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440节
“难道你当真觉得,我们汉廷已经有能力,同时与天下所有野心勃勃之辈开战?”
“难道你当真觉得,我们汉廷已经有能力,在同时与天下所有野心勃勃之辈开战之时,还有余力顶住四夷的入侵?”
“不是我不想赌这一局,而是这一局实在太险,一子错、满盘皆输!”
“而输的代价,你我谁都承担不起!”
说到此处,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凝望着下方华灯初上的洛邑城,喃喃自语道:“想我当初起兵之时,曾承诺所有红衣军弟兄,要让大家都吃饱饭、穿暖衣、主大屋,都能像个人一样堂堂正正的活着……转眼间,三岁将近,咱们治下的疆域越来越大,兵马越来越多,百姓也越来越多,可大家伙儿的日子,还过得这么苦巴巴的,我这个做大王的,心头也有愧啊!”
“本来就只有坏处,全无益处。”
“他们还这么排斥、敌视我们。”
“那我们就回家吧,将这所谓的‘九州心腹’,还给这些高高在上的周人。”
“我陈胜还真想看看,他们还能笑多久……”
顿了顿,他偏过头看着若有所思的李信,认真的说道:“有时候,拳头收回来,并不是退缩,而是为了更有力的打出去!”
李信听不大懂,但他大受震撼!
他沉吟了好一会儿后,才回过头,学着陈胜的模样,眺望下方的满城灯火……在眼下这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大部分百姓都点不起油灯、即便点得起也舍不得点油灯的时代,这样壮观的夜景,天下唯有洛邑能见!
“大王,下回再来,末将还能做先锋将吗?”
李信笑容满面的问道,眸子中凶残之意却像是一阵飓风,要将这满眼的火光都连成一片。
陈胜没注意到他眼神中的异色,淡淡的回道:“没出息的玩意儿,争取再立些战功,下回来,让我拜你为征西上将军!”
李信双眼猛然一亮,脱口而出道:“君王一诺,四海为轻啊大王!”
陈胜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漫不经心的轻声道:“走之前,好好打扫打扫这城里的风言风语,陈季乃我大汉忠勇侯,可不是什么火烧春秋宫的弑君凶徒……倘若一定要有人来认下此事,那春秋宫就是我陈胜亲手点火焚烧的,要打要杀要骂,尽管冲着我陈胜来,谁人若敢抢夺我陈胜的不世功勋,休怪屠刀不认人!”
李信与陈刀听言,暗中对视了一眼,心道了一句:‘果真如此啊!’
第三百六十章 以退为进
偌大的洛邑。
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哭嚎声,此起彼伏。
一扇又一扇华丽而高大的朱红大门,从外边被暴力撞破。
一彪又一彪如狼似虎的红衣军将士,凶神恶煞冲入其中。
没有烧杀。
只有抢掠。
穷怕了红衣军将士们,冲进一桩又一桩雕梁画栋的大户人家家中,打翻那些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上来阻拦的仆役,将肉眼能看到的一切能搬得动、带得走的物件,都通通抗出大门外,麻利的打包装车!
包括但不限于竹简、画册、金银、布帛、牲畜,以及一部分富余的粮食……
没有人去为难那些,一看门脸就知道日子过得同样不富裕的穷苦人家。
因为单单只是那些朱门大院,就够他们忙活了……
他们红衣军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队,一般不烧杀抢掠……除非忍不住。
某种意义上,洛邑这座城池也属实是牛逼,从未有一座城池像是洛邑这样,能获得红衣军从上到下整齐一致的恶感,无论是贫苦出身的佃户子弟、还是积善之家的子弟,都无法在这座城池内找到任何的共情之处。
这座城池里,哪怕是那些日子同样过得朝不保夕的穷苦人家,看他们红衣军的眼神之中,都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与鄙夷感,就好像他们不是打进洛邑城的征服者,而是跪着进洛邑的臭要饭!
以佃户子弟为主体的红衣军,对这样高高在上的眼神,尤其敏感,也尤其反感!
虽然他们怎么都无法理解,这些洛邑人都是哪来的自信……连你们的天子都被咱爷们给干死了,你们还得瑟个鸡毛啊?
在这样同仇敌忾的敌视情绪驱使下,红衣军将士们下起手来,就格外的狠,有那不嫌麻烦的,甚至将那些大户人家的雕花栅栏窗都给卸下来装车带走了,经他们搜刮过的大户人家,才是真正的耗子去了都抹着泪儿走了……
各级军官也都只死守着不许伤人性命这一条底线,其他的……他们只恨不能亲自上手!
……
“咦,这家人好多竹简!”
一名班长领着三五个袍泽弟兄们,冲入一家大户的偏厅之中,见了满墙的竹简,这名班长急吼吼的脚步登时一住。
他想了想,扭头就冲屋外大叫道:“牛大脑袋,你他娘的人呢?”
“搁这儿呢!”
粗豪的回应声中,一名体格魁梧似牛犊的彪汉班长,快步从庭院内走进偏厅:“愣大点事儿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偏厅内的班长一言不发的指了指那一墙的竹简,堪堪跨过门槛的牛大脑袋顿时心领神会,扭头就冲屋外大喊道:“弟兄们,将这家儿的当家人给咱‘请’过来!”
不一会儿,一名五大三粗的士卒就拎小鸡儿一样的,将一名身着青色儒衫、瑟瑟发抖的中年男子提进了偏厅之内。
“让你崽子‘请’过来,你就是这么请人的?愣大点事儿也办不好,要你何用!”
牛大脑袋打开自家弟兄的爪子,像拎小鸡儿一样的接过这个中年儒士,将他提进偏厅内,板板正正的站好,而后指着那一墙的竹简,挤出了一脸狰狞的笑容:“你是读书人?”
中年儒士看了看墙上几代人攒下的竹简,再看了看面前这张咧着血盆大口,像是要吃人的大脸,不敢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是读过几卷圣贤书……”
“是读书人就好!”
牛大脑袋高兴的一怕中年儒士的肩膀,拍得中年儒士身躯巨震,险些顺着他的手劲儿滑倒在地。
“咱老牛有个秘密要说给你听!”
中年儒士慌忙摇头:“我不听!”
牛大脑袋将眉毛一竖,凶神恶煞的道:“不听也得听!”
中年儒士瞬间从善如流:“是是是,我听、我听!”
牛大脑袋神神秘秘的弯下身子,低声道:“你可知道,春秋宫走水那也,小天子是怎么死的么?”
中年儒士蓦地睁大了双眼,小声的回道:“不是宫殿坍塌,房梁落下来砸毙的么?”
“看,你这弄错了吧?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出错呢?”
牛大脑袋喜滋滋的拍在他肩膀,自豪的说:“那夜分明是咱牛角冲进春秋宫内,把那小犊子摁进尿桶里,溺死的!”
话音刚落,偏厅内指挥手下弟兄般竹简的那名班长就将脑袋凑了过来,指着自己的脸说道:“还有张猛,是我亲手给这厮提的尿桶!”
“还有我张三,那小犊子挣扎,是我提着他的两条腿,帮着牛班长将他的脑袋摁进尿捅的!”
“还有俺王二,你看俺这两条腿你就知道俺跑得快,那夜是俺先冲进去,逮住那犊子的!”
一说到这个,一干红衣军将士,连竹简都懒得搬了,争前恐后的将脸伸到中年儒士面前,指着自己的脸,凶神恶煞的说道!
中年儒士震惊的战术后仰,一脸愤懑的瞅着这群厮杀汉:‘余与诸位无冤无仇,诸位为何要如此羞辱余之智商耶?’
牛大脑袋见状,虎着脸又一巴掌拍在了中年儒士的肩膀上:“听清楚了吗?说一遍咱听听!”
中年儒士苦着脸看向牛大脑袋,牛大脑袋猛地将一双铃铛大的眼珠子一瞪,他只好委屈巴巴的说道:“王二年,七月二十五平旦,汉将李信领三万红衣军攻破洛邑,斯有汉军校尉牛角,率袍泽张猛、张三、王二等人,火焚春秋宫、夜闯宫闱,王二捕少帝,张猛寻溺桶,张三抱帝足,牛角溺少帝于溺桶,少帝崩。”
“好文采!”
牛大脑袋其实听不大明白,怎么一会又是“溺桶”,一会儿又是“溺少帝”的,但听这厮将他们兄弟几人的名字排得顺顺当当、有前有后的,就觉得格外的靠谱:“咱看好你,以后要是写书,可得按照这么来啊,咱可记住你家门脸了,要是敢乱写,爷们下回来,就点了你家的院子!”
张猛、张三、王二:“对,点了你家的院子!”
中年文士一脸懵逼的点头。
牛大脑袋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将他退出偏厅:“行了,忙你的去吧!看在你这么识相的份儿上,爷们就只拿家什,不拆你家了……哎,李二狗,别他娘的拆窗户了,车上都快放不下了!”
那厢“乒乒乓乓”的拆家声中传来不屑的回应声:“放不下不会劈开了放啊,再也不济也还能当劈柴烧啊,啥人家啊,这么好的木料都瞧不上……”
牛角无奈的冲仍旧一脸懵逼的中年儒士摊了摊手:“你见着了,咱说话了,可他们不听啊!”
说完,他也就不再搭理这厮了,扭头走回偏厅中,催促搬家的弟兄们:“手脚都麻利着点,这条街还有好几家儿等着咱呢,可不能让人等久了,猛子,咱寻思着是不是再弄几架牛车来,就这五架车,怎么着都不够使啊!”
“这地界儿哪还有牛车啊,早就叫二营和三营那些土贼给抢完了,要我说啊,还是咱营长太怂,他咋就不敢跟团长拍桌子呢?要是咱们营包圆了这片儿,哪还有这些破事儿?他怕个卵啊,他上稷下学宫的时候,那一营长和二营长都还在踢正步呢!”
“就是,他就是怂,主攻任务抢不回来、主抢任务还抢不回来,害的咱们爷们回回都只能喝稀的!”
“对了,牛大脑袋,咱是不是也对一下说辞?上家儿我还说是咱爷们亲手将那小天子勒死的,你这又说是摁尿桶里溺死的,可别弄穿帮了啊!”
“咱俩对说辞有个蛋用,四个师七八万弟兄,你能知道他们都是咋说的?”
“也是……六爷,真尿性啊!”
“没毛病,六爷尿性!”
“六爷尿性!”
中年儒士满脸痴呆的听着自家书房里的嘀嘀咕咕声,嘴里跟智障了一样,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兵祸猛于虎、兵祸猛于虎……”
是夜。
中年儒士悲愤的拿起刻刀,悍然抢了史家的活计,写道:‘王二年,七月二十五平旦,汉将李信领军三万攻破洛邑,斯有汉军校尉牛角,率袍泽张猛、张三、王二等人,助汉王陈胜火焚春秋宫、夜闯宫闱,王二捕少帝,张猛寻溺桶,张三抱帝足,牛角助汉王溺少帝于溺桶,少帝崩……’
‘你们不就想遗臭万年吗?’
‘乃公满足你们!’
‘让你们知道知道,我们读书人的厉害!’
‘刻刀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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