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呆着吗？ 第599节

一百四十七、婆媳对话,以及藤原氏的秘辛

如果要提及多田神社中，源赖光最喜欢呆的地方的话，那便自然是这里的茶庭了。

所谓的茶庭，就是茶室所在的庭院。

这是将茶道融入园林之中，由茶道仪式场所演变而来的小型庭园空间。

在没有家族的事情需要处理的时候，源赖光最为喜欢的事情，就是在茶室里煮好茶后，然后坐在茶室伸向庭院的木质台子上，一边欣赏着庭院的景色，一边静静地冥想。

在这个晚上，自然也不例外。

庭院中的苍松，即便在这寒冷的冬天也并没有让那一身针状的树叶脱落。

在月光的照耀下，斑驳的树叶投影，落在了她那长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秀发之上。

在源赖光的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茶壶，从那小小的壶嘴中冒出的星星点点的白色蒸汽，在夜色之中煞是显眼。

她的身上和往常一样，穿着一套以紫色为基调的和服。在这一片氤氲的茶香之中，和服上所绣的小小白鹤活灵活现，仿佛在围绕着这位美人翩翩起舞。

如果光看外表的话，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这么一位绝代佳人，竟然是当今樱岛的武道魁首，不过数十合就将上一代‘源赖光’手中锋刃蹦飞的绝世武人。

但现实，往往就是这么奇妙。

“……你竟然敢来找我。”将视线从庭院中的景色上收回来，源赖光面无表情的望向了茶室的躏口（这是对于茶室入口的雅称），“是不想要命了吗？”

仿佛在应和着主人的话语一般，被其佩戴在腰际的利刃发出了一声极其清脆的嗡鸣。

此刃名为‘鬼切’。

不过，这却并不是那位初代源赖光借以斩杀掉酒吞童子的名刀。

随着时代的发展，锻刀的技术其实早就已经更迭了不知道多少代了。

就算‘鬼切’真的传承了下来，其实也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和利用现代工艺锻打出来的利刃相提并论。

所以，源家才会将初代所用的‘鬼切’交予了博物馆，以供后人瞻仰。

源赖光身上的这一把‘鬼切’，其实是她初学剑道之时，由她的父亲源慧交给她的礼物。

每一位源姓的族人，在学习剑道的时候，都会获得这么一把由源家的工匠所精心锻打而成的、可能会陪伴他们一生的长刀。

但只有成为源家的家主、继承了‘源赖光’这个名字的人，其手中的利刃才有被称为‘鬼切’的资格。

器具始终只是器具而已。

最为重要的，还是将其握在手中的人到底是谁。

源家这个传统想要告诉族人的，便是这个道理。

“要说怕不怕的话，那自然是怕的。”从茶室的躏口处，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少女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和源赖光的长发相比，这种齐肩短发虽然少了些许婀娜，但却也同样将少女那细长优美的脖颈显露了出来。

和源赖光不同，这位少女身上所穿的，是一件淡蓝色的和服。

在这件和服之上，已经永远不会凋零的菖蒲花开得正盛。

“但有时候，就算心中害怕，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来人自然是源赖光的儿媳，确切地说是儿媳之一的雪之下阳乃。

在被源赖光说破了行踪之后，雪之下阳乃便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到了茶庭的台子上，随后，便姿势优雅地坐了下来，正好和源赖光隔着一方小桌。

虽然是露天而坐，但是由于没有风的缘故，雪之下阳乃所穿的衣衫以及一头乌发均静止不动。

在月光的照耀下，这两位身穿和服的美丽女子，简直就像是一幅瑰丽且奇幻的画卷一般。

当然，如果源赖光的目光再柔和一些的话，那就更好了。

在坐下之后，雪之下阳乃看了看小桌子上那依然冒着热气的茶壶，又看了看它旁边的瓷质茶杯。

然后便有些失望地发现茶杯只有这么一个而已。

唔，幸运的是，我们的阳乃大小姐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

从和服那宽大的袖子中，雪之下阳乃取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茶杯，随后便将一只小手伸向了那个小小的茶壶。

只不过，她的这个小小的企图，却并没有得逞。

另一只稍微大一些的白皙手掌已经一下子扣在了茶壶之上，表现出了极其明显的拒绝之意。

“没关系的，母亲大人，我会先用茶水冲一冲这个杯子的，不用担心我不小心吃坏肚子。”注意到源赖光的动作之后，雪之下阳乃用一种仿佛在宽慰源赖光一样的话语如此说道。

然后成功地让源赖光的额头暴起了青筋。

“我才不关心这种事情呢，还有，不许叫我母亲大人！”

“不叫母亲大人的话，那要怎么叫？是让我叫婆婆吗？”

“也不许这么叫！”

“那，我和莉莉一样，叫您岳母大人？”

“我明白了，你就是来找死的是吧？”

虽然嘴上丝毫不留情面，但是即便到了这种程度，源赖光那腰际的宝刀却也依然没有出鞘，甚至连些许冷光的弧度都没有。

雪之下阳乃那一双明眸，自然是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中的把握自然又多了几分。

“只有你吗？”在好似护住自己最后的坚持一般护住了茶壶的同时，源赖光的眸子也开始朝着四周望去，“你的那个叫‘阿尔托莉雅’的同伴呢，她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雪之下阳乃虽然学过一些防身术，但是那些技巧在源赖光看来，未免也太过粗浅了一些。

因此她极其容易地就发现了雪之下阳乃的气息。

但如果是那个叫做阿尔托莉雅的少女故意隐藏的话，即便是她，可能也没有办法发现她的气息。

时至今日，源赖光依然不敢相信，雪之下阳乃竟然敢就这么孤身一个来见她。

难道她真的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吗？

而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莉莉她没有跟我一起来哦。”雪之下阳乃优哉游哉地说道，仿佛在诉说一件根本不起眼的小事一般。

“虽然在我跟她说明的时候，她也曾经非常担心地询问过我，需不需要她的陪同，但是我却摇头否定了。”

“赖光女士，你所想的其实没有错。”

“现在在这个茶庭之中的人，只有你和我而已。”

“……”源赖光没有说话。

她只是将那澄澈的紫眸抬起，望向了正坐在矮桌对面的雪之下阳乃。

后者也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畏惧之色。

那一双和源景极其相似的黑色眼眸，也就这么直直地迎了上去。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差不多几分钟。

而在那之后——

源赖光率先移开了目光。

她那原本按在茶壶之上的小手，此时也悄然移开，重新放回到了她的大腿之上。

可能是出于对于雪之下阳乃勇气的敬佩，也有可能是从雪之下阳乃的身上看到了某人的影子……

总而言之——

‘我准许你和我喝同一壶茶了’。

虽然没有直接将其说出来，但是源赖光浑身上下都想象在诉说这么一个意思。

在悄然松了一口气同时，雪之下阳乃也在心里比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虽然有不会出现最糟糕情况的信心，但是如此顺利的进展，显然已经足够让阳乃的心中充满乐观了。

拿起茶壶，为自己的小杯子稍微倒上一点淡绿色的茶水之后，雪之下阳乃的小手，便开始轻轻地摇晃着那瓷白色的茶杯。

在将茶杯涮干净之后，她便再次倾倒茶壶，将手中的茶杯注满。

双手将小茶杯捧起后，雪之下阳乃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杯中的茶水，那沁人心脾的淡绿色液体在口腔之中徘徊了数秒后，就这么悄然滑入了少女的喉头。

在给予雪之下阳乃甘甜清香滋味的同时，也将她身上的些许寒意驱散。

能被提供给源赖光的茶叶，自然是好茶之中的好茶。

两人之间谁都没有开口。

在这片沉默之中，时光就这么悄然流逝。

柔和的微风时有时无，抚弄着两人的发丝，如同水流一般的淡淡月光，就这么一点点地爬进了这寂静的茶室。

“……赖光女士，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就一直有在担心，我和莉莉会被您直接赶出来。”

终究，还是雪之下阳乃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没错，雪之下阳乃所担心的，其实一直都不是诸如会被源赖光杀掉之类的事情。

即便她身边没有阿尔托莉雅保护，雪之下阳乃其实也有这样的信心。

若要问为什么的话……

那倒不是因为会触犯法律之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