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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永昌 第443节

  而是都面色凝重的,将目光投向厅堂中心高谈阔论的郦食其。

  “……私以为,扬州无险可守,确非久居之地,大将军须得早做打算,否则一旦那‘乱陈贼子’挥师南下,无王师独木难支,悔之晚矣!”

  已阐述自身观点许久的郦食其,对端坐于厅堂上方的刘季捏掌一揖到底。

  刘季拿着小刀,心不在焉的切割着食案上的烤羊腿,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塞着,直到郦食其说完之后,他才抬起头,仔仔细细的扫视了一遍厅堂左右他引以为臂膀的十余员文臣武将:萧何、王陵、周勃、樊哙、曹参、吕泽、夏侯婴、卢绾、雍齿、周昌、郦商、司马卬……

  然而这一眼望去,他心下就凉了半截!

  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伴当,纵然他们都绷着脸不说话,他又如何看不到他们眼神中的惧意?

  就连向来鲁莽勇猛,天不怕、地不怕的樊哙,竟然都这么久都没动一下面前的美酒佳肴!

  都不确定那汉王陈胜要来,他们便先怯了七分。

  若是陈胜真要来,只怕还未开战,他骁骑军便不战而溃了。

  他沉吟了片刻后,面带期许的问道:“先生认为,汉王有多大可能会挥师南下?”

  郦食其毫不犹豫的道:“若是大将军卧榻之侧,有猛虎酣眠,大将军可否能容它继续酣眠?”

  刘季想也不想的回道:“当然不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郦食其:“大将军于那乱陈贼子,便恰似此虎!”

  刘季醒悟,苦笑道:“可天下之大,又有何处是我刘季的容身之所呢?”

  他被红衣军吓得从谯郡一路逃到到了扬州,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有了扬州的基业,若非万不得已,他实在是不想再逃了!

  郦食其只是稍作沉吟,便断然道:“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东有搏浪军为屏,北有雍州嬴政为障,且姬周五百年积累纳于益州!”

  “若退,大将军可为周将,无论鹿死谁手,大将军皆可搏一个封妻荫子!”

  “若进,大将军可鲸吞姬周五百年之积累,再以姬周为旗,挥师北伐,百姓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诚如是,则霸业可成!”

  他第一次当着骁骑将军府所有文武臣吏,公开挑破刘季的野心!

  霎时间,厅堂中所有人齐齐望向刘季。

  刘季一听“霸业”二字,亦怦然心动!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不忘初心

  管城。

  陈刀推开一座偏僻庭院的大门,院内警戒的数十武士闻声齐齐按剑而起:“来者何人!”

  陈胜大步走进庭院,看都没看这些武士一眼,黑底金纹的宽大袍服飘动间,径直穿堂而过,向厅堂行去,陈刀紧随其后。

  随着他二人的脚步,大批王廷侍卫好似潮水般涌入这间并不宽敞的院落,人人扶剑,眼神锐利的好似刀刃般逼视着庭院内的众多武士。

  数十武士不敢与他们对视,只能强行将手从佩剑上拿开了,捏掌对着径直穿堂而入陈胜一揖到底,而后默不作声的齐齐退入两侧的厢房之内,顺从的任由王廷侍卫接管这座庭院的防卫。

  陈胜大步流星的走进厅堂,前脚堪堪跨过门槛,厅堂内等候已久的年轻男女,便已慌忙起身,对着他捏掌行礼:“罪将之子王武(妾身陈月),拜见汉王殿下,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将要下拜的年轻女子,笑道:“长姐恕罪,大弟来迟了!”

  陈月起身之后,陈胜才发现,她微微低着头竟然都和自己一般高,这身量,淮南地区大部分男子都赶不上!

  再看眉眼,与自己和自家老爹都无任何相似之处,不过老陈家这一脉相承的鹰钩鼻,倒是明显的很,得亏女子鼻翼生得玲珑,否则要是像自己和自家老爹这样,顶着个又高又挺还带勾的鼻子,那可就霸气侧漏、女子男像了……

  “妾身、妾身……”

  陈月低着头,不敢直视陈胜,期期艾艾的就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陈胜看出了她的紧张,突然笑道:“我听王离说,长姐乃是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英豪,为何也会作此扭捏之态?”

  “那厮竟敢编排乃公!”

  陈月一急,抬起头便横眉怒目的爆喝道:“乃公下回见他,定三合锤爆他的狗头!”

  陈胜:……

  身旁仍撅着屁股保持着作揖之姿的王武,亦身躯一震,头登时就垂得更低了。

  陈胜看了看面前再次羞红脸低下头的陈月,再看了看一旁跟只鹌鹑一样头都不敢抬的王武,突然觉得,这厮还挺顺眼的。

  他伸手扶起王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温言道:“先出去侯着吧!”

  王武依然撅着屁股,只是捏掌下压道:“谨遵王命!”

  说完,就调转屁股朝向门外,倒退着一步一步退出厅堂。

  陈胜瞅着他这副弱鸡样,来之前对这厮连面都还没见过就抢了自家长姐,多少还有点意见,现在就只剩下淡淡的忧愁了:‘性子弱成这样,怎么当得起一个家啊?’

  直到这时候,陈月才有机会与陈刀打招呼,弯着长长的柳叶眉,见牙不见眼的憨笑道:“九叔!”

  “小娘都快长过九叔了……”

  陈刀的眼眸中闪烁着激动的雾气:“大爷可还好?肩上的箭伤可还有发作?大夫人身子可还利落?家中众叔伯身子骨可都还硬朗?近年旱灾,田地可有收波及?”

  他一口气问出了一连串问题,眉宇间还有意犹未尽之色。

  他们先期返回陈家的这一批老卒,与后边陈虎从幽州带回来的那四千王廷侍卫不一样。

  那四千老卒乃是长房一脉三代人倾力培养的嫡系精锐之军。

  而陈刀他们,乃是长房一脉的家将,是自小就吃住在长房,与陈骜同进同出的手足弟兄。

  所以陈刀他们与那四千王廷侍卫的共同话题,只在幽州军与北疆,而不在长房,陈刀他们也无法从那四千王廷侍卫的口中,得知他们返回陈县之后长房的一些情况。

  陈县与陈家,是令陈刀他们很有归属感,也的确在这里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但在他们的心中,无论何时,幽州长房,才是他们的家,才是他们的故乡……

  陈月点头如小鸡啄米:“阿爹一切皆好,今岁悟通武道真意之后旧疾尽去,阴雨天也再不饮酒止疼,阿娘身子还似以前那般,偶有不适但大体还算健朗,俺走之前,阿娘还命俺转告诸位叔叔,让大家别惦记,家里一切都好!”

  陈刀激动的连连点头:“好就好、好就好!”

  陈胜却听出了陈月的话里有异,有报喜不报忧那味儿,但当着陈刀的面,他也不好问,只能请他们坐下慢慢聊。

  三人都坐在堂下。

  陈月面对陈胜依然紧张,陈胜别说开口,只要看着她,她说话都会变得磕巴。

  于是乎,只能陈刀不断开口,一边不断追问北疆的情况,一边向陈月接受陈县陈家的一些情况,说些陈县陈家内的趣事给陈月听,而陈胜就在一旁陪坐着。

  就这样,陈月渐渐捋平了忐忑的心绪,慢慢敢直视陈胜的脸了,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陈胜生得是真好看,就是又不黑又不壮,有点女儿气……

  这真不是她胆怯,而是这个时代赋予了君王“神性”,在九成九未曾亲眼面见过君王的百姓眼中,君王都是一种高坐在云端、性别模糊,吃的是金治玉液、喝的是朝露神风,一怒风雷震、一啸九州惊的地上神祗。

  莫说陈月是最几月才得知,陈胜这个声名如雷贯耳、连洛邑都攻破了的汉王,是她的堂弟。

  就算是长宁坊的那些自小看着陈胜长大的陈家人,在陈胜自立为王之后,都鲜少再到陈家大院走动。

  虽然依然经常有叔伯婶娘,拿着自家刚刚出锅的吃食追着塞进路过的陈胜怀中。

  但再没有人敢掐陈胜的脸,也再无人敢拈起衣角替他擦拭眼角的眼屎……

  亲近,依然是发至内心的亲近。

  但敬畏,也是发至内心的敬畏。

  这很冲突。

  但亲近在前、根深蒂固,也就慢慢的习惯了。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做了大王的陈胜,依然是他们记忆中的那个陈胜,那个能吃下他们家蒸饼、喝下他们家肉汤,一口一个叔伯、一口一个婶娘的陈胜。

  但凡陈胜端起君王的架子,他就能轻而易举的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好半响,陈月才终于鼓起勇气,起身向陈胜揖手道:“大王……”

  陈胜虎着脸看了她一眼,将头往另一边一撇。

  陈月懵了,不知所措的向陈刀递去求救的目光。

  陈刀很是熟稔的笑道:“小娘无有我大汉官职在身,大郎穿衮服或披挂甲胄的时候,你可以叫他大王,其余时候,你都得叫他大弟。”

  陈月愣了愣,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大,大弟!”

  “哎!”

  陈胜应了一声,笑呵呵的点头道:“这才是一家人嘛!”

  人心可能都是捂热的,当初的陈胜,也总以利益得失来衡量人际关系。

  陈家人与陈骜用不计得失将他捂热,他比任何人都更想保持这种现状。

  哪怕他很清楚,随着权力与利益越来越大,以及时间的推移,这份难能可贵的亲情,终究会一点点的慢慢变质。

  但他仍固执的希望,他活着一天,陈家就和和睦睦、热热闹闹一天。

  保护陈家人不受乱世荼毒,是他起兵的初衷。

  现在或许他已经有了更大的志向。

  但他从未忘记自己的初衷。

  陈月看着他干净的笑脸,那颗忐忑的心终于也放了下去,“嘿嘿”的憨笑道:“大弟,俺临行前,阿爹命俺给你带话,说幽州军至多还能撑两年,让你早做准备!”

  “两年?”

  陈胜心下巨震,看了一眼陈刀,却见陈刀也是一副又震惊又疑惑的模样,当下连忙追问道:“长姐,伯父可曾说明,幽州军为何只能撑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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