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551节
直到陈胜收拾完地上散落的奏折,她才注意到陈胜的面色有些阴沉。
她只当陈胜还在为她方才那番话生气,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道:“大郎,该宵夜了……”
陈胜压下心头杂念,强笑道:“我就命膳房传膳。”
他心下是在思忖着,是不是收拾了项羽和韩信,令杀破狼三星合一,就能突破七杀命格的限制?
就算汉王之位能镇压住七杀命格,留着这个么刑克亲属的玩意儿,始终也膈应人。
“不是。”
赵清笑靥如花的说:“妾身的意思是,咱是不是回家一趟?你不知道,你上回负气离宫后,公爹其实也挺后悔的……”
“不去!”
陈胜脸一黑,走回案几后重重落座:“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不着调,不趁着这次机会好好治治他那性子,以后要再作,有咱俩受的!”
赵清哭笑不得的轻轻拍了他一巴掌:“说什么胡话,那是咱爹,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
陈胜只是:“反正我不回去!”
赵清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点了点他额头:“你们爷俩啊,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陈胜梗着脖子:“儿子像老子,不是天经地义么?”
赵清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柔软的身子轻轻倚着他,轻声细语道:“妾身听长姐说,那日咱们回宫后,公爹其实就后悔了,但他老人家脾气你还不知道?都动了工了,哪肯服软,嘴里说着些什么不占你这个儿子的便宜,遣回了那三千军士,见天带着家里的叔伯们搁哪儿光着膀子东修修、西挖挖,都快晒成一群泥炭了,你要再不去啊,他老人家真能整了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出来……”
陈胜听言心下一软,但嘴里还兀自不肯松口:“咋的,明明是他不对,还要我去服两次软?就算他是当爹的,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啊!”
“去嘛!”
赵清扭动腰肢挤了挤他:“妾身都在宫里关了一个多月了,想回家透口气!”
陈胜假模假样的轻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道:“这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去服软啊……就算他的当爹的,也得讲道理不是?向来都是有儿子坑爹的,哪有爹坑儿子的!”
“是是是!”
赵清抿着嘴,一双大眼睛弯成了一对好看的月亮:“此时的确是公爹没道理,我家大郎是心疼大姐才肯去服软的,难为大郎了!”
陈胜老脸一红,闷头道:“那先让膳房传膳吧,等明儿我先去城西工地瞅瞅再说。”
第四百三十八章 忠烈祠
陈胜负手信步走在最前方。
范增躬身落后于他一个身位。
陈守抱着双臂脸撇向一旁远远的跟在后方。
五百甲胄整齐、全副武装的王廷侍卫按刀包围了整座工地。
立秋时节灼热而澄澈的阳光,散落在陈胜宽大的衮服上,龙纹浮动、仿佛要从衮服之上腾空而起,冕冠晃动、遮蔽双眼不见喜怒,宛如实质般的厚重威严,衬托着他的纤长伟岸的身姿,好似高坐穿云金宫之上俯视山河大地的神祗!
连束手立在周遭的一众陈家人,都不由的屏气静声,连抬起头直视他一眼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陈胜他们没少见。
但着王服的陈胜,他们却是第一次见。
陈胜端详这片庞大的工地,发现确如赵清所说,又不似宅院地基、又无有城池布局,乱七八糟的整个一四不像。
还真是一生要强的华夏男人啊,明明都知道自己做错了,还死鸭子嘴硬的绷着当爹的威严,宁可带着一大帮手足弟兄搁这儿顶着炎炎烈日玩泥巴,都不肯认这个输……
范增注意到陈胜的目光,滔滔不绝的向他夸赞着此地的风水,说着些什么双龙环绕、青龙蜿蜒、白虎低俯、玄武垂头、朱雀翔舞之类的吉利话。
陈胜与陈守斗气的事,朝中多少知晓一些他们父子俩相处模式的老臣、重臣,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在吃瓜。
至于那些不知道的文臣武将……连这都不够资格知晓的人,他怎么想的,重要吗?
“此地风水,当真极好吗?”
陈胜偏过头,看向范增。
范增毫不犹豫的回道:“王驾之前,老臣岂敢有半句妄言!”
他虽是在暗地里帮陈守说好话,但又岂会拿自己的看家本领开玩笑?
他不过只是巧妙的运用了一下话术,将整座金陵城的风水格局,浓缩到了这一处而已。
事实上,自随中枢迁入金陵之后,范增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在纳闷,为什么金陵这等钟灵毓秀、龙气冲霄的宝地,在大汉迁都前的千百年中都只是一寂寂无名的山野之地!
最终得到的结论是:风华自敛、神物自晦,有缘方可遇之。
很显然,金陵这块龙兴之地,等的就是自家大王这位明主。
陈胜沉吟了片刻,转身望向后方不远处的陈守,呼唤道:“阿爹。”
这声爹喊出口,在场的所有陈家人心下都猛地一松……可爷俩可算是闹完了,这下不用再挖泥巴了吧?
陈守听后,面上佯装出不耐烦之色,没好气的说道:“我哪敢当你爹啊,你是我爹!”
嘴里不依不饶的,但脚下却很诚实的快步走向陈胜。
周遭的陈家人都低着头,装作没看到他三步并作两步的模样。
而范增眼见陈守上前,也很识趣的躬身退到远处,深藏功与名。
陈胜没有意老父亲的阴阳怪气,开门见山道:“儿子欲在此地修筑一座忠烈祠,供奉我大汉所有为国战死沙场的英勇儿郎。”
陈守有些错愕,犹豫了几息,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自古以来,从无为士卒建祠立庙的先例……为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你得三思而后行!”
“何须三思!”
陈胜淡淡的轻声道:“前无古人,便自我而始,旁人惧权贵公卿、史书笔刀,我陈胜不惧!”
陈守不再犹豫,当即回道:“只要你拿定主意,为父自然全力支持你!”
陈胜点头道:“那此事,便交由您与诸位叔伯主持。”
陈守愣了愣,小声的疑问道:“此等大事,不是该由朝中另选贤能,奉王令前来主持吗?”
他非是推诿,也不是怕辛劳。
而是这种事,只能由陈胜来挑头。
其他任何人来,都有僭越、犯上作乱之嫌!
“工程当然还是算朝廷的,您与诸位叔伯同样是奉王令主持工程,后续朝中也划拨钱粮、提供材料。”
陈胜不在意的回道:“此事乃是您与诸位叔伯排的头,自然也该由你们收尾,谁人都不能说什么……待忠烈祠落成之后,可立竣工碑石,主持修建之人,皆可留名碑上。”
陈守蓦地睁大了双眼看了一眼陈胜,再看了一眼周围那些那傻乎乎的不知道发生了事的手足弟兄们,心头是又感动、又愧疚。
他又不是真傻。
焉能不知,陈胜所说的那块碑,就是保自家这些手足弟兄一世荣华富贵的免死金牌?
甚至不单单是他们,还包括他们的后人,无论他们的后人有没有做官的才能,只要那块碑还在、只要他们不自个儿作死,九州就无人能欺他们!
他嘴唇微微颤动着,张开好几次口,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而陈胜已经转过身,望向面前这片空旷的工地,目光穿越时空,似是看到了已经落成的忠烈祠,又似是看到那些高呼着万胜奔向战场再未回头的汉军将士们……
“阿爹,儿子一生不弱于人。”
他背对着陈守轻轻的开口:“要儿子向阴谋诡计低头,儿子着实办不到、也不能办,儿子只能先拜托我汉军的英魂们,到了地下先替咱爷俩护着阿娘。”
“若是连他们都打不赢那些小鬼儿,那就只能等到咱爷俩百年之后,一起到地下举我大汉玄水旗,屠了九幽,替阿娘出这口恶气!”
陈守蓦地湿了双眼,哽咽道:“你阿娘在世时,最心疼的就是你,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她若能知晓你这般出息,恐怕刀山火海她都甘之如饴……”
陈胜沉默了许久,才低低的回道:“儿子不孝。”
陈守佯装眼睛里进了沙子,低头揉眼,拭去溢出眼角的泪珠:“与你无关,要怪也是怪为父当年未能当好这个家……”
陈胜无言以对。
好一会儿,陈守才收拾好情绪,左顾言他道:“对了,听月儿说,你此次北上,去拜见你伯父伯母了?”
陈胜蓦地回过头看了看老父亲,若无其事的点头道:“是啊,伯父伯母还一直数落您呢,说您有了好日子就忘了兄嫂,这么久都不去瞧瞧他们。”
“哦?你伯父伯母是这么说的吗?”
陈守抓了抓额角,寻思道:“好像是有好久都没去过幽州了……”
陈胜:“正好朝中马上就要筹措一批兵员粮秣送到幽州军,您要得空,不妨领队北上去见见伯父伯母。”
陈守:“项氏那小子不正在幽州那边闹腾吗?过得去?”
陈胜:“这个您不必担心,等接收了九鼎之后,儿子就去收拾项羽,保管您一路畅通无阻!”
陈守:“那成,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
“李公何以突然要离去耶?”
嬴政讶异看望向下方正襟危坐的李斯:“可是朕有何不周到之处,慢待了李公?”
李斯面色古井无波,淡笑着揖手道:“大人以精舍美婢相待,老夫已不胜感激,实是此番离家久矣,思乡情切,才特此前来向大人告辞,万请大人恩准。”
他拿捏着分寸,没有提及先前嬴政一面与他和谈,一面派遣章邯偷偷领军挺进河洛盆地之事。
嬴政也知这老货是在故作姿态,大汉若真要撕破脸,这老货哪还会前来辞行,早怕早就走为上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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