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洪武,从天师到帝师 第96节
“废话,咱读书不行,龙虎山的药方你还信不过?”
“那娘们拿话术套你呢,你可千万别陷进去呀……”
“想要种痘法,我这里就有……”
“我觉得这件事,可以这么办他……”
学堂内,孔克坚一直在观察张异,
这个七岁大的孩子,很快跟同学们打成一团。
他可以跟三十岁的江西老乡聊十六楼,也可以跟那位苏州府知府的侄子聊情感,
再回头,他已经手把手教别人怎么种痘比较安全,大家伙围成一团听他说话。
张家人,好像去哪都能成为都能成为焦点。
上至三十,下至十五六岁,没有人是张异不能聊的,大家不管真情还是假意,都对张异报以善意。
而自己呢?
顶着一个孔家传人的名头,好像所有人都尊重自己,
但到现在,大家似乎对他保持着一种友善的距离。
除了有些老师对孔讷照顾有加,其他人大抵还是不敢靠近他的。
孔家汉奸之名,算是随着皇帝宫中的只言片语被定死了。也许别人不会介意这个传言,但他们肯定在意皇帝的态度。
偌大的孔府,孔克坚在京城多久,没有一个官员踏足其中。
孔府就是皇帝为孔克坚准备的孤独地狱,周围人声鼎沸,却无法感受到温暖。
而孔讷发现,他所处的地方何尝不是孤独地狱。
这些同窗,能来国子学上课的同窗,要么家里有人出仕,要么是一心想要得到朝廷的官职,无论是什么出身的学子,自然也不会轻易去接触他。
“咳咳,要上课了!”
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张异的分享小团体鸟兽散。
他跑回自己的座位,却发现孔家那位未来的衍圣公,有点孤单的样子。
“这小子被孤立了呀,也难怪,吉祥物就该有吉祥物的命运!”
张异对孔讷还是同情的,虽然他认为孔克坚是汉奸,但并不等于说孔家人都是如此。
而且这家伙看着骄傲,但他故作坚强的样子,好像一个快哭了的小屁孩。
张异理解孔讷的感受,因为在来应天府之前,他在龙虎山也是这样被师兄弟们孤立……
他用笔捅了捅孔讷,孔讷回头。
“给你,这是江西那位张老哥给我的,吃不完!”
张异笑嘻嘻,将一份点心塞给孔讷,孔讷愣了一下。
这是来到国子学,除了老师之外第一个敢靠近他的人。见张异那张笑脸,孔讷百感交集,但他很快板起脸,将点心推回去。
谁要跟你做朋友呀?
张异一看这小子的动作愣住了,旋即也生气了,切,还看不上咱们?
他也懒得理会孔讷,将点心塞进口中。
“先生来了!”
前排的学生低声喊了一句,所有人开始手忙脚乱收拾东西,坐直身子。
“许老!”
“许祭酒?”
走进学堂的老师,却不是大家认识的李贽,而是许存仁。
“李先生另有任用,从今天起,由老夫给你们当先生……,你们以后不要称我为祭酒,叫我许先生!”
许存仁的出现,让学堂中的学子们骚动起来,祭酒亲自给他们上课,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能来国子学的人中,大概有两种人。
一种是功勋或者官员子弟,凭借祖辈余荫进入此中,另外一种是各地推举上来的人才,想要在国子学中求一个功名。
大明科举未开,如今当官的途径主要是试举荐制。
踏入国子学就等于拥有进入官场机缘,可是一个好老师的举荐,更是难得。
许存仁可是国子学的祭酒,也教导过其他皇子,甚至算是太子朱标的老师之一。
这层关系若是能攀上,关键时刻先生能帮他们说句话,绝对是前途无量。
可是和其他人的高兴不同,张异却跟看傻子一样看着那些人。
别人不知道许存仁的命运,可他知道呀!
这位老先生随时可能死,被朱元璋杀死!
到时候,他们这些自以为能攀上关系的同窗,恐怕此时兴奋和许先生攀上关系的他们,到时候会觉得晦气,恨不能跟许存仁撇清关系。
名利场和权力场的关系,就是这么现实。
“开始讲课!”
随着许老讲课开始,课堂安静下来。
许存仁讲的内容同样是论语,但从张异这个门外汉听来,却比昨天的李先生好了几倍。
他态度温和,讲课也是深入浅出。
哪怕是张异,也认真听着,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认真上儒家的课程,直到几个时辰中,中午时分,这场漫长的课程才结束。
“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许存仁指着孔讷和张异,将他们叫出去!
第102章 你造伪经,你是汉奸
孔讷和张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这老头叫自己干嘛?
张异看着其他同学陆续朝着食堂去,不情不愿的跟着老头,却没想到老头走到自己的房间那边,却有人摆好菜肴茶水。
饭粗茶淡饭,国子学祭酒的午餐并无半点荤腥,这是张异最不习惯古人饮食的地方,因为他长大需要大量的蛋白质。
坐下来之后,许存仁也不让二人说话,而是示意先吃饭!
食不言寝不语,是吃饭最基本的礼节,
三人沉默着吃着并不好吃的菜肴,孔讷眉头微邹,虽然已经努力适应,但这外边的饮食,终归没有曲阜精致。
而他这细微的表情,却落在他人眼中,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许存仁最先吃完,他放下碗筷对孔讷说道。
孔讷一惊,知道自己的不适应被先生看在眼中,
他赶紧放下碗筷,摆出一副倾听的模样。
“我看你在学舍这边形单影只,也大概知道你的困境,但此番你来京城,当带着磨砺之心前来,你们张孔两家人都一样,经历过前朝的富贵,就要承担盛极而衰的痛楚,
这是张孔二家欠下的债,只是辛苦你们了!”
许存仁的声音温和,态度不卑不亢,他既不是因为孔讷的身份对他多看高一眼,也不因为孔家身上的麻烦特意保持距离。
孔讷一时间感动不已,他在应天府这座孤独地狱中行走,只有在朱标和眼前这位先生身上感受到些许温暖。
“多谢先生教诲,言伯铭记于心!
其实言伯斌不觉得应天之行是磨砺,能得陛下让我在国子学中修行,已经是伯言修不到的福分,
如何敢言磨砺?”
孔讷真心一拜,让许存仁微微一笑。
但他口中言语,却明显也不是出自真心,但许存仁没有计较,孔讷如今的情况注定了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这孩子其实也不容易。
他对孔讷说完该说的话,目光转向张异,张异嘻嘻笑:
“许先生,我一不求功名,二不继承家业,我可不需要磨砺!”
许存仁酝酿好的情绪,被这小子小小怼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他突然笑了:
“我也知道,你这小子是专门来磨砺别人的!”
一老一少对视而笑,笑得孔讷莫名其妙。
明明都是第一天上学,自己对待外人都是小心翼翼,
张异和许先生的关系似乎更像是好友,这家伙何德何能,让先生另眼相看?
为什么他跟谁交往,都像是平辈而交?
孔讷都有点佩服张异这种社交的能力。
“老夫马上退休的人了,可不需要你这臭小子磨砺我,那你再猜一猜,我找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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