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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 第3479节

特进元老石奋也出列拜道:“启奏陛下,臣先祖曾有训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泆,所自邪也。”

嗯,这石奋的先祖,确实是那位春秋中大义灭亲的主人公……

所以他出来刷一波脸,倒也无可厚非。

邓偃却是嘿然笑道:“公之言大善!”说着,他就对董仲舒和石奋以及王远长身一拜,然后,图穷匕见,问道:“若如曾子,遇其父盗羊,苦主来寻,君等何以对?是大义灭亲?还是如孔子一般,坐匿其弟子之罪行,还予以粉饰之?”

这才是儒法两派几百年来在一个小小的直躬案上你来我往,大打出手的根本原因——因为这个案子,早就已经不在直躬之案的细节上,甚至不在直躬案本身上了。

因为,这干系到了孔子、曾子以及曾子之父。

这个事情,是这样的。

大约在数百年前,春秋之时,孔子周游列国,来到一个叫叶邑的地方。

叶邑的主人,是一个叫叶公的士大夫,也就是成语叶公好龙的主人翁。

这位叶公自然很有钱,起码,在春秋时期属于那种有钱的名人。

而孔子师徒,周游列国,来到叶邑这个楚国的地盘时,早就穷得响叮当了。

在这之前,孔子甚至陷于陈蔡之间,窘迫到了,弟子们偷来羊,烤熟后送给孔子,孔子不问来源,接过来就狼吞虎咽,弟子们偷来衣物,孔子同样也不问来源,接过来就穿。

而到了叶邑后,孔子师徒虽然没有这么窘迫了。

但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某天,一只羊跑到了曾子的父亲曾点的院子里,自然,这只可怜的羊被直接开膛破肚,祭了五脏庙。

但不巧,叶公知道了这个事情,于是上门找到孔子。

叶公是个要面子的人,当然不好直接质问:你们偷了我的羊,给我个说法。

他就转着圈子对孔子说:“我们这里有个叫直躬的,他爹偷羊,于是将其父举报……”

孔子自然已经通过曾子(曾参)知道了这个事情,同样,孔子也是个要脸皮的,哪里肯让自己的弟子成为小偷(那样,他岂非就成为了小偷的师傅?),于是就狡辩道:“在俺们哪里不是这样的,父亲给儿子隐匿过错,儿子帮父亲遮掩过失,这才是真正的直率坦白,君子之行啊!”

总之,这个故事就是这样子的。

一切,都只是当时的特殊形式下,一场有关面子之间的纷争。

但,到了几百年后的今天,这个事情,就成为了儒法之间的大问题。

甚至,成为儒墨之间百年的口水战中的一场焦点战役。

墨翟当年甚至讽刺孔子说:夫饥约,则不辞妄取以活身;赢鲍,则伪行以自饰。污邪诈伪,孰大于此?

意思就是在饥饿困顿之时,不惜妄取以求生,在饱腹有余之际,就用虚伪来粉饰自己,装扮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儒生还无耻的人吗?

顺便说一句,墨翟对孔子的态度,是诸子百家的先贤里最不屑的。

墨翟先生在世的时候,直接称呼孔子为“孔某”,其不屑如此,墨家的门徒自然有样学样。

譬如曾子,被墨家门徒称为“曾盗羊”,子贡、子路,被称为“乱贡、贼路”……

总而言之,孔门七十二贤,在墨家眼里,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哦,或许有,冉求,是个特例……

但也就是如此了。

到法家,由于子夏先生的缘故,客气了许多。

但在意识形态和屁股,以及追求上面,却是南辕北辙了。

这是因为儒法追求的理想不同。

儒家,要求的是恢复三代之治,以齐周政,最好把井田也复活了,这样,儒家就认为世界将没有混乱、战争、苛政。

百姓也可以相安,天下可以太平。

但法家却认为,这是在做梦!

国家不强大,军队不强大,就要被人宰割。

而要国家强大,军队强大,就要富国强兵,为了富国强兵,就必须集权,必须用严密的法律和充分的物质奖励来激励百姓,使得人人都为了国家,为皇帝而战斗。

在这样的情况下,直躬案,就变得分外的刺眼了。

对法家来说,居然有人胆敢隐匿犯罪分子的罪行?简直是无法容忍和不能接受!

必须干他丫!

因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法家很清楚,一旦有人可以借口父为子隐,子为父隐,那么,迟早,就会扩大到整个家族,然后宗族。

这样,家族利益和宗族利益,就凌驾于国家利益和君王利益之上,法律的尊严更会荡然无存。

而儒家却觉得,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夫夫妇妇,是一切的核心,不变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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