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杂货铺 第164节
从戈瑶记事起,她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她从未见过这个世界,所以,她的脑海里也没有任何的色彩,只有黑暗。
她曾经用手“看”过爸爸妈妈的样子,可是对于一个从小就失明的人而言,在脑海里描绘一个人的面孔实在是太困难了。
她想不出来。
只有见过,才能想象。
若是从未见过,又如何想象呢?
原本,戈瑶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家里,为了戈瑶能够顺利地走动,所有的家具,以及所有的物件,都有一个严苛的摆放位置,戈瑶凭借着这些年的熟悉与本能,可以在家中来往自如,几与常人无异。
可是一旦出门,戈瑶就不得不狼狈又茫然地探索这个世界。
每迈出一步,戈瑶都不知道自己会碰到什么。
或许是挡在盲道上的自行车,也有可能是修建在盲道上的石柱,还有莫名其妙不停弯折弯折再弯折的诡异路线。
每一次出门,对戈瑶来说都像是渡劫。
若是……若是那个什么全息世界真的能让戈瑶真正地看到一切,戈玉田用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就算是倾家荡产,他也要让自己的女儿亲眼看一看这个世界。
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性正一点一点地擦拭着自己儿子的手指。
只是,与以前比较起来,她今天明显有点儿心不在焉,擦拭的速度慢了许多。
躺在床上的年轻人脸色苍白,整个人仿佛是被阴云笼罩,十分消沉。
他的瞳孔比较小,眼白很多,此时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母亲的时候,竟带上了几分让人心惊胆战的感觉。
“妈妈。”他缓缓开口,因为许久不曾开口,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沙哑。
“小刚。”那位母亲抬起头,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这个样子,唯一能感觉到的地方,只有我的脑袋。”被叫做小刚的年轻人自嘲道。
“别乱说话!”憔悴的母亲轻轻地在儿子的脸颊上拍了一下,“只要活着,得总是有希望的。”
“连现在的治疗舱都无能为力,哪里还有希望。”他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转而道,“妈妈,你在想什么?”
“哦,我在医院里,听到有人说什么全息舱。”那位憔悴的母亲便将自己所听到的那些东西说给了自己的儿子听。
见自己的儿子眸子越来越亮,那位母亲道,“小刚,要不然,我帮你申请一下?”
“一定要申请!”小刚语气坚定,“妈妈,一定要申请!”
如果在现实里,他已经没有了站起来的希望,那……全息世界里呢?
他原本死气沉沉的眸子逐渐有了光亮。
见自己的儿子身上终于有了一丝活气,那位憔悴的母亲几乎喜极而泣,她打开自己的手机,在儿子的指导下,一步一步地提交了申请。
看到“申请已提交”五个字之后,那个叫做小刚的年轻人忍不住看了很久,很久。
雪花一般的申请从全国各地飞来,负责筛选的程序根据关键词将这些申请进行了简单的分类后,接下来的事情,就需要人工进行审核了。
进行申请的人里,系统特意将残疾人做了更加细致的分类。
庞大的申请人员里,残疾人的申请偏少,有可能是没有收到消息,也有可能是不相信。
但是,如果没有确认过安全性,他们又怎么会邀请全国的人进行申请呢?
对于提交了申请的人而言,等待的时间分外漫长。
终于,一周后,第一批体验者收到了邀请。
戈玉田宝贝似地将那张邀请收好,之后又觉得不够安全,干脆找戈瑶的母亲,在自己的衣服内侧缝了个口袋,贴身带着,这才彻底放心。
这一。夜,与戈玉田同样寝食难安,又哭又笑的人,还有许多。
鹤雪识微微侧头,看向了一旁的时钟,在龙玄知疑惑的目光里,他低声道,“一个新的时代,要开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蛋一个 5瓶;王子如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进入 我叫鹤雪识,是你们的引导员。
帝都, 全息体验中心。
戈玉田和万世晴特意请了假,千里迢迢地赶来了帝都, 因为戈瑶的眼睛看不见,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所以,两人都非常不放心戈瑶一个人出去。
“今天是几号了?”戈玉田又问了一遍,他自己都记不清楚这是他今天问的第几次了。
万世晴却没有觉得厌烦,而是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14号。”
“14号了啊。”戈玉田喃喃道,“15号,明天就到时间了。”
“是啊。”万世晴看着窗外陌生的风景,眸子有些恍惚, “明天, 明天就能……”
“也不知道是不是……”
“一定是真的!”戈玉田语气坚定,“必须是真的!”
这么多年了,他们只要有时间, 就会带着戈瑶到处跑,为的就是能够找到只好戈瑶眼睛的办法。
但是,半辈子的时间跑下来, 却什么办法都没有找到。
戈瑶早就已经习惯了黑暗的世界,每次戈玉田和万世晴因为这件事情失落的时候, 反而是戈瑶去安慰他们。
“爸,妈?”
听到戈瑶的声音后, 万世晴立刻起身,扶住了自己女儿的手臂, “小心点儿, 这宾馆你不熟悉, 我扶着你。”
戈瑶反手握住了自己妈妈的手臂,笑着道,“其实没事的,我已经记住了这里的布局,不会撞到的,而且我走得慢,就算不小心忘记了,也不会出问题的。”
万世晴扶着戈瑶坐到了自己的身边,有些粗糙的手指缓缓抚摸着戈瑶的眼角。
不知何时,万世晴的眸子里已经溢满了泪水,在听到戈瑶的话之后,透明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戈瑶抬手,缓缓地摸索着自己母亲的脸颊,指尖感受到了一丝湿润的痕迹。
戈瑶明白,那是妈妈的眼泪。
她沉默了下来,用自己的袖子一点点地帮母亲擦拭干净眼泪。
“妈妈。”戈瑶靠了过去,将脑袋贴在自己母亲的话里,双手搂住了对方的腰,撒娇道,“明天就能正式进行全息体验了,我们应该开心才是。”
“你说得对。”戈玉田站到了万世晴的一侧,张开手臂,将母女俩一同搂进了自己的怀里,“我们要开心才是。”
只是,在戈瑶“看”不见的地方,戈玉田也已经泪流满面。
终于,到了体验日正式开启的日子。
这日,天气晴朗,偶尔的几片白云飘过,遮不住那正不停照耀着大地的太阳。
虽然已经入冬,但今天却有些回暖。
万世晴和戈玉田带着戈瑶,打车来到了体验中心。
进门后,几人先登记了个人信息后,就被工作人员请到了一旁的休息区进行等待。
“几位来的有些早,全息舱还没有正式开启,要麻烦几位现在这里等一等了。”
“不麻烦,不麻烦。”戈玉田连连摆手,有些局促地道,“是我们来得太早了。”
负责接待戈玉田、万世晴还有戈瑶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叫巫娟,圆圆脸,蘑菇头,看着十分可爱。
听完后,巫娟了然地道,“没关系,这是人之常情,换了我,我也会特别期待。”
见巫娟似乎很好说话,戈玉田忍不住又多问了几句。
“这位姑娘,我想问问,这全息舱,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巫娟了然地道,“先生,您是想问,这全息舱是不是安全吧?”
自己的意图被对方给识破,戈玉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我也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这新技术什么的,确实会比较担心。”
巫娟见万世晴以及那位盲人女孩儿也看向了自己,便帮忙解释道,“确实您不用担心,这全息舱早就已经验证了安全性,不会有事儿的。”
“不信的话,你们就看看我,我可是进出全息舱好几次了,您看,我现在不也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帮您解惑吗?所以,真的不用担心!”
听了巫娟的话之后,万世晴惊讶,“姑娘,你们……你们都进去过?”
巫娟点头,“对呀,全息世界,谁会没有好奇心啊?我们整个体验中心的工作人员,全都进入过全息舱,都没事儿呢!”
“那……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戈玉田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自己这话说的,那不是明摆着怀疑他们的全息舱有问题吗?
万一……万一他们生气了,取消了戈瑶的名额可怎么办?
很显然,万世晴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刻狠狠地蹬了戈玉田一眼,然后赔笑着对巫娟道,“姑娘,他不会说话,你别介意,别介意哈!”
巫娟本来也就没有真的生气,她只是耐心地解释道,“您放心,也绝对没有后遗症。我跟我的同事进入全息舱的时间不一样,最早那个进入全息舱的同事,你看,就是他!”
万世晴和戈玉田顺着巫娟指出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停了下来。
“娟儿,你干啥呢?”
巫娟道,“没什么,这位先生正在问我全息舱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