉出钢时那种极高温产生的特殊气味，成吨的煤炭激烈燃烧，卷钢厂的工人也都不眠不休三班倒苦干，市内全部的化工厂几乎都已经完成了转向炸药制造的生产线改造，整个改造时间也就花了二十天左右，这真是一份成绩惊人优异的答卷。

西雅图最出名的大公司，应该就是由威廉·爱德华·波音创建的波音公司。最初公司名字还叫太平洋航空制品公司的时候，公司内部就有了大量华人移民和左翼知识分子担任重要的管理和工程师岗位，等到1929年的时候，波音已经发展为美国数一数二的飞机制造商，也就是在这一年，美国华人移民里最著名的社区领袖司徒美堂也开始向波音公司大量注资，并在三十年代成为了波音的第二大股东。

西雅图革命以后，司徒美堂被伊丽莎白·弗林任命为了新政府的特别财政署署长，他没有为难自己的老朋友威廉·爱德华·波音，而是说服他把波音公司的管理权完全交给了工厂的工人委员会。

也正是在司徒美堂的帮助之下，美国社会党人才能如此迅速的完全控制住西雅图。

司徒美堂已经快要七十岁了，但看起来还是身体硬朗、精神矍铄，他从五十年前就来到美国，扎根半个世纪，从一个船上的厨房帮佣到今天成为美国华人移民里最成功的商业领袖，中间跌宕起伏的故事也足够拍上无数部电影。

从辛亥革命以来，司徒美堂就一直是中国社会党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早在武装革命斗争时期，作为祖籍广东的移民，司徒美堂就已经给林淮唐前后送去了数万美元的捐款。等到中国社会党夺取全国政权以后，司徒美堂又在庄文统的直接要求下，解散了当时全美最大的华人黑帮安良堂，转而引导大批华裔加入产联系的工会，由此在西海岸形成了庞大的东亚裔移民社区。

直到今天，司徒美堂和威廉·爱德华·波音并肩站在刚刚由波音工厂改造过来的西雅图红星兵工厂前面，军工工人们正在热火朝天的埋头工作，成千上万的步枪、迫击炮、手榴弹……很快就从流水线上生产出来，并马上装备给迅速奔赴战场的大陆红军战士。

司徒美堂穿着一件中式长衫，手里拄着拐杖，已经是白发苍苍，声音却还是十分坚定有力：“威廉，你现在信我了吗？大陆红军可以打败美国所有反动派。”

波音公司的原老板威廉之所以把公司和工厂都转让给西雅图革命政府，无非也是为了自保而已，并不是他对社会主义革命有多少认同感。

但这几天来，当威廉见到西雅图政府恐怖的生产组织能力和动员能力以后，他的许多想法不得不开始发生微妙的转变。

“四个星期时间，弗林专员就动员了十二万人进入工厂，五万人参加大陆红军……”

威廉还是觉得眼前的景象，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这难道不是一场幻梦吗？这么短的时间，伊丽莎白·弗林还有她那个西北专署的工作人员，就完成了整个西雅图和整个华盛顿州的军工转轨。

要知道西雅图总人口也才三十多万人，伊丽莎白·弗林只用四个星期时间，就动员了几乎相当于大半个西雅图的人力资源进入工厂和军队，华盛顿州总人口三百万，这么短时间内的动员率就已经超过了6%，这真是一项十分惊人的成就。

威廉面向司徒美堂苦笑道：“我的老朋友，司徒，我现在还是很不明白，以美国社会党这么吓人的动员能力，里德先生怎么会被麦克阿瑟赶出华盛顿？还是那么的狼狈！”

司徒美堂放声大笑：“龟兔赛跑，为时也不晚，战争从此刻才算真正开始。”他又看向了伊丽莎白·弗林领导的西北专署方向，语带轻快：“联合工团该放弃和平年代那些天真的想法了，他们要面对的是一场美国历史上最血腥、最残忍的全面战争，光靠嘴巴上说话的功夫，是赢不了华盛顿和南方人的。”

威廉自幼在瑞士求学，很晚才回到美国耶鲁大学读书，他老家在五大湖的红军重镇底特律，所以情感上还是对联合工团有些好感。

“但愿如此！我不懂社会主义，但我懂工业、也懂生产的管理科学，既然伊丽莎白·弗林专员能把西雅图的军工生产组织得那么漂亮，我也有理由相信她们能把美国这个国家治理得同样漂亮。说到底，管理一个现代国家，其实考验的就是政府组织生产和动员社会资源的能力……在这两个方面，我都在西雅图看到了社会党人的本领，我愿意相信她们能成功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西北专署

二十世纪的机械化战争是重工业的比拼，在美国这样一个早已实现了高度工业化和高度城市化的国家更加是如此。

决定内战最后结果的胜负手，绝不是看哪一方的职业军队数量更多，也不是看哪一方的军官和士官梯队更加完善，而是看谁能够更好的组织好工业生产，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又好又快的生产出更多军用物资。

武器、弹药、装具……林林总总，一切内战所需要的宝贵资源，就躺在流水线上，哪一个政府能让流水线的速度更快、效率更高，哪一个政府就能笑到最后。

和工业生产的组织能力相比，军事指挥、军队建设、武器设计、外交战略，这一切或许也都很重要，可是其重要程度又是难以和工业生产的组织能力相提并论。

哪怕是最简单的一支步枪，枪管也同样是重工业工厂利用锻压机和车床生产的。而所有武器都脱离不了的弹药，同样是重工业才能大量连续化生产，在这背后依靠的就是特种钢厂、大型专用机床，以及海量的配套工人。

威廉非常注意伊丽莎白·弗林政府对于西雅图工业生产的组织情况，西海岸的内战爆发时间稍晚于东部，可是到现在也有好几十天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奥尔森政府忙于调动军队抢占地盘，大量的政客、官员还把精力投注在外交方面，奥尔森本人也醉心于太平洋上的海军舰队，认为争取到海军的支持才是决定内战胜负的关键手。

伊丽莎白·弗林在做什么呢？

威廉·爱德华·波音以西雅图政府名义上委任委的航空署主席身份回到了市政府，这座古典主义风格的罗马回廊建筑，现在已经成为了伊丽莎白·弗林领导的“西北专署”总部，内战爆发之初，她带着一大群里德政府的官员专程从芝加哥乘坐飞机赶到西雅图。

最初，威廉完全没把这个穿着浅色雪纺长裙的女人放在眼里。他偶尔也听说过伊丽莎白·弗林的大名，“叛逆少女”呵，也不过是个为博人眼球不择手段的政治小丑，装饰上一些“革命”、“改革”、“国有化”、“工会管理”的辞藻以后，便堂而皇之登上美国政坛，居然还拿下了好几个州政府的重要公职，甚至还竞选了参议员。

可到底是一个女人，三十年代的正常美国男人都不会相信一个女人能够领导好一个政府，更何况，还是一个处在敌强我弱形势下的战时政府。

威廉本人对芝加哥方面的联合工团是有些好感的，他老家毕竟也是密歇根州，深知美国社会党在五大湖地区是多么得到民众的支持和拥戴，但当他在西雅图见到“革命政府西北专署”的领导者居然是伊丽莎白·弗林这样一个毫无实际成绩的女人时，威廉心中是轻蔑大于鄙夷，鄙夷远远大于信赖。

“专员女士——您做得非常好。”

威廉和司徒美堂一起回到了西北专署的办公室，伊丽莎白·弗林就站在两条长长的办公桌中间，她用一条红色的发带将长长的秀发全部束起，露出满布汗水的额头，上身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衬衣，下身穿着一条遍布污渍的深色牛仔裤，两手袖子高高卷起，忙得不可开交。

这种打扮，即便放在1937年的美国还是太过于惊世骇俗，可威廉现在注意力完全没放在衣着方面，因为他已经完全在以衡量政治家的标准来衡量伊丽莎白·弗林女士了。

伊丽莎白·弗林在百忙中见到司徒美堂和威廉两人的时候，还能微微一笑抽空说：“威廉先生，您不是说过航空署缺少合格的飞行员吗？现在飞行员已经到位了，有俄勒冈州来的志愿者，还有一些人是从加州中央谷地转移过来的，他们都有驾驶民用飞机喷洒农药的经验。飞机数量的情况怎么样了？航空装备和军需品是航空署的分内工作，您要关心这方面的分配细节……波特兰正面临太平洋军的反攻，我只能给航空署四天时间，这之后空军就必须去波特兰参战……”

伊丽莎白·弗林说话没有威廉眼里通常女人所特有的那种絮絮叨叨，非常有条理，逻辑性特别强，而且有一种很容易就令人折服的大局观，好像她能站在西雅图这座城市的最高点俯瞰全城民众似的。

这段时间以来，伊丽莎白·弗林保障了西雅图民用工业向军用工业变化的转轨，保障了工厂拥有充足的钢铁供应，海事局接应了十几艘驱逐舰的起义和投诚，并很快开始帮助仓促中建立的海军修缮船只，当某些特殊合金和各种类型的钢铁供应不足时，伊丽莎白弗林也会亲自过问，她好像对可接受的材料替代品形式有一定的了解和掌握，总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处理好这些短缺危机。

威廉·爱德华·波音都有些困惑起来，他自己作为波音公司的创建者，自认为在工业生产的管理方面即便不如福特这种美国工业界的巨人，可也不至于比不上伊丽莎白·弗林这样一个女人吧！

“专员女士请您放心，航空署的工作一切顺利，我会更多专注这方面的情况，空军一定会赶上波特兰战役的。”威廉直言不讳问道，“我很困惑，专员女士您曾经有过管理大型工业企业生产线的经验吗？我大概了解过您过去工作和从政的履历，但应该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吧。”

“可是为什么……”司徒美堂替威廉问出他的问题，“您是在疑惑，为什么弗林专员能够让三十多万人口的西雅图变成一座大工厂吧？而且还管理得井井有条。”

威廉默默点头，伊丽莎白·弗林也从两张长方形的办公桌中间挤了出来，她公务繁忙，没打算花太多时间和威廉解释，只是很简单介绍说：“我所有的工作都建立在社会党党员干部和工会会员的帮助之上，您也应当充分和这些棒小伙好好合作，威廉先生，您可以看看，这些流程表、这些生产计划，一线车间的技术工人、工程师和党的干部，已经把所有智慧集中到了我这里，我站在这么多巨人的肩膀上，并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