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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东汉,开局公孙度 第233节

  “不用多礼,这只是我的本分罢了。”王安侧过身,避开这一礼,摆手道。

  不待苏渠拉扯,王安似乎想起了什么,举起手拍拍额头,神色转为严肃,颇为懊恼道:

  “说到作为辽西乌桓大人,头领其实还缺了一个重要步骤。那便是向幽州州府派遣信使,显示臣服,以获得来自汉室的承认。”

  苏渠闻言也是一惊,立刻明白了过来,想起近些日子的见闻,恍然道:“哦,我就说近日里部落老是有州府探子出没,弟兄们抓住好几批,现在都关着,放也不是,关也不是。刘虞这是,怕我反了他?”

  “嗯,对你有疑虑是肯定的。”

  王安点头,辽西乌桓怎么也是前些年张举张纯之乱的主力,这样的部落发生变乱,由不得附近势力不心生警惕。

  “这样,探子也别放了,不知道他们探查到了什么,干脆遣送到辽东矿场做劳力。嗯,我立时向辽东写信,请示主公我等对待幽州州府的态度。”

第273章 王烈的自省

  辽东郡,襄平

  远远看去,襄平城外条块分割的田亩,好似一张纵横交错的棋盘。

  而此刻,耕牛铁犁,耧车农夫,犹如棋盘上移动的棋子,一点点在其上行进耕耘。

  经过了流水线生产改装,加上各地农庄农户使用反馈,辽东的耧车已经大变了模样,铁制零件增加,加大了器械强度的同时,还减少了农业器械的故障率。

  襄平虽然经过商社的大力开发,手工业,水力工业发达,却始终保留着大量的可耕田亩。

  农业是一项需要大投入,且收益周期长的行业,而工业,不比农业,只要有活干,就会有持续收益。

  去年一年时间,虽然许多农庄在接手商社、郡府的订单中赚得盆满钵满,饶是如此,整个辽东,除了沓氏这个异类,还没有哪个地方的农庄选择舍弃农用田亩,彻底转为工商业为生的。

  是故各地农庄,无论平时操使车床多么熟练的工人,或者织布多么精细的妇人,皆裹上了头巾,挽起了裤腿,加入了这场盛大的春耕活动中。

  对普通百姓而言,温饱果腹的日子从公孙度分田开始,只有短短一年而已,仅仅是片刻的幻梦,从前长久挨饿的记忆时刻警示着他们,眼前土地、以及地里粮食的重要性。

  作为辽地的元首,公孙度自然也参与到了这项重大活动中,他倒没有从前官员那种故意将自个儿搞得一身狼狈,来换取亲民的声名的意图。

  深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道理的他,使用的是最新式的铁犁,其前端装有木轮,无论是犁刀的尺寸,还是犁具的角度,都是经过工匠营的多次试验而得。

  反正公孙度手里把着犁头前进时,感觉的阻力很小,灌钢的犁刀轻而易举划破板结的泥块,觉得其与前世记忆中的铁犁类似。

  “这犁不错。省力!”

  公孙度闲庭信步般走在地里,不忘朝身侧的大小官员称赞工部的成果。

  他的前方,没有低头安于耕地的老黄牛,而是换作了一头闷头赶路的倔驴。

  在民间,驴其实是性价比最高的牲畜。

  郡府有做过试验,各类牲畜中,驴的进食量与出力的比值,远远高于牛马,而且驴不仅拉拽,也能驼乘,简直是此时农户们眼中万金油式的牲畜选择。

  公孙度面前的拉犁的青驴,看着皮毛顺滑光亮,耳朵高高立起,眼睛有神,不知道被仆役们喂了多少精饲料,这时候拉着铁犁急哼哼的往前冲,若非有人控制速度,这青驴非得跑起来不可。

  “主公所言甚是,从前的铁犁使用极其不便。去年北方玄菟郡为了节省时间,直接使用耧车浅耕播种,秋季粮食产量打了许多折扣。究其原因,还是深耕费时费力。有此铁犁,我辽东农事盛矣!”

  王烈作为财部的管事,没多少耕作经验的他,此刻也是一身的农夫打扮,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地里蹒跚,嘴里不忘回答着公孙度的话语。

  听到王烈的话语,公孙度有些尴尬的侧过脸去,玄菟郡为了节省时间,直接使用耧车耕作,还是他下达的命令。

  不过看王烈一脸的感慨。公孙度觉得此人兴许不知玄菟郡的政令出自他手,以为是当时主政玄菟郡的阳仪?

  公孙度心中思量中,口中却为玄菟郡的大小官员开脱着:

  “嗯,也没办法,当时玄菟郡兵荒马乱,完成春耕乃是第一等要事。至于产量?呵呵,说实话,当时耕地的农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吃到新粮。”

  “主公所言甚是,时移事易,当实事求是才对。”王烈笑着颔首,头上的帻巾被汗水浸湿,在春风里打着摇摆,真就像个中年农夫。

  “就是太贵了些。”

  他继而摇头,这铁犁哪里都好,就是太过耗铁,若非有农庄包买,小门小户的自耕农是绝对买不起的。

  王烈是并州人,这些年走南闯北,去过草原,走过大漠,跨过海洋,见识非一般人能及。

  并州其实可耕的田亩颇多,只是都不属于小民。

  豪强占据田亩,收纳部曲,修筑庄园,训练庄客,一边抗击边境凶狠的鲜卑、匈奴等外族侵袭,一边凭借手中力量对抗来自洛阳的皇权威压。

  无论是并州的环境,还是中原的见闻,都让他意识到了,小民与豪强,从掌握的资源上看,二者压根根本算不上是一个物种。

  就比如王烈经手过的铁犁一事,从立项研发,到拿出成品,中间耗费的铁料、大匠的工钱,林林总总算起来,是一个连中原豪强都不愿意投入的数字。

  这样的产品,哪怕是制造了出来,也因为高昂的成本,将小民拒之于门外。

  没有了利器扶助,小民就更加无法与利用利器耕作的富人、豪强作对,贫富差距会被更迅速的拉开。

  却没有想到公孙度通过组建农庄,将小民杂糅到一起,利用农庄这类组织,来包买器械,以及进行其他生产活动。

  王烈从前对农庄这种形式是嗤之以鼻的,认为公孙度这是在人为的培养豪强,须知农庄这样的形式,其实就是中原庄园的翻版,不同之处,无非是私有,与公有的区别罢了。。

  而集体公有能维持多久?

  呵呵,在王烈看来,这种格局总会被某些找到制度缝隙的人所打破,将农庄收入到私人囊中。

  这种悲观情绪,曾经一度笼罩王烈,让他对辽东政权持旁观心思,觉得公孙度在瞎搞,辽东终会有折戟沉沙的一天。

  但经过王烈在辽地的走访,对农庄庄户的交流,他才猛然醒悟,自己洞察一切的远见,对正在享受农庄制度福利的庄户来讲,屁都不是。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自己与一农庄老丈的对话。

  “老丈,这农庄的田亩,其中的百五十亩,说是属于你家的,可是你却不能私自耕作。说是分田,却还要让你等背负债务。说是低税,却要拿走尔等粮食的一半。

  而今庄户子弟,天天要为生计忙碌,忙完春耕,就要进车间,忙完车间,又要秋收,一年到头没一日闲着。

  这样的日子,真的是你等想要的吗?不觉得太守骗了你等吗?”

  王烈的问题十分尖锐,让面前的老丈面色愠怒,拄着木拐的手臂微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暴起发难,将面前良心被狗吃了的读书人开瓢。

  老者胸腔起伏不定,急促的喘了好几口气,最后看了面前这位虽然作商贾打扮,却不失贵气的中年人一眼,摆摆手道:

  “后生,你眼中的好日子,似乎与我想的不一样。

  难道要整日里无所事事,却能坐享其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才算是好日子吗?

  这是贵人眼中的好日子,从来不属于咱们!

  这些日子里,那些从襄平回来的后生嘴里常说一句话,据说是太守亲口讲的:耕者有其田,劳者获其利。

  你只看到我等整日忙碌的愁苦,却没有看到我等劳有所获的喜悦。

  你只看到今日我等的辛劳,却不知道从前我等忙于田间,地主获利,忙于道旁,官府获利,忙于工坊,商贾获利。

  我等今日,忙于田间,是为了那半碗属于自己的口粮,忙于道旁,是因为有可以换取物资的纸票可拿,为了自个儿奔忙,与为了他人,能一样吗?

  呵呵,太守骗我又如何?这世上本就没有免费的东西。往年之时,每逢青黄不接,地主家的粮食都是要九出十三归的,勿论田亩了?

  再说,分田若是假的。庄内的铁器、刚刚搬入的那先器械,后生用的板车,我等栖身的居所,难道也都是假的?

  我只知道,老朽大半辈子在地里忙活,只有在公孙太守治下,才过了几个月人过的日子。

  后生,若是这般的日子是太守哄骗于我,那我想,再骗久一点,最好到我死的那一天。”

  王烈记得自己当时差点掩面而逃,老者的话语朴实,却讲明白了一个道理,读书人高高在上的怜悯,对小民来说,毫无意义。

  农庄制度将来会崩溃又如何?小民们是现实的。

  小民根本不在乎贵人口中的未来,他们在乎的,是眼前可以果腹的粮食,以及能够取暖的居所。

  在乎的是,他们终于有了可以抱团取暖的组织,而不是将他们贬斥为奴隶,可以任意剥夺他们财产的豪强庄园。

  从这一点上看,难怪辽东的小民会对公孙度如此敬仰与拥护。

  再到后来王烈掌控财部,掌握了财税的调拨发放后,他才渐渐意识到农庄的意义。。

  从古至今,小农是最不好申请贷款的一类群体,他们的承受风险的能力极低,且能够用于抵押的资产有限,是最不受资本青睐的人群。

  但辽东的农庄却完全不同,各地钱庄皆乐于向农庄贷款,只因为他们有每年稳定的粮食收入,有间断的工业品生产能力,且各地农庄还拥有一些让商贾眼馋的优质资产,比如位于要道的仓库、旅舍、码头等。

  仅仅是一个制度转换,小农的命运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不得不让王烈深思其中的道理。

  王烈本身是学儒起家,后来接触百家学说,心中自有沟壑。

  在王烈从前的朴素观念中,自然而然的推崇自耕农,因为这些人不仅自食其力,还忠于国家君主,且能向国家缴纳税赋、兵源。

  而今身为财部,换个角度以经济视角看待自耕农,就会发现这个群体的不稳定,他们承担风险的能力太低,不仅低于早早完成原始积累,能够与官吏勾结完成地方垄断进程的豪强地主,也低于那些投靠豪强,依附托庇于豪强门下的无地农民。

  享受自耕农群体带来最多好处的官府,皇权,对这个群体造成的损害反而最严重。

  无他,只因为他们最好拿捏。

  一场自然灾害、一次突发疾病,一次例行的赋役,都足以让自耕农家破人亡。

  王烈停住脚步,眼神放空,神色怔怔,忽地想起家里仆役提起的,农户最喜欢,也是最省心的蔬菜,韭菜。

  割而复长,连绵不绝。

  王烈蹙起眉头,心中却起了惊涛骇浪,他开始反省自己的初心起来:“原来,在我的心中,从来都不希望小民变得强大。那些悲悯,都不过是高高在上的施舍罢了。”

  “原来,我自己也很怕他们,怕这些小民站起来,怕他们骑到我的头上去。”

  这一刻,王烈从前作为儒士的高洁消失不见,心中唯有可怜的利己二字,自己原来是这般的卑劣,这些念头,让他保持了大半辈子的心境都差点失守。

  .....

  府君亲自参加的春耕活动很吸引人,周围看热闹的闲人见到毛驴颠颠的拉着铁犁跑,禁不住鼓掌欢呼。

  很快,划归于公孙度手中的田亩便被犁过一遍。

  接着便是配有大型犁具的牛耕上阵,这些黄牛并排着,拉拽着改装的耧车,仅仅一个来回,便就完成了翻耕、播种、覆土的全过程。

  铁器的富余,使得农业器械得到了更多的升级,这从黄牛闲适的步伐可以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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