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文豪崛起 第669节
如此行为,简直就是要玩佛教革命。
所以在佛教内部,反对太虚大师的人非常多,各种攻击诋毁都司空见惯。
但他的狂热拥护者也非常多,而且门下弟子一个个更为激进,甚至印发传单说“印光大师为第一号魔王,谛闲老为第二,范古农为第三,马一浮为破坏佛法的罪魁”。
印光大师和谛闲大师都属大德高僧,印光大师甚至还是李叔同的师父,这两人居然被太虚大师门下弟子骂成“魔王”,可见当时佛教守旧派和改革派的冲突有多激烈。
民国年间,英豪遍地,便是出家人也不例外啊。
太虚大师不知从哪儿弄出来一罐好茶,把周赫煊、李叔同、吕碧城、于佩琛和孙永振都叫拢。众人围坐着一个石桌,太虚和尚亲自烧水沏茶,说道:“周老弟,那副字我改天再写,今天咱们就喝茶聊天!”
周赫煊笑道:“太虚大师……”
“诶,叫我太虚即可,什么大师不大师的。”太虚大师连连摆手,他只是号“太虚”而已,真正的法名是“唯心”。
“那我就不客气了,太虚兄!”周赫煊抱拳道。
其实太虚和尚比周赫煊大不了几岁,只不过他在佛教内部影响力太深远,所以才被尊称为大师。此君率先在佛学院里设置小学、中学、学戒、大学、研究院五个学级,想要培养懂知识、守戒律、有道德、有理想的佛学人才,甚至捣鼓出英文佛学教材,跑去欧美地区筹办世界佛学院(可惜失败了)。
太虚大师为众人倒上茶水,唏嘘道:“想当年,吾与任公(梁启超)同游庐山,受任公教益良多,真是有如昨日啊。周老弟,你是任公的关门弟子,记得代我去他坟前上一炷香。”
“明诚”这个字是梁启超取的,说周赫煊是梁启超的弟子也属正常。周赫煊郑重地说:“一定!”
太虚大师又说:“周老弟,你那本《非攻》,我每期必看。按照你的分析,日寇还有几年会全面侵华?”
“不到五年。”周赫煊肯定地说。
“时不我待啊。”太虚大师摇摇头,“算了,坐而空谈也对时局无用,咱们还是聊聊其他的吧。你对佛教如何看待?”
周赫煊说:“宗教信仰还是很有用的,可以寄托精神,安抚人心。但在我看来,宗教还需跟世俗结合,不能脱离现实,不能违背法律道德,否则对国家民族无益。”
“此言甚合我意。”太虚大师说,“自明清以降,我国无论佛道,全都脱离了底层百姓。这是不对的,必须进行改革,否则佛法就成了空中楼阁。佛学也需要与时俱进,不仅应该吸纳道家和儒家的优点,还要吸收西方的现代科学,以及各种先进的主义思想。”
“太虚兄看得很远。”周赫煊感慨道。
太虚大师虽然年轻,但佛学修为却非常精深,这些年跟保守派长期辩论佛法,他就没怎么输过。
不但如此,他还兼修儒道和西方科学,主张“以儒学为佛化的方便,以建佛法和信基,用老庄以解世纷,宗孔孟以全人德,归佛法以畅生性。”他甚至主张格化西方,倡导僧众学习英文,学习西方的先进理论。
这是个兼修儒释道、学贯中西的大牛!
第五百八十八章 魔道
要问太虚大师在佛教界的地位如何,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就知道了。
太虚大师虽然跟梁启超关系很好,但却不赞同梁启超采用日本考证来做佛学研究的论点,甚至直言说:“日本于今日,所以真正佛学者无一人也!”他还指责日本僧众娶妻吃肉,全特么一群假和尚。
这些批评的话传到了日本,按理说,日本佛教界应该很讨厌他才对。但就在八年前,太虚大师率领中国代表团赴日本参加东亚佛学大会,他凭借自己精深的佛学修为,居然深得日本僧众的推崇,被日本和尚们尊为“佛教界之盟主”。
当然,盟主什么的只是夸赞之语,日本和尚绝对不敢把太虚大师留下,这位大师玩的是佛教革命啊!
谁也不想自己被革命,包括中国佛教界的保守派们,所以太虚大师提倡的佛教改革往往以失败告终,许多时候不得不向守旧势力做出妥协。
但即便是最守旧的僧众,也只是反对太虚大师的改革,而不会质疑他本人的佛学修为。
包括当今的第一高僧印光大师,虽然被太虚大师的弟子喷成“魔王”,但两人之间的私交却很好,否则李叔同就不会恭恭敬敬地喊太虚大师为师兄了。
毕竟,李叔同是印光大师的徒弟。
就连一向嘴皮子刻薄的鲁迅,对太虚大师的评价都是“和易近人,思想通泰”。
真正的大师,那都是有独特人格魅力的。
吕碧城见两人聊得起劲,突然提出疑问说:“大师,周先生在欧洲时,曾说过一番话令我迷惑至今。还请大师为我解惑。”
“你说。”太虚大师笑道。
吕碧城重复周赫煊曾经的话,说道:“周先生说,在他看来,佛是大智、大悲和大能的人格体现,佛代表着一个理智、情感和能力都达到圆满境界的人格。佛不是万能的,佛不能赐予我们以解脱。佛只能教导我们,引领我们凭借自己的努力来解脱。佛不能使我们上天堂,或让我们下地狱,不管是天堂般的西方极乐世界,还是恐怖的十八层地狱,都是我们自己的所作所为得来的。大师,你对此是如何看待的?”
“阿弥陀佛!”
太虚大师诧异地看了周赫煊一眼,笑道:“周老弟所言,甚合吾意!”
“大师也赞成这种观点?”吕碧城惊讶道,她显然没有读过太虚大师的《真现实论》。
太虚大师指着周赫煊微笑道:“仰止唯佛陀,完就在人格。人圆佛即成,是名真现实。周老弟能说出那番话,已窥真现实之境,我也是六年前方才领悟此理。”
吕碧城顿时傻眼,因为太虚大师说的那四句揭语,跟周赫煊的一番话相似度极高,两人的观点不谋而合。
沉默少许,吕碧城又问:“大师,我修的是净土宗,你修的是禅宗。周先生曾问我,既然佛与佛没有区别,那么禅宗和净土宗又有何分别?”
太虚大师微笑着朝东方一指:“此去上海,可以乘船,可以坐车,两者又有何区别?”
“殊途同归而已。”吕碧城虽然听懂了,但还在纠结,“虽然殊途同归,可所走道路还是不同的,既然佛是一样的,为何要选择不同的道路呢?”
太虚大师摇头道:“你的心乱了!”
吕碧城顿时愣住,随即合十苦笑:“阿弥陀佛,多谢大师开解,曼智确实着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