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127节
他神色肃穆的看向陈胜,加重了语气缓声道:“咱家坏了路上规矩,往后就再难吃行商这碗饭了,这世上可没有哪家儿是靠打杀过日子的……”
陈胜拧着眉头歪坐在大椅上,一手捏拳托着下颚,一手无意识的轻轻敲击着座椅的扶手。
他听得懂陈虎说的道理。
也明白陈虎的顾虑。
但寻思了片刻,还是笃定的点头道:“世间上能活人的行当有的是,吃不了行商这碗饭咱家还可以吃其他的饭,正好这也不是什么好行当……二伯,劳烦您,将陈郡内您知道的所有与咱家没交情的山寨,落一份草图给我!”
陈虎犹犹豫豫的张了张嘴,还想要劝一劝陈胜,不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
总得给这一大家子留一条后路……
但话到了嘴边,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陈胜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
他知晓陈胜为了保护这一大家子,已经好长好长时间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这种节骨眼上,他们这些老家伙就算是帮不上什么忙,也绝不能扯陈胜的后腿!
“交给二伯!”
他咬着牙说了一句,而后起身,步履匆匆的走出大堂,寻炭笔和麻布画地图去了。
陈胜目送他出去之后,看向一旁的陈刀:“刀叔,我的意思是,将这三千人分成三路,同时兵出蟠龙寨!争取赶在黄巾军前锋进入陈郡之前,让这三千人马都见见血,感受感受战场厮杀的气氛。”
陈刀思忖着回道:“那还是多了,大多数山贼土匪,多则二三百人,少则数十人,千人一路推过去,只怕连点血腥味儿都闻不明白,跟别提见血厮杀了。”
陈胜想了想,点头道:“那就五百人一路……不过这就得看看,陈郡之内有没有这么多山贼土匪窝儿了!”
这个问题陈刀也不知道,只能等陈虎回来之后才弄明白了。
陈刀沉吟了片刻后,问道:“大郎,此事你待如何做?”
“我的意思……”
陈胜略一思忖,便回道:“敢反抗的人,就地斩尽杀绝,弃兵投降者,编为死囚营,为红衣军前锋,三战不死者,可为十夫之长!”
陈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那些匪寨里的老弱妇孺怎么办?”
“啊?”
陈胜愣了愣,旋即有些头疼的站起来,背着手在大堂内徘徊了几圈,忍不住问道:“刀叔,以往您带兵剿匪,匪寨里的老弱妇孺是如何处置的?”
陈刀笑了笑:“我幽州军乃边军,与之战者不是犬戎杂种,便是妖族的杂碎,尽皆该死,无有老弱妇孺之别。”
“好像是这个道理……”
陈胜头疼的挠了挠头,而后便决绝的道:“放肯定是不能放的,放了他们,是对我们自己的不负责!”
“这样吧,咱将匪寨里的老弱妇孺分为两类,一类是是被那些山贼土匪劫掠上山的平民百姓,就如同蟠龙寨里的那些妇孺。”
“这些人,一律按照咱们先前的处置办法处置,就地取钱取粮,愿还家的给钱给粮,令其自行还家,无家可归的,都好生带回蟠龙寨……我估摸着,只要咱能挺过这一劫,明年开春会到处都是需要人力的地方。”
“第二类,就是那些山贼土匪的亲属家眷,除弃兵投降者的亲属家眷,其余人一律就地处死,咱们总不能拿自家人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口粮,去养一群仇人不是?”
说到这里,他略略有些不安和忐忑的看向陈刀,小声问道:“刀叔,这样做,会不会太过了?”
慈不掌兵这句话,好像是个人就能轻轻巧巧的说出口。
但一句话就决定几十、几百人的生死这种压力,却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承担得起的。
陈刀看了看他,轻轻的点头笑道:“不过分,很得当。”
即便是陈胜选择全放了,他也不会去劝陈胜改变主意。
但他会在执行的过程中,一并全杀了……
顿了顿,他又轻声道:“大郎,这些事就不必你亲自出马了罢,就让我率几名弟兄去做吧,我们从军多年,独自领兵也不是一次两次,定给你做得稳稳妥妥,绝不会出任何纰漏!”
陈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改而笑道:“您在说些什么虎狼之词啊?我还是个孩子啊,这种事,您怎么会觉得我会想去凑热闹呢?”
不一会儿,陈虎就挥舞着一张破布快步进门来:“来了来了……”
……
翌日清晨。
三千红衣军,每人携带三天口粮,兵分六路,奔出陈县。
每一路,皆有一名幽州军老卒为统领,和一名行商陈家伙计为向导。
按照陈胜的规划。
最远的一路,将在六日之内,来回行军三百里,剿灭位于新蔡附近的一伙大山贼之后,携带着战利品归回蟠龙寨。
而最近的一路,则会围绕着陈县穿插一圈,剿灭盘踞在陈县周边的几条主要商路上的几股土匪之后,回归蟠龙寨。
陈郡内的山贼土匪,远比陈胜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哪怕忽略掉那些组上三两个人就敢号称此路是我开、拉起十来个人的杆子就敢占山为王的没脑子蠢货,整个陈郡内也至少还有三十四股大大小小的山贼土匪!
用陈虎的说法,往常太平时节,各条商路上的山贼土匪,其实就不少。
这些山贼土匪只要没胆大到攻占县城、杀官造反,各地官府通常都是不管的……这也不全是不官府不作为,只因大周乡野之间通讯滞后,很多时候官府接到土匪打家劫舍的消息派兵赶到时,劫村的土匪早就出几百里地了,而官府甚至连是哪一伙土匪做的都查不清楚,这怎么管?
这也是为何连太平时节,寻常人家出趟远门都会和家眷生离死别,确是寻常人出远门就是九死一生的大冒险,回不来是正常的,回来了才是例外!
自从这世道开始乱了之后,路上的山贼土匪就更多如牛毛了!
许多的山贼土匪,其实原先都是走街串巷、耕田种地的良家子,或是得罪了权贵、或是缴纳不起沉重的苛捐杂税,无奈舍家弃业遁入山林,求一条活路。
这样的人,太平时节就为数不少,官府称这些人为山鬼,顾名思义,就是生活在大山里,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人。
到了世道乱起来后,这样的人就更多了,而山林间果腹本就艰难,人一多自然就更活不下去了,只能抱团铤而走险……
之所以陈胜多次进出陈县未曾碰到任何山贼土匪。
却是因为他从来都只走马道,并且出入骑马、随身佩剑,且身周通常都带有人随行护持。
在大周,刀剑可不是什么人手皆有的大路货,能随身携带刀剑,本身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更别说还是骑马!
人山贼土匪也不傻的好嘛!
他们劫道是为了糊口!
而不是为了送命!
谁会傻到对他们这种一看就不好惹的目标下手啊!
陈胜觉得,用这三十四股大大小小的山贼土匪给红衣军开锋,怎么都够了,而且一举多得!
但有位伟人曾说过,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红衣军到底能不能成器,还得等到与黄巾军对上之后才能见分晓!
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
红衣军倾巢而出之后。
陈胜手中的力量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真空期。
陈守至今未归。
陈刀领兵外出。
除了留守陈家大院的那六名幽州军老卒之外,陈县内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猛虎堂那几百号人马了。
于是乎,陈胜也很从心的回家苟了起来,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搁家里打熬武艺,决心在陈守归来之前绝对不出门去惹是生非的同时,也希望能早日踏足开脉境。
……
转眼间。
八月就过去了。
陈胜渡过了在大周的第一个生日,年满十五,离他与赵清定下的“十八之约”,还有三年。
白露临近。
秋日的余温快速的消退,天气一天比一天凉。
而陈县内聚集的数万流民构成,也在一日复一日的筛选之中慢慢变得单调。
生存能力较差的老弱妇孺们,渐渐凋零……殆尽。
一个又一个眼珠子泛着绿光的流民青壮……脱颖而出!
各种抢劫、杀人事件,也随之直线升高。
官府的役卒们每日里疲于奔命,各坊市却依旧是一片风声鹤唳之象。
连带着,陈县的原住民们对于驱逐这些流民青壮的呼声,也一日高过一日!
但陈郡郡衙内的官吏们依然像是死光了一样!
不……
他们没有死光!
至少他们还没忘了,一轮又一轮的往陈县的这些个原住民头上摊派赋税!
连行商陈家这阵子都已经按人头像郡衙上交了三轮人头税。
反正就是和人沾边的事儿,他们是一件都没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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