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33节
赵四扭头看了一眼院中东倒西歪、嘻嘻哈哈的一种闲汉,眼神之中阴戾之色一闪而逝:“那我便拖这一刻钟!”
说完,他转身提起门后的斩马刀,走到人群中,高声大喊道:“二三子,我才接到消息,昨日伏杀我的那伙贼人窝点,方才已经被北市亭查抄,然贼人凶悍,杀散了亭役,正往北城门逃去,咱能让这些个贼人就这么杀了咱们陈县的爷们,大摇大摆的逃出陈县么?”
“不能!”
院中的众闲汉挥舞着腰间短刃,群情激奋的高声呼喊道。
有道是人多势众,再加上赵四只说了贼人凶悍,却没说贼人到底有多凶悍,这些闲汉自然不会认这个怂……杀散了亭役?就那群废物,若不是身上那身狗皮,他敢在爷们面前大声喘气儿吗?
赵四伸手虚按,止住他们的呼喊声,大道:“二三子莫要大意,咱爷们的命都金贵,换狗命不值当,稍后咱们拦住这群贼人之后,莫要与他们打斗,手里有短刃掷短刃、有石头砸石头,短刃石头都没了,拎起贩夫走卒的扁担、蒸笼砸过去也行,总之咱们就一个目的,拖到郡兵前来,便是大胜!此事过后,大兄定然大摆流水席,谢二三子为大兄出了这口恶气!”
“这活计我们熟!”
“大兄瞧好吧,咱爷们不点头,他们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咱陈县!”
“说好的流水席啊,我等可都听见了,大兄可不能赖账!”
众闲汉听赵四这般说,心下越发的轻松,甚至都有心情与赵四开玩笑。
赵四扫视了一圈儿,重重的一点头:“男儿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二三子,走着!”
他一挥手,提着斩马刀第一个往外冲!
众闲汉见状,呼朋唤友的跟上了他的脚步。
顷刻间,周遭的院落中,便涌出了二三百人。
黑压压的人群,抄着近路朝着北城门涌去。
而陈虎,早已跃上屋檐,朝着陈家所在长宁坊冲去。
……
赵四领着人马赶到时,数十贼道已在冲击北城门。
这伙贼道速度太快,赶到北城门时,北市亭派往北城门报信的人都还在路上,但这么大一伙手持血光艳艳的长刃一看就知道不是良家子的贼人来北城门,城门吏就是再没脑子也知道肯定不能放这些人就这么出城!
厮杀从这伙贼道冲到北城门下的瞬间,就直接展开!
好在陈县毕竟是郡治,平素时节把守四城门的,也各有百二十之数。
这百二十郡兵,即便承平已久、武备松弛,战斗力低下。
但毕竟兵甲整齐,又有城防弓弩为凭。
任这伙脆皮无甲贼道再凶悍,一时半会也冲不开城门下的郡兵。
赵四领着人马赶到时,正是两方人马杀成一团之时。
他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抡起斩马刀一指,爆喝道:“二三子,给我打!”
话音刚落,他就拿着斩马刀冲了上去,手起刀落,一刀便将一名压着好几名郡兵追砍的贼道削首,滚烫的鲜血像喷泉一样从血糊糊的胸腔里喷洒出来,霎时间便将水淋淋的地面染红了一大片!
众多往日里只能欺负欺负小老百姓的闲汉,何时见过这种阵仗?
哪怕是赵四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一个个依然缩手缩脚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说到底,这些闲汉全是摄于赵四的凶威屈从于他,全无凝聚力可言,再者此事儿又与他们无多大干系,谁肯下死力气呢?
不过好在还是有人记得住来时赵四的叮嘱,拎起手里的短刃就朝着一个贼道射了过去:“二三子,砸他们!”
众闲汉如梦初醒,当即有样学样。
首先是手里的短刃,掷出去。
短刃没了满地找石头。
石头没了,砸开街道两侧的商户大门,冲进去有瓶瓶罐罐抓瓶瓶罐罐,没瓶瓶罐罐端走煮饭的釜,釜也没了就直接拆门板。
实在是什么都找不到了,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也能扬过去。
乱七八糟的家伙事儿,比雨幕还密集,场面蔚为壮观!
连带着好些奋力杀贼的郡兵都遭了池鱼之灾,吓得连忙收缩阵形,堵住城门洞,不敢再厮杀。
郡兵毕竟人多,只堵住一个城门洞,二三十号贼道如何冲得开?
有那暴怒的贼道,眼见城门洞冲不开,转身就抓着长刃顶着劈头盖脸的杂物,返身冲向后方那些闲汉。
众闲汉见他们杀气腾腾的朝着自个冲过来,吓得连连后退。
可即便是退,也没忘记了把手里的家伙事儿给砸出去。
而把守城门的城门吏眼见这伙贼人有集体向后杀过去的架势,唯恐他们杀散了这些闲汉,自己没了帮手顶不住这伙悍匪,连忙指挥着手底下的郡兵往前压。
他们一压,一众贼道就不敢乱动弹了。
那些个闲汉都是手无寸铁的鱼肉,而这些郡兵可都是兵甲整齐,岂能将后背交给这些郡兵?
然一种贼道刚刚稳住阵脚。
后方后退的闲汉们,又补足了弹药压了上来。
这会儿谁还看不出来,这伙贼道已经变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呀?
这回,闲汉们也不怂了。
甚至有那胆肥的,还敢跳出来抻着脑袋,使劲儿的拍打自己的脖子:“直娘贼,乃公伸着脖子,汝敢过来砍死乃公吗?”
陈虎领着家中几名老兄弟拿着刀枪摸到北城门附近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滑稽的僵持局面。
第二十九章 未虑胜先虑败
陈虎和七八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影,爬在临街的瓦檐上,扒着屋脊、抻着脖子目瞪口呆的望着下方这滑稽的一幕。
贼道压。
郡兵退。
闲汉们跟着压。
贼道退。
郡兵压。
闲汉们跟着退。
三方人就跟戏台子上唱大戏的一样,在宽阔而笔直的长街上跑来跑去。
除了闲汉们的污言秽语,与郡兵们七零八乱的挑衅叫骂,愣是好一会儿都不见厮杀之声。
连赵四这会儿都已经收起斩马刀,站在城门洞子下边,抓住这个机会和城门吏攀交情。
“二虎子,咱还下去吗?”
一人顶了顶斗笠,散落出几许华发。
“要干就趁早,摊子上还等着咱送熟羊肉过去哩!”
有人将手中锈迹斑斑的斩马刀横刀屋脊上,抓刀的手布满了老人斑。
陈虎:“刘三叔、王二叔,别着急啊,咱在等等,能不出手肯定是不出手为好,大郎费尽心思的将咱家与赵老四手下的人分割开,不到不得已,咱不能乱了他的谋划!”
“哎!”
有人低声叹气:“真是苦了那崽子了,咱家还要有当年的架子,何须他一个黄口孺子来为咱这些老不死的操心!”
“是啊……听说前儿个,陈老三把他那三板斧教给大郎了?大郎愿意学吗?要不愿意,咱这手伏虎刀,虽不比陈老三那三板斧杀性大,但也还过得去!”
“还有咱这手连珠箭,你也得给咱在大郎那里挤出点时间来,再不教,指不定哪天就带到地下喽!”
“还有老子这手断魂枪……”
陈虎见状,慌忙摆手道:“叔叔们,这事儿可急不来啊,那个犊子……”
“啪!”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巴掌甩在后脑勺上打得身子一个趔趄:“你个犊子骂谁犊子呢!”
陈虎:???
没这么护犊子的啊!
但面对一张张怒目而视的苍老面容,他只能改口道:“好吧好吧,是侄儿嘴瓢了,是大郎、大郎行了吧……那崽子是个极有主见的,他要做什么、学什么,他心头跟个明镜儿似的,我说话搁他那儿就跟放屁一样!”
“那咱不管!”
老头们霸道的一仰头:“老四不在家中,家里就是你拿主意,反正你得给咱安排妥当喽,不然仔细你的皮!”
“对,反正你得给咱老哥几个安排!”
“求爷爷告奶奶学来的本事,总不能全带进土里!”
“实在不行,咱就去陈家,赖着不走了!”
“对,赖着不走了!”
陈虎头大如斗,正心头暗暗发狠,回头就逼着陈胜挨家挨户去学本事之时,一阵杂乱而暴烈的马蹄声,迅速由远及进。
他连忙爬起来,垫着脚尖往长街南端眺望了一眼,就见一股火红的洪流,奔腾而来。
他心下一松,弯下腰笑道:“南城大营的郡兵到了,这事儿妥了,不用咱爷们亲自动手了!”
他心头大感轻松,只觉得避过一劫,然而老头们却是大为失望。
“嘁,白跑一趟,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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