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呆着吗？ 第682节

注视着那因为自己刚刚的脱手而在水潭上一浮一沉上下飘荡的木盆，源赖光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一颗正在摇摆不定的内心。

“我，真的是在嫉妒吗？”源赖光如此轻声呢喃道。

这个净身之所在神社背后御林的深处，周围还有着‘战巫女’们的把守，是绝对不会出现其他人的静谧之所。

在这里，源赖光不管做出怎样的行为，说出怎样的话语，都不会被任何人看见，也不会有任何人听到。

在这种孤独寂寞到会让人产生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存在的地方，自然会让人感到心思无比通透。

宛如最为纯净的水流所凝结成的冰晶一般，可以让她好好地审视一下自己的内心。

这应该也是前人会有这个习俗的用意了。

水质极为清澈的潭水之中，身着巫女服的绝代美人正在闭目沉思，在她的周围，长长的头发在潭水中披散、蔓延、伴随着潭水轻轻起伏，仿佛一朵盛开在潭水之上的巨大黑莲花……

在如此妖异的同时，也如此地瑰丽。

如果有人经过的话，一定会在看到这个场景的瞬间，被夺走全部的语言能力。

当然，这种如果，并不存在一丝一毫实现的可能……

“我有在嫉妒她们吗？”源赖光再次扪心自问了一遍。

冰凉的潭水并没有损害她的思考能力，此时的她，可能要比之前的任何事情都要清醒。

虽然源赖光从十几岁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开始充当新年祭典的献舞者了，这样的仪式算起来也已经差不多进行了十数次了。

但是在此之前，‘初代源赖光’的记忆以及人格其实都已经悄悄地寄宿在了源赖光的心中。

Ta虽然并没有在意识中上浮，但是这并不意味着ta对于源赖光的意识没有产生任何的影响。

Ta是源赖光意识里面的一颗肉瘤，即便不痛不痒，但只要其确实存在，那就毫无疑问地能够遮挡住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楚某些事情。

而在这颗肉瘤已经被完全拔除的现在，源赖光的思维，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的阻碍。

在阿尔托莉雅这几乎等同于‘当头一棒’的问题中，源赖光开始静静地剖析起了自身来。

她开始思考一些她一直认为理所当然的、根本不用思考的事情——

那就是她对于她最为溺爱的义子的，对于源景的真正看法。

阿尔托莉雅说，这是她心境中的缺憾，也是她明明感觉那个境界触手可及，却始终没有办法真正碰触到它的关键。

如果这件事是机灵油滑如同狐狸一样的雪之下阳乃说出来的话，源赖光可能会感到不屑一顾，并不会把它放在自己的心上。

可是，这个问题却是阿尔托莉雅提出来的。

对于这位儿媳的品德，源赖光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其实内心是颇为赞赏的。

正直、高洁、刚正不阿……

这些品质，虽然可能占不了小便宜，但是却并不意味着它们只是捆绑住双手的绳索。

正好相反，因为这是阿尔托莉雅的天性，她才会如此地有人格魅力。

即便在潘多拉贡家族已经消失，即便已经从王位上摔落、王冠也已经蒙尘，但是阿尔托莉雅却依然能够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在学校这样的地方聚集起如此之多的人气，积攒到甚至让斯宾塞家族都有些惧怕的声望，其所依靠的，就是这种最为简单质朴的人格魅力。

就像是当初根本不用一兵一卒，只有话语就让士兵们倒戈和拥护的拿破仑一样……

不得不说，作为即便在世界史上都留下了名讳的人物，阿尔托莉雅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当然，对于源赖光这样的武人来说，更加重要的，其实是对方打败了她这个事实而已。

但无论是用人格魅力也好，用武力也罢，阿尔托莉雅将那几句疑问切切实实地灌进了源赖光的脑海之中，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就已经足够了。

“……我，好像真的在嫉妒着她们。”

源赖光自言自语道。

这是她刚刚通过剖析自我而发掘出来的真相。

这其实也并不是一个非常难以发现的问题。

之前在她被源景打败，从东京回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妈妈就仿佛看出了什么一样，在当天的晚上，和她进行过一场非常严肃的‘母子谈话’。

和根本没有结婚的源赖光不同，她是真的有做过别人儿媳的人，而且确实也和她的婆婆发生过一定的摩擦。

说来也有点好笑，在这一场‘母子谈话’之中，年长的那个没有当过婆婆，只是当过儿媳；而年轻的那一个，却并没有当过儿媳，就要当婆婆了。

这还真是……

源赖光的母亲一开始并没有跟源赖光讲什么大道理，没有具体地告诉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她女儿的性子，她自己当然最清楚。

这样假大空的话语，即便她看在自己的身份上听了，也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绝对不会传递到源赖光的心中的。

她只是将自己当年和自己的婆婆，也就是源慧的母亲之间所发生过的一些事情，讲述给了源赖光听。

当然，并不是那种非常有趣的趣事就是了。

源慧的母亲，虽然绝对说不上什么心思邪恶，但也绝对称不上什么好婆婆。

在她刚刚嫁给源慧的时候还好说，当时的源慧还没有当上家主，并没有那么繁忙，可以勉强充当两人之间的缓冲区。

但是后来当其当上家主之后，繁忙的事务终于让他没有办法照顾家里了，两个女人之间的矛盾，就一点一点地激化了起来。

“婆婆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其实就是干涉我们家的内政。”

“每次我和你爸爸吵架的时候……”

“妈妈，你在之前的时候，经常和爸爸吵架吗？”就在母亲回忆往昔的时候，源赖光用有些难以置信的语气如此询问道。

说实话，在源赖光的印象中，自己的爸爸和妈妈好像一直都没有吵过架，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甜甜蜜蜜的样子，是正儿八经的模范夫妻。

她是真的有些难以想象，两人之间吵架时候的场景。

“当然啦，我们怎么可能没吵过架。”源赖光的妈妈白了源赖光一眼，用颇有些见怪不怪的语气如此说道。

“就算是世界上最为幸福的夫妻，在婚姻期间也差不多会产生一千次和对方同归于尽的冲动。”

“这句话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用手轻轻拍了源赖光一下，示意她不要继续打岔之后，她便继续说了下去：“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是婆婆特别喜欢干涉我们家的内政。”

“每次我和你爸爸吵架的时候，她就冲上来帮你爸爸说话，将一件本来没有那么大的事情，一下子给扩大化，闹得彼此都非常不愉快。”

夫妻生活中最为重要的事情，其实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也就是和稀泥。

当然，某些涉及原则的事情是除外的。

这其实也是她的人生经验之一，但是考虑到源赖光的实际情况，她也有些懒得说了。

反正她也用不上……

干脆，还是留给她的那些孙媳妇们好了。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问题，其实非常简单——”

“那就是婆婆她还没有认清一个现实，那就是，在我和阿慧结婚之后，我和他再加上你，才是一个小家庭。”

“即便她是阿慧的妈妈，但是对于这个小家庭来说，她依然是一个外人。”

在成家之后，从原本的父母家中搬出，重新购置一套住宅，可以说是亚洲的风俗之一了。

这就是所谓的成家立业。

而其中所蕴含的隐藏意思，除了表示不再依靠父母自立之外，同样也有另立门户的意思。

这是樱岛的平民都知道的事情，源慧的妈妈自然不可能不清楚。

她只是，有些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现实而已。

明明是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结果在结婚之后，一下子就成为了别的女人最为亲近的人……

几乎所有的母亲，都是没有办法接受这种巨大的落差的。

而此刻在她的面前，就同样有着这么一名女性存在。

“小遥。”叫着自己女儿的小名，她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了起来——

“你必须要有这样的觉悟，那就是——”

“阿景他并不是你的。”

这样的话，源赖光之前听不进去，所以她就没有说。

但在东京之行后，她却发现，自己的女儿身上，发生了一些她也说不清楚的变化。

如果是现在的源赖光的话，说不定……

“一旦他结婚了，从那一刻起，他和他的妻子还有未来的孩子才是一家人，而你只是这个小家庭的外人而已。”

“这两个家庭之间，是应该有各自的边界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用有些怜惜的目光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

她其实也不想和源赖光说这种话，将这种真相如此赤裸裸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但是如果在这个时候不解决的话，之后绝对会发生更加糟糕的事情。

比如说当初她和自己婆婆之间所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