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69节
这件事情一定要抓紧,要作为当务之急贯彻进行。很可能要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必须要依靠农会来翻身。”
“总队长,你的意思是……?”
林淮唐微笑说:“我的意思就是目前谈比打重要,咱们就陪宋教仁、汪精卫谈谈!”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代都督
宋教仁匆匆赶到广州以前,廖仲恺已经向汕头方面发出了停战宣言。广州城街道上布满了省军岗哨和卫兵,商铺大部分都关了门,暂时歇业,市场上米价连日暴涨,大部分人依旧认为内战不可避免。
大街上只有作为行道树的木棉树一排排挺立在那里,但是花期未至,仅有很少一些大大的掌状复叶在秋风里摇来晃去。
宋教仁刚从上海过来,十一月还能看到绿色的树林甚至是很少量的木棉花,也算一种相当特别的体验。
广州的十一月,在节气里是否还属于是秋天的范围内,也许是过了秋,本该为冬季了,又或者说现在还只是在暮夏或者初秋,岭南的四季分的真不是那么明显。
可能只有当台风涌起时,飘来阵阵阴暗的腥雨,秋雨里嗅到几许暗暗过期飘来的桂香,才能在深深暗夜的树林间,脚底踏着几片嫩脆的落叶,把握到广州的秋。
“渔父,你终于来了。”
廖仲恺是同盟会里的后进,名声威望都不能压服那些元老,他以都督府总参议的身份代理大都督,已经勉为其难,宋教仁的到来,的确令廖仲恺大松一口气。
毕竟宋教仁虽然不是广东人,但在同盟会内部的地位,却仅次于孙中山、黄兴两人而已。
廖仲恺和汪精卫两人站在一起,都穿着西装,只是一人面目坚毅憨直,一人面目丰神俊秀,汪精卫在宋教仁到达的前两天抵穗,他才出了摄政王载沣的牢狱,身上却一点看不出囚犯的那种狼狈,反而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汪精卫同样非常年轻,也是同盟会的后起之秀。但他和胡汉民一起办《民报》,广为人知,不像负责财政庶务的廖仲恺那样默默无名。
宋教仁先和廖仲恺握手,说:“夷白主持穗城全局,审慎处事,没有酿成更糟糕的事变,果有大将之风,中山用人高明,于兹可见。”
同廖仲恺握手谈话以后,宋教仁才和他更熟悉的汪精卫相视一笑。
汪精卫面容英俊,气质也像古名士般洒脱风流,跟苦大仇深风格的廖仲恺,完全是正相反的两种人。
汪精卫矜持微笑:“我们前后脚到广州,早知如此,不如先在上海汇合。”
“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到一起也是一样。来,精卫,之后的事情还要你负起责任呀!”
宋教仁的威望在目前省府诸公之中,可谓独一无二的崇高。何况他背后还有目前已掌控数省势力的同盟会中部总会支持,有了底气,连说话的样子都大不一样,走路都带着风。
宋教仁脱去西装外套,又说:“广州街道真是萧条,上海光复以后,商不肄业,不少国民甚至不知道革命已经成功。夷白,省府还是要加强管理工商经济才好。”
廖仲恺在同盟会里长期负责管理财政工作,其实他负责具体行政实务的经验,远在陈其美、汪精卫几人之上。
但时局如此,广州绅商市民都断定林淮唐会兴兵复仇,一场内战在即,如何平抑物价、恢复商业?
宋教仁提点道:“等我去汕头接回展堂以后,广州情况一定会大大改观。”
廖仲恺眼里一惊:“遁初先生,您要去汕头?那太危险了!林淮唐已经绑走一个胡先生,我们怎么能容许他再绑走一个宋先生?”
汪精卫听着这话,已经大摇其头起来:
“夷白兄未渡过林君汉的下野通电吗?现在去汕头用和平方式解决问题,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汪精卫落入摄政王载沣的狱中,就是因为他大胆策划了一起针对载沣的暗杀行动。
正所谓“慷慨歌燕市,从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少年意气的汪精卫既大胆又有决断的魄力,他的意见当然同宋教仁一致,认为直接去汕头找林淮唐谈判,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二十八岁的青年汪精卫,怎么能看到又一个二十八年以后的汉奸汪精卫呢?
当他沦落到“敬瑭慷慨歌燕市,秦桧从容作楚囚;引刀断发成一快,不负三桂少年头”的地步时,呜呼哀哉!只让国人留下最切齿的痛恨。
今日的汪精卫还精神抖擞,大言炎炎道:“我和渔父同去汕头,省府军政庶务就都暂时交给夷白兄了。等到我们接回展堂兄,化解这场干戈扰攘以后,大家再回省垣一聚。”
汪精卫的态度,好像是在对代理广东都督廖仲恺发号施令一般。
廖仲恺心里略略感到有一点不舒服,但他是个沉默实干派的人物,自然没有再多说什么话。
宋教仁却对汪精卫的态度十分激赏,连声称赞他是“中山拔擢人才之最”,又说汪精卫有大智勇,此行必定能够解决全部问题。
其实林淮唐发出共同下野的通电以后,国民军释放出如此巨大的让步信号,和平解决海珠亭事变的曙光已经非常明显。
只不过廖仲恺身为代理都督,不能离开广州,才让这份解决事变的功劳,为汪精卫所染指。
廖仲恺又问:“林淮唐声言他和胡汉民共同下野以后,还愿意将国民军编组为北伐军队,派到上海参战去。遁初先生,你以为这如何?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属实,那么林淮唐真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伟人,省府的同志们,过去太误会他的为人。”
宋教仁说:“这件事情我和精卫到汕头以后,自然也会和林淮唐谈。他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条件,同盟会方面都应该尽量包容同意——人家已经做出那样大的让步,我们若还斤斤计较,全国舆论将会怎样看待同盟会呢?嗯?定说我们只知道争权夺利,为了权位才这样迫害林淮唐。
林君汉是我和克强提拔起来的,夷白放心,他的品行绝对是纯洁高尚的,既然通电都发了出来,连美国人、英国人、德国人、日本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岂会有诈。”
汪精卫在这一点上,和宋教仁的想法一样。
林淮唐的那封通电,现在可不光是局限在南方,也不光是流传在中国,而是全世界人都大闻其声。
汪精卫和宋教仁,还包括其他许许多多的同盟会会员一样,他们连孙中山都可以不相信,但绝不会不相信列强。
在汪精卫的心目里,英美德日这些列强的信用,当然是全世界最可靠的。
廖仲恺还想给宋教仁安排一场洗尘接风的宴会,然而时间不等人,现在的宋教仁也是一位大忙人,北边有武昌和上海的府会之争等着他解决,南边还有林淮唐这个大问题。
宋教仁不想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事情上,他和廖仲恺简单谈了谈以后,就决定先用省府名义打电报给汕头,然后不待林淮唐的回应,就跟汪精卫两个人一起赶赴汕头。
现在在惠州和海丰县之间,还有相当数量的省军和国民军在对峙,廖仲恺怀疑他们两人是否能安全穿过停战线。
汪精卫却认为这个问题,简直不值一谈。
“光靠我和渔父的名字,就能保证到达汕头。”
廖仲恺苦笑:“可惜庶务缠身,只有一切拜托二位,不管林淮唐还有什么条件,只要他能够释放胡汉民,避免革命军的内战,省府一定同意。”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国民武装部
海丰有一首民谣这样唱: “咚呀咚,田仔骂田公;田仔做到死,田公吃白米”。农民们有得做,无得吃,贫瘠的海岸荒土上,注定将生长起一种摧毁所有旧世界的能量。
从广州到惠州,再从惠州到海丰,路上的景色不断变换,暮秋的东江水流还是奔腾不息,流淌至此划出弧形,在湛蓝的天空下来个漂亮的转身,婆娑的波光里跳荡着岁月的沧桑,也流动着血腥的余韵。
硝烟战尘尚未散尽,沿途的农夫们对省府来的一行人,永远抱着警惕、审慎、愤恨和危险的眼光。
没有人会忘记海丰的萧枳,人们还清楚地记着,就在不久前,萧先生抱着一大堆债券,毅然来到赤山乡戏台,在大庭广众面前,亲手烧毁债券,现场的人们振臂欢呼,群情激昂。
熊熊的火焰照亮了海陆丰,照亮了汕尾,照亮了农夫干涸的灵魂和枯竭的热血。
一大堆债券在焰火燃烧中变得灰飞烟灭,剩下的余烬,永远不会消灭,即便在省军占领的期间,也被农会会员们各自保存下来,好像成为一种象征革命神圣性的器物,闪耀着不会被历史磨灭的光亮。
生命中有了理想,就有了动力,一个人的思想亦就有了灵魂,宋教仁坐在车上,被田埂上农夫如剑锋锐的目光刺痛,如芒在背的压力,让他又对先锋队政权的稳固性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
汪精卫也在车上,他注意到了乡间先锋队张贴悬挂的横幅,有“生做中国人的唯一责任是救国”,也有“中国的革命要依靠农民”等话语,愈发感慨:“林淮唐的政策真是多,难怪朝日新闻称赞他是支那四千年特出的一位大革命家。”
车过汕尾,继续驶向汕头,宋教仁仰望蓝天上飘浮着朵朵白云,呼吸着海边不染硝烟的清新空气,胸膛忍不住起伏起来,好像他侧耳聆听,就能听到粤东百姓对同盟会的痛恨,好像他凝目远眺,就能看到潮汕国民对省府的厌弃。
“展堂啊,你明白吗?”宋教仁好像在质问着胡汉民,又好像是在自嘲,“同盟会已经丧失了粤东数百万人民那颗真诚的爱戴拥护之心。”
到汕头附近时,因为省城方面已经提前给林淮唐打过电报,所以有国民军的战士前来迎接,还有先锋队的干部举着“欢迎宋教仁先生”的横幅。
但宋教仁注意到,那些国民军士兵看到横幅上文字时,面容并不能称为喜悦和崇敬,毋宁说,那种表情分明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嫌恶乃至于痛恨。
宋教仁明白,省潮之间刚发生这样巨大的冲突,自己又代表省府一方前来谈判,国民军基层战士对他抱有敌视心理,也非常正常。
但让宋教仁觉得好奇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他问一旁前来迎接的国民军卫兵,说:“小兄弟,你们都是学兵吗?”
刚刚从海丰县农会自卫军民兵提升为国民军正规军战士的王熠,不屑地啧道:“老子……啧,我没上过学,学兵队那伙毛头小子在城里。”
宋教仁看这名小战士,自己分明唇上也无毛,居然就讥讽学兵队是毛头小子,倍觉好笑。
“小兄弟识字吗?我看你,好像看得懂横幅上的文字。”
“哈!先生呵,您还真是不懂,农会、县政府还有国民军,哪哪都有扫盲班,我当然认识字!别瞧不起我。”王熠扛起枪说,“农军倒是对文化水平没要求,但要进国民军,那还是要过了扫盲班考试才行呢!”
宋教仁和汪精卫两人相视而惊,这时代文盲率是那样高,连同盟会高层内部都有不少会党背景的元老,其实是文盲。
他们很难想象,一支军队里面,居然对基层官兵都有文化要求?
这太让人吃惊了。
王熠的指导员孙宁,是个长相非常秀气的年轻人。他穿着笔挺的立领军装,右边眉毛向上挑了挑,说话却并不客气:“王熠,好好履行你的任务,不要乱说话!”
这位孙指导,接着走到宋教仁和汪精卫的面前,并没有敬军礼,只是主动伸出手和二人握了握手:“我奉命来迎接省府代表团,两位便是宋教仁先生和汪精卫先生了吧?林总队长等你们很久啦,请跟我来,带你们去汕头官厅。”
孙宁站出来以后,这一群前来迎接省府使者的卫兵,军容气度就更显森严。他们均将枪支竖立起来,动作整齐划一的程度,比宋教仁在上海见到的上海学生北伐军敢死队还要严整。
但沪军的学兵敢死队,可都是高等学堂的在读学生,眼前这队国民军士兵,却差不多都是没读过书的普通人而已。
纪律性竟然还要更强!
真使人惊叹之余,又感到害怕。
汕头城的景象和广州恰好完全相反,海珠亭事变以后,广州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仅商铺全部关门,街道上站满了戒严的士兵,而且物价暴涨,已经到严重影响民生的地步。
可是汕头呢?
宋教仁和汪精卫到汕头后,才发现这里的景象简直和前清太平时节时差不多一个样子,商贸繁荣,市面的商店照常做着买卖,码头上停泊满运货的船只,看起来多是贩货去厦门和福州卖的,也有从福建过来的商贾做生意。
进城以后继续观察,他们甚至觉得汕头目前的市面状况,比前清时还要好。
因为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赌博摊,店铺集中的几处巷市,也没有了鸦片馆的踪迹。汕头的帮派暴力冲突非常严重,可是现在街上并没有多少国民军岗哨士兵,却也看不到什么三点会和洪门党徒的行踪。
只有潮梅总工会的牌匾和横幅,让宋教仁、汪精卫困惑不解。
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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