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就不可以吗 第42节
欣可想要将他圈养起来，如家畜般的存活着，甚至还可能因为研究需要的原因而对其余散布在大陆上的人类出手……她与他无法共情。
任何一个拥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意志的人都无法接受那样的未来，过去的他无法自杀，也无法逃脱，但到了现在，苏尔却突然发现这样的一个机会就直截了当的摆在了他的面前。
握紧自己的匕首，将欣可杀死在潜陆舰上，可能存在的追兵在看到森精种的尸体后便会满意的返回地下——他便安全了，他便自由了。
这是一份礼物。
来自于罗尼的礼物。
第八十七章 拉扯
捂的发烧的手心不知不觉间已全是滑腻的汗水，拇指下意识抚过缠绕在匕首柄上的麻布，苏尔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神奇的错觉——自己仿佛正站在命运的分岔路口。
看不到前路的他仅能依靠着自己的判断去行事，他的选择关乎着他剩余的生命……还有未来。
就好像之前还没有从集落中将自己流放的那几个夜晚一样。
大腿抽搐般抬起着，却又在下一秒安放了回去，如此反复几次后，苏尔终于蹑手蹑脚的站起了身，欣可依旧靠坐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不曾抬头，也没有说点什么。
与欣可的距离正在不断变近着，喉咙，小腹，胸口……苏尔的目光扫过掩藏在罩袍下的这几处部位，在这里距离，只要他向前扑出就有可能让欣可再一次被重伤，甚至当场死亡。
五指不安的在匕首柄上活动着，最开始的灼热感已经消失不见，苏尔竟莫名觉得自己的匕首无比的冰凉。
“猴子先生之前那个世界里的人类都拥有像你这样的力量吗？”，
在这种让苏尔的神经已经绷紧到近乎极限的寂静之中，欣可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在了他的耳边，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抬起头，她的声音在这潜陆舰的各种仪器混杂起来的嗡响中竟莫名的让苏尔感到了一丝凉意。
“……并没有”，出乎意料的没有什么慌张的感觉，苏尔平静的回答着：“我们的世界中不存在任何超自然的力量。”
“那么是否有可能是你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才产生的异变？”
“有可能吧，毕竟有的水果在河流南岸是酸甜可口的，但在河流北岸却酸涩难吃，这种事情没有第二例甚至更多例作为对比很难得出结论。”
“的确如此，过去不少召唤过来的异界生物只是单纯的存在就足以对普通生物造成伤害……猴子先生这样的思维方式很有趣喔？”
“是吗？那我得多谢尼尔巴连小姐的夸奖了。”
“不客气喔~，这是你应得的夸奖——所以要动手了吗？”
在这样如同两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之间的闲聊之中，苏尔不知不觉间已经在欣可的旁边半蹲了下来，寄宿着六菱的眼瞳不知何时已经睁了开来，正在注视着他。
“……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撬开而已”，说着谁也不信的假话，苏尔低头看向了欣可的脚腕。
“啊~，原来是这样吗~”，轻巧的唱着回答，欣可甚至坦然而又优雅的将那只蜷缩在罩袍下的腿伸直在了苏尔的面前，就仿佛她刚才突然发出的疑问根本不存在。
沾染了不少的脏污与鲜血凝固后的痕迹，但仍旧可以看出欣可皮肤最初的白净与细腻，纤细的小腿上没有一丝赘肉，唯一破坏了这份美感的只有锁闭在这一只脚腕上的圆环了。
找不到任何的缝隙，直接用匕首去撬这种话纯粹是苏尔在下意识间随口说出的胡话罢了，但此刻的他却在认真的践行着这种谎言，不断用匕首在圆环上敲击着，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在你的世界中，天空是什么样的颜色呢？”，惬意的就仿佛在自己家中一样，欣可似乎毫无防范的将自己的弱点坦露在了苏尔的面前，那双迫人的眼眸也再一次闭上了，仿佛梦呓般提问着。
“这个世界曾经也拥有过太阳”，简短的开头，苏尔尝试着想要将圆环从欣可的脚腕上之间扯下来，不过在尝试几次后还是宣告了失败，“虽然听奥坎说已经在无数年前便被毁灭了。”
“而眼下这颗星球上同样有大气与云彩的存在，所以……如果太阳真的还存在的话，那想必会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吧？”，苏尔盘腿坐在了地面上思考着说道：“就好像大海的颜色一样，你见过大海吧？”
“啊，那些笨蛋们生活着的地方”，欣可点点头肯定着，“但是那不是深黑色吗？”
“……噗，是我表述不清了”，苏尔稍微愣了愣后突然笑了起来，“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阳光照射下的浅海的颜色。”
虽然不知道欣可刚才所说的笨蛋到底是谁，但他突然意识到现在这样单纯的描述着的自己同样也是一个笨蛋——这听得懂才有鬼。
“是吗？听上去还真是不错啊~”，然而欣可却轻飘飘的认同着，“不用再试了，无法使用精灵准确的断开里面的连接点是无法安全摘下来的，暴力的直接拆卸只会直接爆炸……或许你可以试试？”
沉默着，苏尔只是在片刻后摇了摇头。
“那么直接将这只脚切下来呢？”，苏尔突然想出了一个办法，“这又不是像那些奴隶们一样戴在脖子上，只要切断脚取下来然后在接回去就行了……应该可以接回去吧？”
毕竟取下这锁扣后的欣可就又可以使用魔法治疗自己了。
“噗哈哈哈哈”，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欣可愣了愣后突然大笑了起来，“还真是对自己狠毒的提议啊，但是我拒绝这样会让我变得残缺的方法哦~”
“最重要的还有一点，如果不是通过断开连接点让它进入休眠状态的话，突然检测到失去了拘束物的它同样也会爆炸……明白了吗？”，欣可丝毫没有避讳的继续说道：“所以如果猴子先生想要杀了我的话，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再一次的，欣可甚至是在邀请着苏尔对自己动手。
“平常总是流动着精灵的肉体在突然失去了精灵的运转后变得酸涩无力，腹部的伤口也只是修复了表皮罢了，里面的内脏仍旧在不断的作痛着……”
苏尔就这样听着淡金色长发的森精种简直跟疯了一样将自身此刻所有的虚弱与脆弱全部都暴露了出来——他发现自己完全揣测不出这只森精种的想法。
她在想什么？
她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吗？
还是说这只是示敌以弱，引诱他先出手？
苏尔的喉结微动。
欣可的目光落在了苏尔那早就已经被汗水所浸透的匕首之上，甚至还大胆的将那只被施加了锁闭的腿搭在了苏尔盘坐起来的两腿之上，调皮的蹭了蹭。
第八十八章 自由?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苏尔将欣可搭在自己腿上的小腿放了下来，甚至还贴心的将它塞回了欣可的罩袍之下。
无法挥动匕首。
苏尔无比确信这绝对与爱或是其他什么旖旎的想法无关，他对欣可从来都没有产生过任何好感或是爱意，哪怕她的容颜放在人类之中也堪称美丽，但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与自己相反的三观将这份容貌湮灭的一干二净，他并非是由下半身控制着思维的野兽。
而这同样也绝对与自己的血肉无关，他与欣可从来都没有产生过同浅野白洲之间的神秘联系，就连那暗示一般的影响也都被欣可撇除干净了，按照奥坎的说法，两人之间那巨大的精灵差距抵消掉了这魔法般的力量。
直到最后腹部受到了重创的时候欣可也没有选择把他丢在那里，而是带着他一同跃入了这艘此刻正在逃出地精种城市的潜陆舰中。
在生路上活着。
这就是最沉重的巨石。
如果欣可在此刻突然自行死去，苏尔不仅不会感到难过或是惋惜，反倒会由衷的感到庆幸——他只是无法亲自动手罢了。
终于确认了这一点，苏尔的心中无声的叹息着，他站起身来返回了自己最开始所在的那处角落。
显示着深度的屏幕上的数字已经接近了一千，以这种速度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便将重返地表。
躺在冰冷的钢铁地面上，苏尔并未再次睡着，他有些呆呆的看着头顶处的钢铁纹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之后才突然开口问道：“会爆炸吗？”
在回忆着刚才这惊心动魄的逃生之路时，他突然想起了欣可带着他在向上蹿升前施加在那颗未活性化的神髓上的魔法。
“哎？并不会哦~，那只是一个装饰性的花纹而已~，不过用来欺骗地鼠们那可怜的小脑来说已经足够了。”
“只是一个有~趣的小~礼物~”
甜美的声音中蕴含着神奇的魔力，还隐隐的调笑着，光是听到都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究她到底留下了什么样的礼物，但苏尔却依旧看着他头顶的钢板。
是吗？
真不愧是你啊……欣可船长。
他大约猜到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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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的嗡响着的仪器终于安静了下来，在最后的一段倾斜并重新归于水平的路程后，潜陆舰终于停止了运动，突然响起一阵炽热的蒸气喷发的声音，闭合了几个小时的舱门终于打开了。
没有明亮的光线，但从那照射进来的红光与侵入进舱内的寒冷气息都在清楚的告诉着苏尔——外界已是地表。
“那么就在这里分别吧”，重新整理好自己不剩多少的随身物品，最重要的是那份笔记，苏尔站在舱门处看着仍旧没有起身，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欣可说道：“以尼尔巴连小姐的实力，只要靠近任何一个有森精种活动的区域想必就可以安全的活下去。”
此乃谎言。
独自返回森精种的聚居地对于没有被封印魔法的欣可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问题，但对于此刻无法使用魔法的她来说，这便相当于让这位从出生就始终尊贵无比的森精种体验一次只有这个世界上的人类才知道的，危机四伏的世界。
不知道该如何寻找食物，也不知道该如何安全的躲避，甚至她身上的精灵也并不是消失，而是被聚集成了一团，这对于那些寻觅着精灵的痕迹捕食的吸血种或是妖魔种来说简直如灯塔般耀眼……还有可能会追击而来的地精种。
超过九成，甚至无限接近于十成的几率欣可会死，这次返回地面所花费的时间远远小于最初深入地精种的国度时所耗费的时间，也就是说两人目前仍旧处于地精种的活动范围之内。
不落井下石便是苏尔最后的坚持。
在锻神奥坎突如其来的邀请之后，欣可已经知道了苏尔并非是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因此苏尔确信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对她而言再一次重归了没有价值的猴子上面。
更何况以这位骄傲的森精种的个性，或许很快她就不会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了吧？地精种才是她目前最为仇恨的敌人，除非有人类作死的在她的面前跳来跳去……如果她能活下去的话。
想到欣可在驱除了自己的血对她的精神影响后所说出的骄傲的话语，苏尔不由得暗中苦笑了一下。
没有等待欣可的回应，而奇异的是欣可也并没有作出什么回应，她只是看着苏尔礼貌的冲着自己点了点头后便走出了舱门的身影逐渐消失。
自由了。
凭空到来的自由，甚至来的如此突然，如此让人措不及防。
来自罗尼的馈赠。
寒冷而又清新的空气顺着鼻腔吸入时所诞生的刺痛感让苏尔的整颗大脑都为之清醒，在离开了略显温暖的潜陆舰后，周围这寒冷的空气便沿着苏尔衣物的缝隙想发设法向内钻动着。
有风在逐渐吹起，虽然眼下天空中还没有下起黑灰的雨，但以苏尔的经验来判断，距离黑灰飘落的时候已经不远了，直到双掌抚过被冻的冰凉的脸颊时，苏尔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用来在行动中遮挡飘落的黑灰的罩袍已经送给了欣可，而没有遮挡的话黑灰就会直接落在他的皮肤与头发上。
怎么办？要返回去跟欣可把罩袍要回来吗？
这样的想法仅仅出现了一瞬间就被苏尔光速掐死在了脑海里，想都不用想，如果他敢回去提出这种要求，淡金色长发的森精种绝对会当场扑上来咬断他的喉咙。
那个女人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
无声的叹了口气，苏尔抓紧时间继续在隐蔽的缝隙间攀爬着，他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找到集落设立在整座大陆各处的一些隐蔽地点里存放的应急物资，曾经作为集落二把手的他对于这些地点记得还是比较清楚的，只能从那里再找一件罩袍了。
——然后再将记满了非常多重要情报的笔记留在那里。
摸了摸怀中的纸张，苏尔如此计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