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196节
范增连忙回礼:“君上胸有沟壑、高屋建瓴,不嫌下臣卖弄才好。”
顿了顿,他又笑着道:“依君上所询,砀山之围,君上想必已有定论了!”
陈胜再揖手:“范公有何教我?”
范增连连摇头:“下臣一介乡野村夫,鼠目寸光,岂敢教君上?些许浅薄之言,君上听听便是,如何处置,还须君上自信定夺!”
陈胜笑吟吟的侧身向十二州舆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范增弯腰摘取鞋袜,赤足缓步走上十二州舆图,开口道:“上将军王翦,世受君恩,少时曾入幽州军为副将,多有胜绩,而立之年回都,统领禁军,积功至上卿,此人用兵,用正不用奇,最长于用浩浩大势,一寸寸碾灭敌手,今虽老迈,却正是老而弥坚之时!”
“而今他陈兵二十五万于广平,与太平道本部兵马隔江对峙,虽未发一兵一卒,却已先下一城!”
他走到冀州舆图巨鹿郡附近,跺了跺脚,长声道:“太平道积攒多年的三十万精锐,而今已如笼中囚虎,进进不得,退退不得!”
陈胜以冀州战场之上传回的消息加以印证,认同的点了点头。
范增缓步走到幽州舆图之上,从幽州径直南下,穿越冀州、兖州、徐州、青州,至扬州:“太平道大贤良师张平,颍川郡人,多年以来奔走于幽、扬一线,欲借六州物华天宝、远离京畿之地,积蓄力量,改天换地。”
“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此人借天之力,谋我人族万世基业,终归是功亏一篑,他计划之中最重要的兖州之地,未能随他太平道起事而起事,以至于,他所席卷之地,除他冀州本部之外,竟无一州可入京畿之地!”
“然由冀州入京畿,须得先过河内郡,拱卫洛邑的禁军,概半都囤积于河内郡,以防九州大阵告破,犬戎大举南下。”
“入不了京畿,自然也就成不了大业!”
陈胜看着他在十二州舆图之上走过的路线,沉吟了几息后开口问道:“为何一定是兖州?为何不能是豫州?”
范增摇头道:“豫州乃九州中心,中央大鼎(豫州鼎)所镇之地,天机难近,且极易招来朝廷注目,提前败露所谋,是以只能是兖州,不能是豫州!”
陈胜对照着十二州州牧出身,慢慢的点了点头。
十二州之中,北方的凉州、并州苦寒,非是龙兴之地。
益州、荆州、豫州,州牧皆是姬氏宗室,朝廷的控制力极强。
而幽、扬一线的六州,情况复杂、物产丰富,且州牧郡守多为诸侯之后,造反条件很是齐全。
“而今太平道席卷五州之地、聚众百万,看似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则若坐火盆,每日里消耗掉的粮秣,都以千石计!”
“若不尽早打通直抵司州的通道,逼各地兵马回援京畿,不消举兵去攻,他们自会分崩离析!”
“然而,中有王翦屯兵,抵挡幽州、冀州、青州三州黄巾兵马!”
“南有搏浪军紧守荆豫门户,抵住徐州、扬州两州黄巾兵马。”
“太平道若想破局……”
范增慢悠悠的走到陈郡上方站定,挥袖道:“唯余攻破陈留,自陈留入司州这一条路!”
陈胜在幽扬一线的诸州扫视了一遍后,慢慢的点了点头……虽然他先前的眼光未能拔高到这个层次,但这个结论倒是与他得出的相差无几!
扬州黄巾军,欲借道谯郡,穿插陈郡、陈留郡,入司州!
蒙恬退兵五十里,纵徐州黄巾入兖州,实则是为了保全实力,以备南下入谯郡,截击扬州黄巾军。
此乃弃车保帅之策!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别无选择
“范公,依你之意,自谯郡入兖州的这支黄巾兵马,必然是扬州屠睢的兵马啰?”
陈胜抱着两条膀子,在谯郡舆图周围慢慢踱步。
先前他其实也看出了,太平道会借谯郡入兖州,破兖州胶着之局。
他只是不确定,来的会是徐州任嚣的一支偏师,还是扬州屠睢的主力。
而在范增点出兖州通往司州的这条路线对于太平道的重要战略意义之后,他已经能够确定,来得多半会是扬州屠睢的主力。
这就是战术层次和战略层次的差别。
果不其然,范增听到他的提问,略一沉吟之后便颔首道:“十之八九!”
“屠睢……”
陈胜喃喃自语的念叨这个名字,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他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的印象。
“屠睢其人,是何履历?”
范增回道:“回君上,此人祖上以屠狗为业,少时有勇名,尝投身博浪军,征战百越,多有功勋,积功至二五百主,不得升迁,卸甲归田开设酒肆食坊为生,后于会稽得见大贤良师张平,得入太平道,于扬州诸郡奔走数年,仗义疏财、重义轻利,多得江东豪杰推崇……”
陈胜认真听他说完之后,才道:“他拥兵几何?”
范增面带愧色的揖手:“下臣北上在前,博浪军入荆州在后,适时,屠睢还未起兵,下臣……”
陈胜随意摆了摆手:“无须多虑,你今日才入我门下,岂知有此一遭?”
顿了顿后,他注视着谯郡南部广袤的扬州地域,轻叹道:“这一关,不好过啊!”
从谯郡入陈留。
要么穿梁郡。
要么穿陈郡。
梁郡有蒙恬统领的五万郡兵。
太平道若真急于打通进攻司州的通道,屠睢当不会在眼下再去梁郡与蒙恬纠缠,大概率会由任嚣继续拖住蒙恬。
所以,只能是陈郡!
而为了保证后勤供给以及退路,哪怕屠睢军不经陈县,屠睢也大概率会派出一支偏师来陈县,砍死他陈胜,占据陈郡。
后勤补给和退路太重要了!
任何一名统帅,都不可能任由一名与自家有仇的敌人,待在自己的大后方!
只有砍死他陈胜,换上心腹坐镇此地,才能安心继续北上。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陈胜心烦的凝视着扬州广袤的疆域。
心中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家老父亲麾下那八千红衣军。
那是陈郡的大部分兵马,也是他们父子俩手里唯一能战的兵马。
但即刻调老父亲领军回援的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他给否决了。
从砀山赶回陈郡,至少也要七八日!
而看蒙恬的反应,屠睢当已经攻入谯郡才是……总不能屠睢人还在扬州,就将砀山的蒙恬吓得退兵五十里吧?
算时间,现在急调陈守回援,会正好撞到屠睢的刀锋前!
但除去陈守麾下那八千兵马。
而今他手中只有不到七千兵马。
其中赵四统领的那四千红衣军,还是前不久才以青龙帮的帮派武力为骨架搭建起来的新军,操练还不足十日。
这样的兵马,打打捡人头的顺风仗还成,若是让他们去打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硬仗,他要敢派,他们就敢分崩离析给他看!
陈胜面沉如水的思虑许久,忽然高声呼唤道:“季布!”
“标下在!”
季布长声应喏着快步冲入大殿内,抱拳拱手。
陈胜:“即刻挑选两个精锐排,携带鹰奴,快马星夜赶往新阳、汝阴两地,查探谯郡方向黄巾逆贼的动向,若有得,即刻回报!”
季布:“唯!”
他抱拳,转身快步退出大殿。
陈胜抱着双手,在大殿内来回踱步徘徊了几圈,再次高声呼喊道:“来人!”
有谒者躬身入内,长揖到底:“大人。”
陈胜:“即刻去请仓吏掾陈虎,来见我!”
“唯!”
谒者再揖手,躬身退下。
陈胜:“来人!”
又一名谒者躬身入内,长揖到底:“大人。”
陈胜:“拟书!”
谒者慌忙登上殿上,从案头取出锦帛魔石,研磨提笔。
陈胜一边踱步,一边思索着开口道:“拜父亲大人,孩儿已知悉砀山战局之变故,推测许是泰山郡战场有所变故,预厉兵秣马、以策万全,望父亲大人安心与敌作战,无须记挂家中,后续若再有变故,再行商议。”
谒者拟好信件,双手奉于陈胜。
陈胜接过来检查了一遍后,从怀中取出私印交给谒者。
谒者拿着陈胜的私印回到殿上,麻利的将帛书放入竹筒,密封盖印。
完事之后,双手将陈胜的私印交还给他,拿着竹筒快步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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