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就不可以吗 第13节
他是知道兽人种的终极力量的情报的。
“什么啊……用不来血坏的话就不要乱用啊……”
苏尔必须得说点什么才行,哪怕只是无意义的自言自语,哪怕从手脚到每一个字音都打着哆嗦。
“你这个……混蛋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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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野白洲死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苏尔再也不用担心这个白发的兽人种会留下什么会对人类造成威胁的信息了。
“吱,吱吱?吱吱吱!”
同样饱含着恐惧的动物叫声,苏尔的脑海中对这样的声音还留有着印象,那是他前世记忆中去动物园里游玩的时候所听到过的声音——一只……真正的猴子?
完全不同于已经进化出来了的人类,这种只有苏尔半膝高的小家伙此刻正茫然的坐到在另一边山坡上的岩石上,除了身上几处特别的地方以外,其余的地方都覆盖着土黄色的毛发。
是猴子,即使是苏尔这样的人类也会去称呼的猴子。
灵动的猴眼里此刻却闪烁着挥之不去的惊恐与慌乱,不仅仅是苏尔目睹且亲身经历了刚才的那一幕,这只小小的猴子也目睹了白发兽人种的死亡。
那是它不敢相信的一幕。
但前方这惨烈的散布着血与肉的遗骸的现场却清晰的告诉了它一切都是真的。
它的主人已经死了。
死在了与它同为野兽的一员,但却比它要高大许多的野兽面前。
它小小的猴脑里并记不住太多的东西,它已经忘记了苏尔,但苏尔却认出了它。
从眉心延至右边额角处的伤疤似乎在隐隐作痛着,感染后的高烧,崩溃到以为自己再也失去了光明的绝望,这一切都得拜面前的这只猴子所赐——从三年前为苏尔留下了永久的记号的便是它。
小玉。
蓦的,苏尔想起了之前在药草园时浅野白洲那无奈的口吻……所以,之前为浅野白洲送回情报的就是这只猴子吗?
‘但很可惜,你的主人已经什么情报都给你写不出来了啊。’
这样恶毒的思考着,苏尔甚至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只小小的猴子在山坡的那边跳跃着,急的抓嘴挠腮,上一秒似乎想要冲过来对苏尔发起袭击为自己的主人报仇,下一秒却又自己吓到了自己一般弹跳了回去。
莫名的,苏尔仿佛感受到了之前兽人种,甚至是其他种族所看待着人类的感觉……想必对于他们而言,人类便是这样徒劳而又矛盾的行动着吧?
苏尔猛然抬起手,他想要再一次重现刚才的那份感觉,就是如延展着自己躯体的一部分那样的感觉将这只小小的猴子操控住——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唯一有所反应的也只有那只猴子自己了,目睹了之前的一切的他被苏尔突然抬起的手给吓到后恐惧的举起了自己的双臂抱住了头,又在迟迟都什么也没有发生后小心翼翼的从自己的臂弯之间窥视着苏尔。
没有在意这样真正的野兽的疑惑,苏尔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举起的左手。
为什么刚才那种奇异的感觉并没有出现?
难道说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幻觉?
还是说这附近真的有什么偶然路过的,好心却又极度恶趣味的上位种族的存在?!
苏尔呆呆的抬起头环视着自己周围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出现。
没有什么新的人物跳出来嬉笑着说些什么,也没有什么新的异兆出现。
……他到底错漏了什么?
第二十五章 恐慌
无从得知。
作为亲身体验了那份异常的浅野白洲如今却也无法坐下来好好的与苏尔肩并肩讨论讨论他刚才的感受,毕竟他已经与这片环境完美的融为了一体。
没有突然变得有力,肩膀上的疼痛依然存在,身躯里也依旧挥之不去的乏力,一切都与过去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太正常了,正常到苏尔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幻觉的魔法。
但浅野白洲最后的表现确实是肉眼可见的异常。
并不知道苏尔的心中都在想些什么,浅野白洲那只名为小玉的猴子还在抓耳挠腮的吱吱乱叫着,苏尔这诡异而又反常的举动为这只小小的猴子本就因为目睹了自己主人那可怕的死亡而恐惧万分的心理更添了把柴火。
哪怕苏尔在抬起手后什么超常的现象都没有发生,但这只猴子却跟崩溃了似的,亡命般跳跃着,奔跑着,直到刚刚浅野白洲最后所坐着的地方——然后从那里捡起了一块圆形的已被染的血红的……布匹?!!
但苏尔却陡然色变,当机立断向着这只猴子冲了过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这只猴子敏捷的跳跃着,四肢着地奔跑着,几秒钟不到便已经冲上了山坡。
嗖!!
那是紧急甩出的匕首划过空气的声音。
这只名为小玉的猴子明显经过特殊的训练,只是轻轻的一个闪身便闪过了苏尔投出的匕首,胡乱的挥舞着自己刚才从地上捡起的东西,这只猴子大声的叫嚷着人类并听不懂的语言,随即便在苏尔冲过来前翻身沿着山坡下的石壁间逃掉了。
哪怕在下一秒苏尔便跟着冲上了上坡,但他却只能无力的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灵敏的跳跃回荡在这些缝隙之间,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便彻底没了踪影,只留下苏尔如失去了生命的石像般伫立在这个地方。
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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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地忍着冰冷的河水从河流中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再次上岸,苏尔期望着这样的小细节可以帮助自己摆脱掉一些可能会出现的麻烦,比方说之后过来检查战场的兽人种的追击之类的。
事实上返程的这段路途虽然漫长且长达几日,然而好运貌似也终于眷顾了苏尔一次,在这段路途中他并没有碰到什么麻烦,但即使如此,他的心头却始终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那只猴子所捡起的布片便是苏尔衣服上的布片,突然扑击过来的浅野白洲所咬去的不仅仅是苏尔肩膀上的一小块血肉,还有肩膀上那块区域的衣服——上面还沾满了苏尔的鲜血……当然也有浅野白洲的血与口水什么的。
苏尔不知道这些信息夹杂在一起被那只猴子带回去后会由兽人种的首领们做出什么样的解读,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对此做出许多沉重的设想。
就好像一个成长了十几年的一点违规的坏事都没有做过的好好先生,却在偶然的一次机会里无意间将别人的东西带回了自己的家,当他发现这件事情时所会产生的那种恐慌感——别人会不会报警?这件事情传出去了自己的朋友们会怎么看自己?我现在去解释加道歉还有没有用之类的。
就是这种心里七上八下的恐慌感与恐惧感,而苏尔此刻的这种感情还要在这之上,毕竟无意间拿了别人的东西并不会要你的命,但那只猴子所带回去的东西却很有可能会要了苏尔的命……乃至于整个集落里的所有人的命。
用特质的木棍夹住了一块准备好的矿石,又将这简易的光源放入身旁向外流淌着的暗河里,苏尔静静的看着这小小的矿石闪烁着,又渐渐稳定的发出橘黄色的光芒。
即便微弱,却也足够照亮他身躯周围的这片黑暗,映出了通往前方的道路。
他到家了。
迈着僵硬的步伐向着山洞深处不断的走着,机械的走着,苏尔已经快要感受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了,就好像有什么冰冷的风暴席卷在他的心脏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带走着他的光与热。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还要走多远,直到听到那些熟悉的声音。
“是苏尔?!”
“是苏尔回来了!喂!快去通知柯儿!快一点!”
几个留守在集落里看守着这条道路的人发现了苏尔的出现,连忙抬起了那道只能用来防止普通野兽冲入的栅栏后打开了大门欢呼着。
在已经平安返回了的莱尼几人说出苏尔一意孤行的留在了兽人种正在与欧克们交战的那片区域里时,集落里的每一个人便都为还不曾归来的苏尔而牵挂着,毕竟光是从失血过多的莱尼那副虚弱的模样还有他胳膊上那块巨大的失去了血肉的凹陷处便可以看出当时的情况究竟有多么的凶险。
以至于营地的大管家柯儿除了去做一些必要的工作以外,其余的时间全部都守在大门的旁边,不时便若有所感的向外眺望着,每当通道里发出亮光时都期待的睁大了眼睛迎了上去,但最后却发现只是其他一起出发远征的人们回来了而已——虽然谈不上失望,能够看到同伴们平安归来的确是柯儿发自心底里庆幸的事情,但柯儿的确更想看到的是那个已经明确得知深陷在危险里的人平安归来。
没浪费多长时间,才刚刚离开大门去稍作睡眠的柯儿便被人喊了过来,她看到了那个正沉默的站在大门处被激动的人们围着的男人,男孩。
深灰色的罩袍已经满是破洞,头顶的罩帽已经被放了下来,但本应该在灯光下亮闪闪的铂金色的头发如今却灰蒙蒙的,整张面孔上都带着疲惫,明明是在笑着与正围着他的人们说着话,但柯儿却莫名的从那个男孩的身上感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绝望感。
即使在这几年间已经逐渐变得高大了起来,早已超过了柯儿的身高,但无论是苏尔还是利库在柯儿的眼中却仍旧是曾经的那副面貌。
两个小小的,倔强起来的时候会面无表情的抿紧嘴唇昂起头的小萝卜头。
第二十六章 苏尔
在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苏尔总是喜欢回忆过去的。
毕竟在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吃的也是从贫瘠的土地里挖掘出来的植物的根茎所捏成团的粗糙食物,什么营养搭配更是无从谈起的世界里,寒冷与空虚常伴着躯体,唯一可以让你感觉到温暖的也只有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了。
柔软而又丝滑的大床,油脂与糖分充足的不仅仅止步于营养,还要在口感与享受上更进一步的各类美食,各种各样的只为了让人可以更加开心与轻松的游戏……世界以人为中心而旋转。
苏尔总是喜欢回忆这些的。
但每一天从睡梦中醒来时第一时间触碰到的却只有身下这垫了一层兽皮的冰冷的木床,走出门外也看不到蔚蓝的天空,只有永不落幕的血色,不知何时也不知何故会突然出现在远方的抹过山丘的巨大光束——所留下的也只是一道深深的凹槽,还有大地在被蒸发后所冒出的烟雾。
苏尔痛恨着这样的世界,也无比的怨恨着会来到这样的世界的自己。
明明有着足够温饱的工作,父母也亦是健全,正准备谈婚论嫁着的自己却会在一次最普通的午休后来到了这样残酷的一个世界……那个午后睁开眼睛时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了。
沉默着,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毕竟就连周围这些与自己拥有着类似外表的人类所使用的文字和语言也都得从头学起,苏尔就好像一个最纯粹的婴儿,蹒跚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唯一可以陪伴着他的也只有自己过去的记忆。
直到那些突然出现在集落里的兽人种们开始杀戮的一天。
苏尔第一次清晰的认知到了这一点,哪怕集落里的其他人早已对他说过无数次,但他却依旧没有一点点实感的事实——在这个世界中,人类连被正视的资格都没有,仅仅如被捕猎的野兽一样的地位。
然后他便见到了利库。
就在莱尼背着他从那个被兽人种所摧毁的过去的集落里逃了出来后,艰难而又幸运的从感染后的发烧昏迷中清醒并重获了站起身的力气的那一天。
苏尔定定的看着那个站在自己对面的身为眼下这座集落的首领的白发男孩——明明看上去与自己现在的身躯年龄相差无几,但这个白发的男孩的眼中却是平静着的……平静到甚至冷酷。
苏尔认真的听利库讲述着他所定下的规则,那条即使牺牲一人也要让其余人活下去的规则,又听着在讲述完毕集落目前的主要目标与工作后的利库耐心的询问他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苏尔没有任何的疑问,他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事后从莱尼那里苏尔也问到了利库的年龄——十五岁,仅仅比苏尔这副身躯的年龄才大一岁的年纪。
从那时开始,苏尔便放弃了回忆过去。
过多的去回忆那些甜蜜的美梦会让人变得软弱,而软弱者死亡的速度是所有人中最快的,因为他们会犹豫,会不够果断,会因为这份软弱而错失逃生的机会。
苏尔还不想死,哪怕他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那样的场景——脱去覆盖住头部的防尘面具,再脱去抵御严寒的毛皮质铠甲,以这样最脆弱而又毫无防备的姿态躺在外界地面上最多的黑灰里,这吹过世界的死亡之风将会带他进入安眠一般的极乐世界。
即使无数次的幻想过这份步入极乐世界时的美好,但到了最后苏尔却还是放弃了这样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