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融入队伍的勇者与新的邂逅 第86节

刻尔轻轻地将靠在自己身上的克洛伊推开，像是遭受孩子淘气的父亲一样苦笑着。

他明白了来自克洛伊内心的善意，但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不是那么容易抹消的。先不说陪了他十几年的卡洛尔，其实克洛伊和刻尔认识了才几个月而已。

克洛伊刚刚弯腰从刻尔身上离开，然后马上躺了下来，枕着刻尔的大腿。

目前的状况大概是刻尔坐在长沙发上的一边，然后克洛伊就枕在大腿上面，睡了下来。

顺带在沙发的另一边，克洛伊舒舒服服地翘起二郎腿，小脚有节奏地一晃一晃的。魔族人的皮肤就是比较白，克洛伊那双裸露的白腿像是发光的宝石一样。

“克洛伊？你这么大个人了，就别学由佳了吧。”

回过神来，刻尔出声询问，他对克洛伊做出如此亲昵的行动感到有些疑惑。

没想到的是，“由佳”这个人名勾起了克洛伊的警觉，她抬起上半身，双眼直勾勾地对准刻尔的瞳孔，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由佳？由佳是谁？”

“由佳是牛肉面啊，后来她把自己的真名告诉我了，牛肉面是她自己想的称号。呃……所以克洛伊靠这么近干嘛……”

“嗯哼——那个小女孩经常躺你腿上啊。”

“……”

刻尔不敢说话，他总觉得让克洛伊知道由佳总是搂着他睡觉会很不妙。倒不如说现在都有点不妙了。

克洛伊闭上了金灿灿的眼睛，再次以刚才翘着二郎腿的姿势枕着刻尔的大腿。

“我最近处理这些文件都累得半死，偶尔也需要休息一下不是么。”

“嗯，月影一族的公主也是人嘛，看你着黑眼圈都知道了。”

“唔！不许提这个！”

克洛伊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顺带掩盖一下黑眼圈。

“哈哈。”

在刻尔不做作的笑声中，克洛伊的脸好像变红了一点。

窗外的月亮升起，无视了夜晚那无垠浓重的黑暗，银白色的月亮像是太阳一样照亮了天空。那是多么漂亮的一轮明月啊，令刻尔不由得看出了神，在不知不觉中，刻尔轻声说道：“今晚月色真美。”

“不对吧？有女孩子在这里，无论如何都应该夸奖我才对。”

克洛伊有点不高兴，在下方的她，用双手缠上了刻尔的脖子，强行把刻尔看向窗外的脸拧向自己这边。

两人相互看着对方的脸，以一小段时间作为催化剂，同时笑出了声。

“呵呵呵哈哈哈，为什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好笑啊，我现在才发觉刻尔你的脸有点搞笑耶！”

“嗯嗯啊哈哈哈——你的不也是吗？在熬夜下去，说不定眼圈会变成水肿哦啊哈哈哈哈——”

爆发出笑声后，短暂的沉默降临。刻尔有点想和克洛伊谈一谈头发的事情，但又觉得现在的这个氛围谈头发太煞风景。于是，在此时抢先发动进攻的是克洛伊。虽然不知道是要战胜什么，但克洛伊就是抢先进攻了。

“刻尔啊刻尔，为什么你不会生气呢？无论是你在双手上受的伤，还是聊起自己过去的事情，为什么感受不到你的怒火呢？”

“生气？为什么啊。”

“正常人是绝对不会把塞勒斯那种人当作是好人的哦。会出卖同伴的塞勒斯，会屈服于力量的塞勒斯，甚至假惺惺地与敌人交往的塞勒斯。”

“但他确实对我没有敌意——”

“不对哦。不是没有敌意，而是你忽略了塞勒斯这个人的本质吧。你是为了战胜魔族而和他来往的，但他却是为了自己而和你成为朋友。其实你应该明白的吧，塞勒斯并不是你的伙伴。”

“……”

“所以说，你真正的伙伴们呢？艾尔斯的勇者应该不止一个人。前代勇者攻打魔族领地的时候可是有三个。”

“……”

“刻尔你为什么要从艾尔斯那里逃出来呢？是因为魔族太强了吗？还是因为同伴们的背叛呢？”

“……”

“让我听听传说中的勇者大人是因为什么才离开的吧。”

刻尔两手分别抓住了克洛伊的手腕，将她那双不断揉捏自己脸颊的手拉开。正是因为克洛伊这种恶作剧一样的行为，才导致刻尔一直“无话可说”。他将视线移向窗外，没有和卡罗伊的眼睛对视。

“其他的勇者们，和我理念不是很一致，所以我离开了。”

“那你手上的伤呢？”

“我飞过来的途中，受到了巨人的攻击。因为用你送我的剑挡了一下，剑就坏掉了。”

刻尔为弄坏了那把剑而感到有些伤心，因为那是女孩子第一次送给自己的礼物，但他却弄坏了。

“刻尔，我能感受到你的悲伤，但却感受不到你的愤怒。你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发火吗？朝夕相处的同伴与你理念不合，也不会发怒吗？”

“我能怎么生气？大家不过是想法不一致——”

刻尔还有“而已”两个字没有喊出喉咙，克洛伊就微笑着打断他了。

“我听说，前代勇者是两女一男。你的同伴该不会全都是女的吧？而且你就是因为那些女同伴而离开的哦。我觉得应该没猜错才对。”

克洛伊枕在刻尔大腿上面，正面脸仰视着刻尔的脸。此时她正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想要以此来度量身为勇者的刻尔。

第八十二话 被抛弃的恶役千金与没人要的勇者

刻尔注视着睡在自己大腿上的克洛伊，脸色不善。一丝丝凉意从刻尔身上弥漫开来，不是秋天的凉风，而是魔力的阴凉。紧张感在四处传递，绷紧了空气、整个办公室、与窗外的月景。唯一松弛的只有克洛伊脸上的笑容。

但这种紧张感只持续了一瞬，刻尔舒缓了肩膀，将肺部的空气全部放了出来。

“唉——”

黑色的指甲反射着灯光，克洛伊那微凉苍白的手抚上了刻尔侧边的脸颊。

“是不想提起的事情吗？”

“克洛伊，我不是因为女人离开的，我是怕死才离开的，害怕自己死于艾尔斯与魔族的战斗。”

“因为女人？这么说，可以肯定你的同伴里有女的吧？”

“……”

刻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四处观赏办公室室内，想要寻找一些灵感来对抗克洛伊的问话。办公室里相当朴素，有一个装满书籍和文件的大书柜，堆满文件的大实木办公桌，几张椅子、茶几和沙发。其他的艺术品装饰物、名师油画，全都被克洛伊拿去卖钱了。因为克洛伊现在需要革命“军费”。

“算了。不想说的事情，勉强也没用。”

克洛伊收回了自己的问题。刻尔嘴硬，强行继续话题。

“我不愤怒是因为脾气好。我这手就是被一个特别厉害的巨人弄伤的，那巨人不是女的，我也没生气啊。”

“嘻嘻，被说中的人总是会有一些强硬的狡辩哦。”克洛伊笑着说道，随后话音一转，面带笑容地说道：“还有一些人是不容易生气的。那就是‘失去了一切，什么都没有’的人。没有了牵挂，失去了荣耀，也不会有人为自己着想，就算死了也没有人为自己伤心。不会伤心也不会愤怒，单纯只是活着而已。”

失去了一切。

刻尔想起了某个晚上，他亲眼见证自己在勇者小队里失去了容身之处的夜晚。

那时候的自己，是不是空虚到灵魂都被挖空了呢？

刻尔和克洛伊对视，泛着绿色光芒的眼睛看着金灿灿的眸子。两人的距离很近，但依然无法猜到对方在想些什么。因为神不允许人类心心相印，人们为了相互理解，所以才发明了语言。

克洛伊想向刻尔传达些什么，她打开了仅属于自己的话匣子，说出了仅有自己才能说出来的话语。

“我有过被抛弃的日子，那时候我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就算是被人卖到军队里当军妓都无所谓。但幸运的是，我遇到了一对在乎我的夫妇，让我能够重新站起来，甚至成为这么多人所称呼的‘公主’。我曾经认为只有高贵的人才能支配一切，但实际上通情达理的人更容易受到尊敬。”

“不是，你说这些我也听不懂……”

“听不懂就用心去理解。唉，干脆我用另一种方式跟你说吧。”克洛伊转瞬找到了替代的方案：“莉莉不是告诉过你，我曾经是一个魔族贵族吗？我就和你说说我过去的事情吧。”

“……请。”

不知道克洛伊想要说什么的刻尔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说到底，刻尔也无法拒绝克洛伊说她过去的事情。因为她就枕着刻尔的大腿，无论如何刻尔是没法阻止她的。

除了把她的嘴用针线缝上。

克洛伊讲述起自己的往事。关于她一个魔族为什么会和巴雷特他们混在一起的事，关于她创立月影一族之前的事，关于她想让刻尔知道的事。

魔族领地。

半兽人、兽人聚居地、魔族生活的城镇、魔王直属地，这三者构成了魔族领地。

唐纳尔·克利夫公爵是魔族里最为高贵的大贵族之一，他在魔族中的地位数一数二。在前代勇者与魔王的战争中，克利夫家族发挥了巨大作用，让唐纳尔的权势在魔族中变得前所未有的巨大。那时候，他还和前任魔王商量，如果自己生出了女儿，就让她和魔王的王子结婚，让魔王王室与克利夫公爵一家的关系更为紧密、牢靠。

由此，克洛伊就应运而生了。

克洛伊从小就被教导，自己是王子的妻子，必须谨言慎行，成为一个优秀的贵妇人受魔族人尊敬。

礼仪、廉耻、高雅、尊贵、智慧，这些都是身为一个魔族王妃所应该有的品质。

克洛伊说到这里的时候，刻尔忍不住插了下嘴。

“廉耻？高雅？你？”

刻尔一副想笑又没笑出来的表情，倒不如说憋笑让他觉得辛苦。因为现在的克洛伊实在是没法和所谓的“高雅、尊贵”结合起来。她不单只是言行粗俗，而且还胡乱地把刘海高高梳起，完全不是那种会细心打理头发的贵族大小姐。

而且克洛伊还高声宣扬自己是个处女，然后转眼就睡到自己的腿上，该说她是奔放好呢，还是提醒她应该矜持点好呢。

不过能明显感受到克洛伊对自己没有敌意。

倒不如说，全都是善意。即使她问了一些刻尔不大想提的事情，还是能感受到她那颗温柔的内心。

正如秋天收获的黄金麦田。

“刻尔，再怎么说我也是会生气的。”

“诶，别、别！”

克洛伊狠狠地掐了一下刻尔腰间的软肉，一阵来自于神经深处的刺痛让刻尔闭上了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