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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协律郎 第168节

  裴伷先看了一眼契约后便好奇问道,而在听完张岱的解释后便叹息道:“这源复实在是远逊其父,举州治事已经昏昏若斯,事到如今居然还想贿结脱罪!你没有放走他家奴吧?”

  “我觉得裴使君既然要严查此间施政得失,周遭州县是何看法也应兼有所问。南北一河之隔,而今又一同受灾,情势都有相通之处。宇文使君若别有申诉可以再作纠察,若无则此间事宜于其也是一个警示。”

  张岱神情严肃的说道,他倒是没说早就给宇文融上了眼药了。

  其人如果知晓汴州这里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怕不是巴不得源复赶紧滚蛋,更不可能冒着被连累的风险往外捞人,毕竟这事搞不好源乾曜都得被牵连罢相!

  “那你又将此送来!”

  相处时间一久,裴伷先越发觉得这小子并非单纯的纯良,一肚子鬼主意。

  张岱闻言后连忙垂首道:“我不过一个事外的闲人,承蒙裴使君赏识得以追从左右,使君将事授我,我岂敢狐假虎威的刁难他人。今源使君为求交接外人而以此赠我,证据也要归案如簿,只是请案事了结后,需将此物归还。”

  他要就这么把契约揣进兜里,来日源复少不得要耍无赖说他挟势勒索,但今摆在公堂上、记录在卷宗中,你们源家敢赖账那我可不答应!

第265章 举目仰望,如见北斗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裴伷先一直都待在州府内查阅源复入州以来凡所颁行的政令,以及州府下属诸曹相关的文书。

  他一直都在斥责源复秉性风格远逊其父,这其实也是稍失公允的。源复倒也不是全无遗传,起码在州府公文处理上面并没有暴露出什么太严重的问题,这说明他起码在公文的处置管理方面也是花费了极大的心思。

  如果仅仅只是走个过场的督查,调查进行到了这一步,便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了。如果再继续深查下去,且不说会不会发现什么问题,起码一点是会给正常的州事处理造成极大的干扰。

  朝廷巡察的使者对于各地情况也并没有太过深入的了解,只有在表面上发现了明显的疏漏破绽之后,才会继续深入的纠察。

  这也并不是走马观花、敷衍了事,因为这些使职本来就是临时的派遣,而大唐单单州府便有数百个之多。

  这些州府地域不同、民情不同,凡所人事和情势的变革,朝廷也不可能掌握的面面俱到,一些积弊深重的问题只要没有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中枢对此往往都是一无所知的。

  他们能够进行督查和管理的,只有浮现在最表面的一些指标。换言之只要面子工程做的足,州刺史就相当于一个土皇帝,可以在辖区内为所欲为。

  不过裴伷先此番入州本就是带着明确的使命到来,再加上有张岱这个爪牙为其指点哪些方面最容易查出问题,当然也少不了他自己的亲身经历。

  总之,无论州府这些官面文章做的再怎么周全,汴州是一定存在问题的,眼下继续纠察只是要确定问题究竟是大是小。

  接下来随着后路的仪仗队伍也抵达了汴州,裴伷先才又再次扩大督查的范围,不再只是埋首案牍。

  他首先是带人封锁并查验汴州境内所有官仓府库,看看仓库存物是不是与州府文籍中记录吻合。接着又在州府当中分隔出一个院落安置督查相关人事,所有州县官员若有举报或者投案,皆可入此申诉。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分遣人员巡访乡里、并在关津之处张贴告示,号召百姓入讼检举州县官员布政失宜、玩忽职守以及鱼肉百姓的犯罪事情。

  这最后一条用出来,基本上也就属于要使劲捶、狠狠捶的态度,就算最后查到的罪过不足以将源复拿下,他以后也很难再继续留在汴州任职刺史了,因为官威已经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再想临民施政势必困难重重。

  裴伷先之所以动作这么激进,除了本身对源复成见颇深之外,也是在于州府这里官面文章做的挺不错,但州内实际的情况却非常恶劣。

  一旦州府长时间陷入纠察风波中,因为深受人事纷扰而诸事停摆,无疑会使得州情进一步失控。百姓们走投无路之下或再戾气滋生而爆发什么哄闹,情况则会变得更加复杂恶劣。

  眼下开放给民间诉讼检举的通道,一方面更加便于掌控州县官员违规犯罪的事实和证据,另一方面也是将民情妥善引导,让民间积累的怨气有所宣泄,从而用更加积极的心态在灾情中进行自救。

  灾情是客观存在的,百姓们必然也免不了受苦,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可如果一天杀一个贪官给他们看一看,那民情就会得到极大的抚慰。

  如果能在惩贪治恶的同时配合以妥善的赈济安排,那再严重的天灾也打击不了百姓对美好未来的渴望。

  随着面向民间的举报通道被打开,反应最为敏捷和热情的,就是城中各路商贾富户。

  源复在州内所执行的各种重税策略,他们无疑受害最深,原本客货云集的汴州城变得市井萧条,各种买卖一落千丈,商贸行为大受打击,而他们又要上缴远较平时高了许多倍的税钱,还要遭受州吏们的吃拿卡要,可谓是苦不堪言。

  尤其日前州府更是提出要验看他们家产财货的要求,疑似要施行算缗告缗这种苛政,更令这些人惊疑不定,以至于纷纷潜逃出州、到处奔走求救。

  好在如今总算朝廷派遣高官入州调查,他们自然要群起反应,将源复在州内种种暴行都交代一番,希望能够拨乱反正,让汴州再次恢复朗朗乾坤!

  随着这些富户们集中反应,问题也越来越多的浮现出来。其中一个非常显著和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富户们所反应遭受征敛的数额与州府见簿和库藏严重对不上号,差额甚至高达数倍之多。

  因为之前便得了张岱的提醒,裴伷先对于这一情况也不意外,而他的态度也很简单,谁有问题就查谁。

  这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却并不简单。因为有资格中饱私囊、由中渔利的人,往往都是州府内掌握了实权的那一拨,他们位置或许不显要,但职权却很重要,所以才能上下其手的大肆贪墨。

  如今这些人统统涉案受审,那么他们所负责的州事自然也要停止下来,而这些人事不只是一条线,甚至是一张网,一个人暴露,可能整个网络都要报废了。

  所以就连一些随从的官员,也都劝告裴伷先事且从缓,不要操之过急,以免造成局面的崩溃。

  面对这一类的劝告,裴伷先只是冷声道:“若此诸类当真有益于事,何须某等入州?硕鼠不死,民怨不止。人祸已成,一刻犹晚,遑论从缓!”

  当然这是站在道义层面的态度表达,实际情况是这么多人遭受审察,的确是给州事造成了极大的混乱。也让一些不明就里的百姓变得惶恐起来,不知道情况将会变好还是变差。

  但裴伷先只用了一招就缓解了纷乱忧困的局面,他让从人奔赴汴州周边地区,尤其是各处关津所在,向人宣扬汴州那些专事盘剥的州吏统统落入法网、正在遭受盘查,汴州关市之征悉数罢免,并且随手抄录一份汴州集市上百货时价名单张贴出去。

  源复入州几个月虽然搞得市井萧条,但是汴州作为河南商贸大都会的地理位置却没有改变,州境周边也是停留着众多的客货商队,只是因为畏惧苛政重征而裹足不前。

  当得知这一消息后,这些商贾们心中自是惊喜不已。有的人还心存迟疑,有的人则在看到因为物资短缺而飙升极高的物价时心动不已,第一时间便携带商货向汴州境内涌去。

  短短几天时间内,原本空荡荡的集市顿时就变得热闹非凡,而有了大量时货涌入市场当中,民情自然也得到了安抚。原本高昂的物价,很快便因为大量物资的涌入供给而快速回落下来。

  古代官府一个最大的功能,就是收缴赋税,尤其是在和平的年代和地区。

  整个州府过半官吏落马,看起来似乎很严重,但所被查的基本都是之前活跃在盘剥重征第一线的官吏,正是因为这些人的过度活跃,所以才令得市井民生萧条。

  如今这些人被控制起来了,固然造成一个短暂的人事惊扰,可是随着境况转好,百姓们心情自然也就平复下来。哪怕他们的处境并不能顷刻间有所好转,但总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灰暗。

  “这些汴州官吏可真是能贪啊!”

  张岱策马走在汴州城内大街上,看着从各个官吏家中所搜出来成车成车的赃物被运入州府,也不由得感叹道。

  徐申近日也在协从办案,他虽然没有执法权,但帮忙处理一些文牍,顺便给抄家队伍带带路。

  此时听到张岱的感慨,他便叹息道:“裴使君明察秋毫、大力惩贪,若非此番严查,仆亦不知州内竟暗藏着这么多的硕鼠狂贼!

  那陈士曹家中仆佣数百,皆是荫庇官奴得来,被其匿于城外田庄做工,其庄后有一地窖,凡仆佣或老或病全不养治,置于窖中由其自灭,日前往查竟由中挖出百余尸骸,实在触目惊心!

  其女本于今年将嫁荥阳郑氏,为置妆奁钗钿便用钱数百万巨!那、那就是陈氏女了……”

  张岱循声望去,见到押送人犯的队伍里一个身穿白裙的憔悴少女,瞧着样貌还挺俏丽,只是遭此家变而乏甚神采,真是可惜了……

  倒也不算可惜,如徐申所言这女子若于今年带着丰厚妆奁嫁给荥阳郑氏,那可就成功上岸、再查也查不到她了,从一个罪恶累累的犯官家属华丽转身成为名门大妇。

  可是如今再嫁名门那是不用想了,未来若想再见,怕不就得是平康坊或新潭船市混演艺界去了,这波那真属于“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抛开心里些许恶趣味不说,张岱也策马进入州府,并在别堂中见到了被拘押多日的王昌龄等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诸事缠身,今才得暇,王大等有没有怨我来迟?”

  “相识日久,某等自知六郎总不会相弃不顾,倒是此间有一好友甚是渴见六郎。”

  王昌龄等起身迎上前来,与此同时,又有一身材高大的生面孔凑上前来,拱手作揖道:“某名高适,便是王大口称渴见六郎之人,六郎相称高三十五即可!郎君仁义之名,如雷贯耳,而今幸至足前,举目仰望,如见北斗!”

第266章 渤海高三十五

  高适的大名,张岱自是如雷贯耳,听其介绍自己的身份的时候他还挺惊喜,可是很快便被那一句“抬头望见北斗星”搞不会了。

  “这、高三十五过誉了,你既与王大等人是相知良友,我也喜于结识时流俊彦。前事安排不周,累你也遭系州府多时,实在是抱歉。”

  他也不清楚眼下高适是个怎样的人生状态,为免与自己脑海中一些记忆混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如初见一般对其笑语说道。

  “六郎当真儒雅端庄,翩翩公子、风采如神。某幸能与事,更有幸结识六郎,何谓连累!”

  高适又连忙欠身说道,态度热情的让张岱都有些受不了。

  王昌龄等人也察觉到高适似乎太过殷勤了,哪怕心内对张岱再怎么仰慕,但毕竟只是初见,态度过于热情也未必就会留下什么好印象。

  “某等前与六郎分别,便游历于梁宋之间,因多有窥问乡人家中圈厩的举动,遭到乡人戒备怀疑。幸与高三十五相逢宋州,得其为向导走访介绍,乡人们才放下戒备,愿受助济。”

  讲到这里的时候,王昌龄等人也是一脸的自豪:“梁宋之间牛疫渐兴,幸在施药及时,保全耕牛数千头,来日疫情转缓,便是几千家的生计!”

  旁边也有同年感叹道:“今年冬集铨选,若能选中得仕梁宋之间,来年亲自督导乡人耕作,则更美哉!”

  凡人皆有道德感与事业心,如果说之前的河南于这些人而言也是无甚特殊的天下一隅,或因闻灾情而心生怜悯,但在入境游历一番、又实实在在帮助到乡人之后,这片地方对他们而言就有了非凡的意义。

  “朝廷遣裴使君前来河南整肃人事、黜陟官吏,举贤黜庸。某等于此境内奔走游历,人事乡情多有见闻,来日归都将此进于严座主,必也能得优先拔擢!”

  张岱也笑语说道,宋州那里他倒是没有亲自去过,但此番所行经的州县,可以说在人事方面都不是尽善尽美的,甚至是各有各的缺点。

  汴州这里问题无疑是最大的,刺史源复任性妄为、所做多不能切时弊,以致州事糜烂。而其下属群徒则趁刺史志大才疏、懒察细务而大肆的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使得汴州百姓苦受天灾人祸的双重伤害。

  如今裴伷先在州彻查,发恶追赃,汴州官场也是经历了一场大地震,必然要来一场大换血。

  至于其他州县,同样也问题不小。曹州刺史李道邃属于躺平式的官员,在州内也全无作为,虽然曹州本身府库空竭,不如其他州县好歹还有一定的征聚条件,但李道邃救灾不积极也加剧了灾情的蔓延。

  魏州的宇文融那就太积极了,重开王莽河的计划属于把人往死里救。

  哪怕风调雨顺的大丰之年,这样浩大艰巨的工程都不好弄,他要在府库空竭、人尽疲敝的灾情背景下搞这个,那是绝无成功的可能。

  即便不考虑今年还要继续的灾疫,单单下半年王君还要在河西拉一坨大的,朝廷也不可能支持宇文融进行如此庞大计划。

  眼下张岱也只希望汴州这里的人事打击能让宇文融收敛些,基于现实缩小一下这工役计划,改善一下境内和周边的排涝泄洪条件就好了。

  想到这一点,他也不由得暗叹一声。他相较时流也不过是多了几分先见之明罢了,结果一天天的用心思简直比宰相还操心,甚至偶尔还得帮皇帝协调一下家庭关系。

  眼下朝廷还未明确划分十五道监察区,否则高低得感叹一句,大唐这三府十五道,都在我张六郎肩上扛着啊,大明小阁老都没我肩上担子重!

  高适在一旁听着众人讨论这个话题,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和向往。

  如今的他一名不文、白身一个,甚至因为灾情的影响,家中土地都歉收、难以果腹,听到这些年龄与自己仿佛、甚至还更小的人已经开始探讨铨选出仕、临民宣政的话题,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张岱见高适在一旁颇受冷落,于是便笑语问他道:“高三十五如今在州所治何事?此番出游像是扰事不轻吧,若有疾困,直言即可。”

  高适听到这话后,鼻头顿时一酸,连忙又站起身来说道:“某今寄居梁宋、耕樵谋生而已。某乡本洛阳,旧者西游长安,不意先父客死广陵,为了迁归先茔,不得已典宅为资,除服之后桑梓已无,不得已投奔他乡……”

  张岱随口一问,不想却问出这样一个苦难身世,自是免不了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便又说道:“人生在世祸福难测,一时的顺逆起伏不足定论长久。但使坚韧不拔、奋勇向上,终会否极泰来、天人相助!”

  高适自然不知张岱说的正是他日后的真实际遇,还道张岱只是在单纯的安慰他,于是又连忙垂首道:“多谢六郎激励,某一定奉此为铭、自强不息!”

  张岱瞧着低眉顺眼的高适,心里则思索起来。他听到高适自言本是洛阳人士,为了迁葬亡父典卖家宅,不得已才流落梁宋之间。既然遇上了,他到也想帮助对方一把。

  于是在稍作沉吟后,他便又笑语道:“某等同年不久后便将归都,高三十五于此既无要事操持,可愿一同归都?我家宅园虽然不阔,但也能容二三士暂作栖身。”

  “这、六郎所言当真……多谢、多谢六郎!此故所愿,不敢请耳,今得收留,铭记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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