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东汉,开局公孙度 第317节
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公孙度更为深刻的了解了这时候的士人圈子如何运转,以及背后的运转逻辑。
简单来说,就是家族政治,一群拥有经典的老牌家族,通过一代代的政治投资,通过联姻、收徒、讲学等方式,在中央、地方上形成了一定的政治资产。
而在田丰、王烈等人的举措中,公孙度渐渐看明白,这些人看重的不是任免士人的品行、才能,而是此人身后的政治价码,即此人所能动员的人脉、物资能力。
而公孙度所有的举动背后,都遵循着古老传统,即投桃报李,对向公孙度表明忠诚的家族加以重用,对反对的加以打击,以及利益交换,通过公孙度所能给予的官职、大姓在地方上的经济特权等,换取大姓更为积极的投靠,更多的物资支援。
公孙第默默观察着,在看透了此时政治生活的本质后,他心中也终于明白了灵帝的无奈,面对这样的地方与中央交织的庞大士人势力,灵帝就算在洛阳折腾翻了天,又能奈何?
所有亡于内乱的亡国之君处境大多类似,让他们濒临灭国危机的,恰恰是维持他们皇权的那些势力。
就像练葵花宝典一般,想要变强,想要自救,就要先给自己来上一刀,为了那不可知的未来,要去承担着流血过多以及外伤感染的风险?
纵观历史,鲜有人主能做到。
而随着各地郡国归附公孙度的人数增加,这就相当于公孙度这个政治势力的股东人数变多,势力壮大的的同时,公孙度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束缚也在逐渐增多,来自各地的股东给予了公孙度别样的压力。
比起能够被公孙度如臂使指的辽地,刚刚并入公孙度旗下的冀州郡国,在公孙度个人感受下来,颇有种隔靴搔痒之感。
公孙度自己很清楚,他产生了这种感觉的原因很明确,在他与冀州郡国的百姓之间,隔了太多的权力中间商了。
但是那又如何,身边的僚属,带兵的将官,天下间的有识之士,早对此习以为常了,反倒是公孙度在辽东搞得那一套,在中原士人眼中,才是不成体统的荒唐之举。
心头隐隐泛起忧虑的同时,公孙度一边收降纳叛,一边带兵推进。
十一月下,公孙度与张辽于河间会师,在经受了黄巾军的残酷考验后,本地的豪族对公孙度的到来那是夹道欢迎,加上张郃的居中协调,河间国算是冀州境内除了渤海郡之外公孙度控制力最强的郡国了。
捷报频传,沿途城池无一抵抗,就在天下人以为冀州即将落入公孙度之手时,一场暗流正悄然积蓄。
话说袁绍,自那一日在桃水之畔想清楚切身厉害后,袁绍干脆的弃了大部军兵,只带少数骑兵扈从,凭借着队伍规模小,不为人注意的优势,潜伏避开了幽州军的哨探,迅速赶回了老巢邺城。
一路上袁绍沉默不语,愁眉不展,眼睛却闪耀着丝丝亮色,他时刻反省着自己的长短,以及此次战事的得失。
很快,袁绍就总结出了此战的心得,大军团作战不一定有好处,面对公孙度这般有定力,能守城,且对地方掌控力足够的诸侯,大军团很容易陷入拉锯战的泥潭里,继而因为在敌境作战,补给线遭袭而陷入崩溃。
其次便是袁绍苦于自己的骑兵数量不足,河北平原上的交锋,尽管他们在与公孙度的对决中不落下风,可公孙度仗着骑兵的机动优势,对袁绍大军造成的麻烦远非正面战场可比。
同时他还通过自己与公孙度的交手,以及前期的战情回顾中,袁绍意识到了渤海郡那一支乍然崛起的黄巾军的猫腻。
“呵!渤海张三?掩耳盗铃般的名号,不就是偷袭易县,断我粮道的张辽吗?好你个公孙度,原来早就料到了这一步!”
赶路途中的袁绍,不时望向易县与渤海郡的方向,那里有着他难以割舍的执念,大军、强将、属吏,袁绍好容易积攒的一点资本,都被他在这一战给霍霍了个精光。
而当他想清楚了张辽与这一支奇怪黄巾军的关系时,袁绍先是一阵恍然,接着便是对公孙度此人深深的忌惮。
“如此说来,公孙伯圭便是死于此人之手。想不到啊想不到,此辈尚在辽东之时就想着攻杀州内强将!呵,好你个公孙升济,刘虞也是死在你手上吧!”
袁绍的脸色先是阴沉,接着转为狂喜,因为他此刻已经反应了过来,比起自己当前遇到的麻烦,公孙度的麻烦犹有过之。
不久之后,袁绍又听闻了公孙度辣手处置范阳豪强之事,更是喜不自胜,如获重宝一般,一路上笔墨不停,连连给冀州各地的大姓豪强写信,上边列举了无数条公孙度的罪证,同时也表明自己与此辈抗击到底的决心。
邺城,卢府。
袁绍回城之后,风尘未洗的他没有前去会见妻儿,而是转向去往城内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面见他的军师,海内名望甚巨的卢植。
“军师!先生!公孙度就是个悖逆之徒,此人驱赶黄巾为己用,肆意屠戮百姓豪强,对我冀州贤良大加迫害....而且,而且您在范阳的卢家老宅辈推翻,众多卢姓子弟,已被那狂徒尽数屠戮,此辈行为,人神共愤,还请先生助我!”
客厅一侧已经看不清袁绍本来面目的身影动情哭诉,客厅正中,端坐一名头发花白,身子挺得笔直的老者。
入冬之后的邺城气候酷寒,听到范阳卢氏被公孙度无情清洗,身上裹着层层冬衣的卢植眼眸轻轻颤动,须发也随之抖动,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朝着对面的袁绍压过去。
看着狼狈不堪的袁本初,闻着对方身上浓重的汗与牲畜粪便交杂的臭味,听着袁绍涕泪横流的哭诉。
“竖子安敢!?”
此前若老僧入定安坐的卢植罕见的动了怒,枯瘦的手掌拍打在面前的案几上,发出一声闷响,吓了近处的袁绍一跳。
恍惚间让袁绍想起了当年带领大军将张角逼入死地的大军统帅,不愿屈从于阉宦的铿锵士人,饶是老朽,卢植身上散发的能量,还是让袁绍震惊。
很显然,老家卢氏发生的变乱,以及公孙度张狂的举措,彻底激怒了这位大汉老臣。
比起年轻时的轻狂,此刻的卢植才真正像个老人,他将自己的儿子卢毓留在身边,时刻督促教养,关心宗族,爱护族内子弟,是范阳那无数卢氏子弟背后的慈祥老祖。
喘了好几口粗气,还是在儿子的搀扶下才缓缓坐下的卢植沉吟许久,最后看向堂中的袁绍,声音沉稳道:
“本初且回,此次公孙升济入寇,老朽必定竭力助你。”
“呼!”袁绍身体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有了这位大汉老臣的帮助,袁绍便就凭空多了三成胜算。
随后袁绍很是恭敬的拜下:“绍谢过先生!今日之恩,绍必铭记于心。”
哐砰!
木制大门合上,袁绍的身影随着门页而被彻底遮掩。
院内的卢家父子二人沉默许久,还是卢毓打破了宁静:“父亲看好袁本初?”
卢植枯瘦的手掌从长袖里伸了出来,随意牵扯一根枝桠,望着上边的斑驳树皮,他叹道:“袁本初啊!呵!眼高手低之辈,心高气傲之徒,空有大军在手,大势在身却不能将之利用,反而落到而今局面。呵!”
说完卢植又冷笑一声,似乎对袁绍此人很看不上眼。
“那父亲为何要助他?”卢毓面露疑惑,靠近卢植,扶住他的手臂搀扶着前进,一边问道。
卢植顿了顿,并未直接回应,而是谈起远方的公孙度:
“公孙升济此人,当年我在中枢见过几面,当时的他,自卑轻狂,才具平平,若非有公孙域支持,几人愿意给他机会?呵,未尝想到此人今日有如此能耐。
至于我为何要帮助袁本初,一则是袁本初尚未全败,叛离冀州州府的,常山国、中山国不过是小郡国,安平被那公孙瓒洗了一波,已经残破,渤海郡又刚经黄巾之乱,唯有河间失陷算是损失。
而今堪为冀州底蕴的魏郡在手,魏郡屏障的赵国、巨鹿也安稳如昔,清河国虽然出了变乱,但当地的豪族刚刚下注袁绍,没那么快转变态度。”
卢植虽然身体老朽,可脑子却十分清晰,对冀州的局势分析也鞭辟入里,随后卢植停住脚步,望了望袁绍离去的方向:
“至于为什么襄助袁绍,那是因为我时日无多了,”卢植说着阻止了小儿子的劝说,摆手道:“这把老骨头,还是有些作用的,也该趁着还活着的时候兑现一丝,也能为你铺些道路。”
说完他对身边侍立的儿子道:“你去取笔墨来,为父要写信。”
邺城中的袁绍,仍旧衣装狼狈的出入各家豪族府邸,通过各个方面对邺城中的大姓家主们进行游说。
也在同时,公孙度的后方,幽州本土之内,众多关于公孙度袭杀公孙瓒、谋刺前使君刘虞的布告开始出现在城门口。
布告中列数了公孙度的种种劣迹,对辽东豪强的无情屠戮,对涿郡豪强的肆意残杀,对范阳豪强的残酷镇压,对黄巾的纵容,以及公孙度为了顺利登上幽州牧之位,而与渤海郡的黄巾联手,对公孙瓒进行攻杀,以及秘密派遣刺客,对刘虞进行刺杀。
桩桩件件,详实无比,布告上的寥寥几笔,就将一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为了利益大开杀戒的凶恶之徒勾画了出来。
此事惊得蓟城的魏攸以及齐周等僚属连忙下令收缴布告,严查境内间谍。
作为刘虞的亲近僚属,魏攸他们最为清楚刘虞的刺杀不是预谋,而是一场意外,但幽州境内其他对公孙度侥幸上位不满的人却不这么想,在有心人眼里,这封布告的真实性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很快,布告被人传阅誊抄,且还加上了公孙度小吏出身,以及发迹在于认爹等过往,简直就是个公孙度的黑历史合集。
也幸亏辽东的印刷术还未传播过来,不然很难想象幽州识字之人人手一份公孙度黑历史的场面,饶是如此,这封布告还是在幽州引起了许多风波。
第346章 蛙跳
然而,身在冀州的公孙度并不知道自己的后院起了火,此刻的他正小心翼翼的平衡因为鲸吞冀州郡国而有些不稳的僚属势力。
此前公孙度所经略的土地,大多是辽地、幽州这些处于大汉边地所在,这些地方,因为自古便就存在的外敌威胁,种族矛盾大过了阶级矛盾,故而这些地方的豪强世家,除了武力外,在经济以及政治实力上,根本不能与冀州这些中原大豪相提并论。
此次进军,公孙度总算是明白了为何河北豪强甲天下。
明明是广阔平坦的平原,一眼望不到头的整齐田亩,可驻马原地向着四周瞭望,入眼之处,却有着一座座宛若小城的坞堡。
这些坞堡的背后正是一个个以姓氏为骨架,搭配门客、师徒、部曲以及无数破产农民发展成的奴隶形成的能够自给自足的庄园。
坞堡主、大姓、豪强、世家,种种称呼的背后,是庄园制经济提供的经济物质基础。
豪强们正是以这样的方式,相当有效率的吸取百姓膏脂,长成一个个庞然大物。
如今,这些豪强正纷纷向着公孙度靠拢,田丰等人的投靠,冀州郡国的倒戈,冀州本地士人的投效,让公孙度从前略显寒酸的班底忽地膨胀起来。
尽管从表象上看,当前的公孙度可谓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恍惚间有天下第一诸侯的实力。
可身在此中的公孙度却不这么想,正如他评价袁绍所遇到的困境一般,他与这些豪强的矛盾从来都有,只是暂时因为此前的大胜而被掩盖了起来,这些地方上掌握实权的大姓,随时都有可能,也有实力背刺公孙度。
进军途中,公孙度根据手下潜伏于民间、士人、大姓间的黑衣卫探子传回信息判断,许多的冀州豪强,在与公孙度接触以后,已经有了懊悔心思。
这其实与冀州豪强的期许太高相关,在袁绍兵败之前,豪强们受到袁绍压迫,需要竭力提供钱粮、人丁以供袁绍征战,心中不免产生怨言。
正所谓距离产生美,与近在咫尺且相看两厌的袁绍相比,远在北地,且声名不显的公孙度就是个完美主公对象了。
公孙度没有搜刮乡野的历史,没有与冀州大姓交恶的前科,而且她还拥有让北地之人无比忌惮的幽州突骑。
有幽州突骑做兵锋,有冀州之土做粮仓,如此愿景,这让许多冀州本地人不由梦回前汉末年,公孙度此时状态,不正是当年的光武皇帝吗?!
刚刚战胜北进袁绍后的公孙度,就像一支不断飘红的股票,无数散户举着手里的票子想要投资。
然而,当这些散户真正投了钱,急切的想要获得收益时,他们透过公司往年财报,得知了公孙度这个小公司的运作逻辑后,后知后觉的他们才大呼不妙,想要下船却发现已被武力套牢。
前汉末年的光武皇帝,对河北豪强极尽妥协,地方政治、军事、经济权力尽数被豪强瓜分,河北豪强靠着那波红利,一直吃到如今。
然而时移事易,今时的公孙度与前汉刘秀完全不同。
让那些刚刚进入公孙度幕府的冀州士人为之诧异的是,公孙度不知何时有了不输河北豪强的经济实力,明明是蛮荒之地的辽东,而今却通过渤海向着中原转运钱粮物资,明明是最缺百工的幽州边地,营中却多有机巧之人。
公孙度有着自己的后勤基地——远在渤海之外的辽东,有自己的兵源地——与冀州接壤的幽州。
这时候的冀州士人不由扪心自问,他们能为公孙度提供什么?
同时许多人也开始心怀疑虑,怀疑公孙度不会再如光武皇帝那般给予他们地方自主性,于是慢慢开始有意识的抵制幽州除军事以外的一切。
作为公孙度手下冀州士人领袖的田丰,则是敏锐意识到了,公孙度而今最缺的,正是有文化,有能力的人才,而这,正是冀州大姓所不缺的。
毕竟,土地、钱粮、人丁,种种资源始终都是在权力的统御下,而权力的持有者,正是官吏本身,冀州人只要在公孙度帐下占据主要位置,就能鸠占鹊巢一般将那些让人眼馋的资源化为己用。
公孙度通过层层眼线,以及木央重新打造的黑衣卫刺探体系,对冀州士人的目的有所察觉,但他并不以为意。
他相信,只要自己大军在手,幽州突骑的兵锋没有钝,这些纸面实力足够的地方大姓,以及各处掌握权力的冀州士人就不敢轻举妄动,唯有跟着公孙度一条道走到黑。
上一篇:抗战:团长?不,请叫我列强!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