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650节

菲律宾大部分反美武装都隶属于马里亚诺将军领导的菲律宾儿女协会，不过菲律宾儿女协会只能算一个泛左翼的进步组织，严格来说并不能算作菲律宾的社会主义革命政党，它也没有加入第三国际，并非国际的成员，儿女协会的高层就包括了非常多菲律宾资产阶级上层人物。

不过叶飞所属的菲华劳联会，就是完全奉行社会主义的一个斗争组织，他们也因此一直和菲律宾儿女协会保持着密切但存在一段距离的合作关系。

过去，菲华劳联会在菲律宾还算一个半公开的组织，并没有遭到美军和殖民当局直接的残酷镇压，在许多公开场合，菲华劳联会也还可以组织宣传鼓动和罢工活动，不过到30年代以后，随着中美关系的急剧恶化，这种情况就逐渐不复存在，菲华劳联会的主要工作，也慢慢从宣传鼓动、教育培训为主，变成了发展反美的武装游击队为主。

叶飞大约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回到了他在奎松省的老家，开始在南吕宋等地参与组织菲华劳联会旗下的武装团体“菲律宾华侨游击支队”。最初“华支”的武装人员十分有限，号称下辖六个大队，其实总兵力只有几百人而已，而且受限于华支的参与者几乎都是在菲华侨，和菲律宾本地群众关系一般，所以活动非常受限，早期只能策划一些袭击警察局的劫械行动。

情况要一直等到1933年叶飞升任菲华劳联会南吕宋特委书记以后，才有所改变。他第一个提出改变“华支”名称的主意，从此不再以华侨游击支队的名义在菲律宾各地转战活动，从“华支”转变为“菲支”。

1934年叶飞亲自指挥菲支游击队武装的南吕宋大队，配合菲律宾儿女协会领导的独立军进攻了内湖省的美军基地。当天的战斗中，叶飞亲赴火线指挥作战，激战中多处负伤未下火线，直到独立军和菲支游击队一起占领了美军的军械库，顺利劫走八百多支步枪和十万发子弹以后，叶飞才去接受手术。

这一战菲支游击队的行动令马里亚诺将军刮目相看，就连菲律宾儿女协会里许多排斥华人、反感社会主义的资产阶级上层人物，也不得不承认菲支游击队是菲律宾所有反美武装中训练水平最高、组织程度最严密、士气最旺盛、战斗力也最强的一支部队。

从这以后，菲支游击队就开始经常性和菲律宾独立军联合作战，1935年叶飞又一次配合马里亚诺将军指挥的独立军武装短暂解放了仙沓古律示市，等到周边美军赶来围剿时，菲支游击队已经和独立军一起运走了大量的现金、武器、弹药、粮食和药品，大大鼓舞了全菲律宾群岛的反美斗争士气，也为吕宋岛各丛林里的游击队营地补充了大量的物资。

等到1937年中国红军发起解放菲律宾战役的前夕时，整个菲律宾群岛上，名义上服从菲律宾儿女协会的各路菲律宾独立军武装，已经发展到了总数五、六万人之多，而领导和组织上更为统一严密的菲支游击队，则发展为了北吕宋、南吕宋、棉兰老三个团总计六千余人的武装力量。

这时候的菲华劳联会也不再强调“华侨”特色，一般开始直接称之为菲律宾劳联会，叶飞则任菲劳联吕宋特委书记兼南吕宋独立团团长。

叶飞父亲的好友、菲律宾独立战争时另一位名气不比马里亚诺将军小的战争英雄刘亨赙则担任菲支游击队北吕宋独立团团长。

马里亚诺将军年岁已大，他和叶飞走在一起，思绪却飞得很远，在往昔的岁月里徘徊：“我很怀念中国，这不但是我祖先的故乡，也是菲律宾五分之一人的故乡，而且它还和菲律宾的革命成功密不可分。自从菲律宾独立战争失败以后，我们的所有活动就都受到美国致命当局的镇压，在最困难的时候，是林淮唐书记长展开怀抱接纳了我们，很多菲律宾独立活动的领导人都在二十年代进入中国以避其锋，在中国人民的帮助下积聚力量……”

他回忆着十几年前的往事，脸上又挂起微笑：“菲律宾很多独立战争时代的名人，也都是由我亲自陪同他们进入中国国境，中国伸开友好的双臂像迎接危难中走来的亲人似地舍生忘死接迎我们。前前后后光我亲自带去中国流亡避难的菲律宾领导人，就有二百多人啊！”

叶飞点着了一支香烟，猛吸几口，又挡住风，为老将军也点起一支来自中国的“苏烟”，老将军沉静了一下激动起来的情绪，苍白的脸上漾起了一种遗憾的表情：

“后来，菲律宾各地都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为了统战的需要，我们允许太多资产阶级的上层人物加入我们的队伍，他们对你们有很强的戒心，许多地方好事办成了坏事，引起了许多误解，菲劳联从马尼拉带来许多学生剧团要给独立军演出，他们也借口战事紧张不看，在中国和菲律宾共同的节日里，你们也曾邀请过独立军的将帅们去赴宴，他们借口不去，甚至连菲支游击队送来的武器和弹药他们都不要，这些举动一定在使中国同志寒心之后又产生误解。”

菲律宾儿女协会是一个过于宽泛的组织，左翼、右翼，只要是反美的团体都被包罗其中，许多参与者的政治理念还可能完全相反，不少武装团体也只是听调不听宣，名义上服从马里亚诺将军的指挥而已。

第一百四十四章 建国英雄

叶飞摇摇头：“您想错了，我了解中国那边同志们的想法，他们从没有产生过什么误解。我在厦门的华侨军校接受训练时，有一回五一劳动节时林淮唐书记长专程来看望我们，他还特地询问了您以及菲律宾儿女协会近些年来的斗争情况，非常关心。至于菲劳联这边，有老将军您和刘亨赙将军在，我相信是不会出任何问题，您也看到了，近两年来我们双方的关系又变得亲密、和睦起来。”

刘亨赙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18岁到菲律宾生活，参加过菲律宾反抗西班牙、美国的民族独立战争，是当年菲律宾独立战争时与马里亚诺将军齐名的英雄人物。

1890年时，刘亨赙随伯父刘元系往马尼拉谋生，在伯父的铁铺学艺。后来他自己经营铁铺，逐渐学会了制作炸药和土枪土炮的手艺，工余勤奋学习，又精通了西班牙语和菲律宾的他加禄语。当时的菲律宾正处于西班牙的统治下，人民遭受奴役，社会上出现了反西秘密组织，也就是菲律宾儿女协会的雏形，形在最早期的发展阶段时，刘亨赙便同情菲律宾人民的境遇，经常参加秘密组织的聚会。

在那里，他还结识了菲律宾独立战争时菲律宾资产阶级政府的总统艾米利奥·阿奎纳多，并且与他的表姐结了婚。1896年的菲律宾独立战争爆发时，刘亨赙就发挥了自己的所长，为独立军建造兵工厂、供应部队军火，革命军处境恶劣时，他又散尽家财带头率领革命军余部退守山区进行游击战争，1897年独立军颁布菲律宾第一部宪法时，刘亨赙也参与了签名活动，成为了菲律宾民族独立解放的建国诸父。

可惜1898年4月，美国入侵菲律宾，爆发了美菲战争，刘亨赙又不得不率部投身到反美斗争之中，在美菲战争后期，刘亨赙还被命为革命军南线总司令，1900年，在美军进攻马尼拉的黎牙实比的战斗中，刘亨赙指挥革命军顽强抵抗，使美军遭到重大伤亡，因而声名大噪，成为菲律宾最著名的华人，还以华人的身份被公认为菲律宾独立运动中最伟大的英雄人物之一。

刘亨赙虽是菲律宾的少数民族，却远比绝大多数的菲律宾人更热爱独立的菲律宾国家，也为菲律宾的独立事业做出了几乎少有人能够媲美的巨大贡献。

也正因为像他这类人物的存在，所以菲劳联才有办法得到菲律宾人民的承认，而不是变成一个受青岛遥控指挥的傀儡组织。

马里亚诺将军和叶飞都知道红军即将对菲律宾发起解放战役，他们两人并肩走在溪水旁，都有些按捺不住心中激动的情绪。

老将军又回忆起往事：“那时我由于病情严重，刚从广州治病回来就又病倒，还是宝华将军托关系把我送到马尼拉一家美国人开的医院治病，把我从鬼门关又救了回来。那以后，中国方面为了帮助我们，每年都花费大量资金贿赂菲律宾殖民政府的海关，想方设法运来大量的热带病特效药，光这一点，中国就不知道为我们花掉了多少钱。”

宝华就是刘亨赙的菲律宾名字，叶飞的菲律宾名字则是一个天主教的教名西思托·麦尔卡托·迪翁戈，这是因为叶飞的菲律宾人母亲麦尔卡托来自于菲律宾上层社会的一个天主教家庭。

从明清以来，历朝历代，几百年间，来自广东、福建的华人就大量移民到菲律宾讨生活，数百年的时间使双方的血脉已经融合在一起，分不出你我和彼此。叶飞的身体里流淌着一半的中国血脉和一半的菲律宾血脉，但今天他毫无疑问就是一位菲律宾独立运动的伟大领袖，刘亨赙更不用说了，他是一名完完全全的中国人，身体里连一滴菲律宾人的血也没有，然而刘亨赙却是受到全体菲律宾人民承认的建国诸父。

特殊的时代，造就了特殊的社群和认同，但放在整个人类历史广博、恢弘而又漫长的尺度上，各个民族之间的分歧与差异，竟然是如此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老将军，我们都得做好战斗的准备了。”叶飞满怀信心笑道，“红军可能计划从吕宋岛北部的阿帕里和维甘登陆，另外还会有一支偏师从当年刘亨赙将军和您一起奋战过的南吕宋战略要地黎牙实比登陆。一旦战端开启，我们就必须做好帮助红军建立登陆位置桥头堡的重要任务。”

马里亚诺将军淡淡道：“中国同志大可以放心，菲律宾独立军会不惜一切代价占领登陆地至少二十四小时，我们将不惜任何牺牲，死死守住登陆位置的滩头阵地。”

这简单的几句话里，透露着马里亚诺极为坚决的信念，他还记得当年和国际纵队在山东与中国红军并肩作战的历史，那时中国还刚刚解放，困难很多，面临的敌人同样十分强大，那时候，国际纵队也只是一支仓促中临时组建的新部队，虽然许多战士都是各国富有经验的老兵，可互相之间语言完全不通，整个作战都大成问题。

马里亚诺也很清楚这点，而且他深深知道自己的指挥能力其实很差，在菲律宾或许还算可以，但放到更大的舞台上，要去指挥近现代的大部队作战就完全不成。那时，马里亚诺就是悉心向中国同志学习、接受培训，也向国际纵队许多来自美国和欧洲国家的老兵请教。

那段国际主义光辉璀璨的过往，永远是马里亚诺将军记忆里最值得怀念的珍宝，想到这些，马里亚诺将军就和叶飞说：

“北吕宋的事情交给我和宝华吧，南吕宋，包括黎牙实比和林加延湾那边交给你来处理，迪翁戈，我相信你。为了慎重起见，我们都应该尽快回到指挥岗位上，在战役真正开始之前，我们最好带上主要的团、营长去做阵前侦察，一定要抵近观察，避开美军的防线和观察哨，宁可冒险也要抵近观察。”

叶飞哈哈一笑：“老将军，您说的这些话，就和我在厦门华侨军校课上学到的内容一模一样。”

马里亚诺的指挥艺术，许多就是在参加国际纵队时从中国学到的知识，当然和叶飞在中国上军校时所受的教育十分相似。

两人默契的相顾而笑，菲律宾儿女协会和菲劳联之间可能尚存在一些矛盾和龃龉，但是叶飞和马里亚诺之间的友谊是真诚而无私的。也许在未来，双方之间的关系还会发生某些微妙的变化，可是最起码在当下这个时间点，他们都拥有着一个相同的目标，那就是把美国人从菲律宾彻底赶走，实现菲律宾真正的民族独立与解放。

时间已经十分有限了，南吕宋、北吕宋和棉兰老岛上的反美武装现在都要立刻动员起来。独立军与菲支游击队一样，都将不留余力，哪怕是付出空前的伤亡代价，他们也要在阿帕里、黎牙实比、林加延湾和吕宋岛东南部的拉蒙湾海岸线上控制一块滩头阵地。

然后还要在美军的反扑和围剿之下，努力坚持至少二十四小时！

叶飞可以预想得到，这必将会是一场空前的血战，对他来说是这样，对马里亚诺来说也必是如此。可是菲律宾人民如想获得真正的独立与解放，那就不能过分依赖外国的施舍和帮助，中国同志将是菲律宾解放事业的战友，却不会去做也不想去做菲律宾解放事业的主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巴丹群岛

菲律宾群岛北隔巴士海峡与中国的台湾岛隔海相望，西滨南海，东临太平洋，群岛总共由7100多个岛屿组成，早在明朝万历年间时，来自中国的大海盗林凤就曾在马尼拉和西班牙殖民者展开过一场争夺菲律宾的殊死战斗，只是由于各种阴差阳错的巧合，致使林凤棋差一招兵败吕宋，从那以后便拉开了西方势力控制南海的历史先河。

直到今天。

在吕宋岛北部的海面上，有一处由三座火山岛构成的小型群岛，名叫巴丹群岛，岛上有重重高山，人口稀少，就连原始部落都没有多少，但在古代也有过中国航海商人驻足留下的痕迹，巴丹群岛的原住民直到今天还流传着一个传说：曾有部落中的年轻人乘独木舟漂流到泉州，在中国生活多年以后衣锦回乡，乡亲以尊长之礼相待，遂奉他为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