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759节
韩非听他这么一说,突然也乐了起来,不服气的说道:“凭啥是我拉二胡、你唱歌?你只缺了一条胳膊,又不妨碍你拉二胡,再说了,就你那骂人的破锣嗓子,唱歌能有我这教书育人的嗓子好听吗?”
“欺负人不是?”
陈胜不乐意,大声嚷嚷道:“让一条胳膊的人拉二胡,亏你想得出来,那有钱人家的老爷都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
韩非更不乐意了:“一条胳膊怎么就不能拉二胡了,你这拉锯子不拉得挺溜的吗?”
陈胜:“那拉锯子和拉二胡,能一样吗?”
韩非:“都是拉,怎么就不一样?你是看不起锯子、还是看不起二胡?”
“好好好,不愧是韩非,这扣帽子的功夫,是越来越熟练!”
陈胜投降了,扭头大声的朝门口的蒙毅喊道:“蒙老二,你也瞎了?看不见来人了?不知道上茶吗?腿长来是当摆设的吗?”
那厢的蒙毅唯唯诺诺的领命,扭头泡茶去了。
韩非气得瑟瑟发抖:“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不当人子!”
陈胜故作诧异:“你在说些什么东西?我骂我自己的部下,你跟着生哪门子气?”
韩非:“我生哪门子气,你自己心头有数,哼!”
陈胜:“哼!”
这二人如同俩老小孩儿一样,一人将脸偏到一旁,谁也不说话。
直到蒙毅将两盏热茶摆到二人身前,躬身退出木工房内,陈胜才突然笑道:“好了,我跟你道歉还不行么,愣大点心胸,怎么成大器!”
韩非脸色也缓和下来了,不屑道:“你这套画饼御下之术,那是拿去忽悠那些二十啷当的后生崽吧,我已经老了,不吃你这一套了!”
“是吗?”
陈胜笑吟吟的端起茶盏:“那我再送你个名流青史、万古流芳的机会,你要不要?”
韩非想也不想的一口决绝:“不要!”
陈胜循循善诱道:“可以跻身至圣之境的哟,没见着孔老夫子有多老当益壮、威风八面吗?你就不想和他一样吗?”
韩非:“不想!”
陈胜沉默了。
韩非也不说话。
好一会儿后,陈胜才突然轻叹了一声,方才茶盏语重心长的说:“好了老友,别闹了,我是真有事需要你要鼎力相助!”
韩非闻声也也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道:“国朝这么多大才、良才,你怎么就逮着我一人儿坑?这事儿我能做吗?我要做了,我大汉百姓都得戳我韩非的脊梁骨,祖坟都得被他们刨了、列祖列宗都得被他们拖出来鞭尸……”
没有任何人告诉过他,陈胜召他入宫所为何事。
但他接到召命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陈胜召他入宫所为何事。
因为自打仁武十五年陈胜罢免他御史大夫之职之后,就再未召他入宫。
一次都没有!
陈胜失笑道:“你韩非还怕这些?”
韩非点头道:“怕!”
陈胜:“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其实特别不擅长说言不由衷的话?”
韩非:……
好一会儿后,他才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此间既然朝会又非晏清殿,你也未作衮服、佩皇冠,我便权当这只是老友间的一场闲谈……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你想过没有,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让所有汉家儿女都过得更富裕、更有尊严,还只是你自己的想偷懒、想撂挑子?”
“如果是前者,我不觉得变法、改革,能让所有汉家儿女过得更好!”
“如果是后者,也请恕我不能枉顾所有汉家儿女的利益,帮助一个自私自利的君王!”
陈胜面不改色,平和的说:“大道理有很多,你或许比我更懂,我就不跟你掰扯了。”
“既然你要聊些朋友间才能说的话,那我就跟你聊些只有朋友间才能说得话!”
“我就想问你一句话……那我呢?”
“你口里心里都是天下、是汉家儿女,可曾替我想过?”
“我不觉得我有多大功劳。”
“可寻常百姓家,儿女成家立业后,老父亲也还能卸下担子、歇一歇吧?”
“那我呢?”
韩非看着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没说口的话,在他心底轻轻响起:‘若没有这天下、没有数千万汉家儿女牵绊,只怕你早找你家大姐去了吧?’
这句话像是疑问,可在他的心里却又无比的笃定。
事实上,早在很多年前,他见到陈胜任由自己老去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陈胜不想活了。
或许。
至亲至爱之人的离去,对于活着的人就是一场毁灭性的巨大灾难。
有些人,在灾难中死去。
有些人,余生都是残骸。
第五百八十一章 君主立宪
韩非来之前,已经组织好了一大通劝解陈胜的道理和言语。
可此刻面对陈胜这句‘那我呢?’
可此刻面对陈胜这副苍老还独臂的模样。
那些劝解的道理、那些劝解的言语,他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他们毕竟是好友。
韩非终究还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准备如何做?先说来我参详参详……”
陈胜一听便知道韩非松口了,虽然依然未应承他任何要求,但肯让他说、肯听他说,就已经是极大的进展了!
这厮暗地里可是一直撺掇群臣巩固皇权、加强皇权来着。
“你别这么紧张,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急!”
陈胜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缓和了一下气氛后,缓缓说道:“我将我想要更改的国体制度,命名为君主立宪制。”
“君主立宪制与我们当前的国体制度差别有点大,但最大与最关键的区别,其实只有两点。”
“第一点,就是你们法家所设想的法治最高境界‘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国家宪法至高往上,纵是人皇也不能触犯、纵使是人皇触犯也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一点,你比我更熟,我便不再赘述。”
“第二点,人皇与宗室将与将拓土王与开疆侯一样,只作为荣誉的象征存在,而不再天然拥有对国家的所有权和执政权,往后国家的所有权当归于全体汉家儿女共同拥有,执政权则交由执政官与各级臣工共同执掌,就像这些年一样,大家各司其职、合力处理好朝廷的政务。”
“至于执政官与各级臣工,则由国朝科举统一选拔,再交由全体百姓共同决意能否晋升、谁人晋升。”
“打个比方,上一任扬州牧卸任了,国朝要选拔新一任的扬州牧,那就由国朝拟定几个德才兼备的候选人,将他们的功勋和擅长都罗列清楚,号召所有扬州百姓一同投票,决定最终由谁人出任扬州牧,并且在其执政过程当中,所有的基础政务都要对外公开,接受全体扬州百姓的监督,一旦有超过半数以上的扬州百姓觉得,这个州牧能力不够、德行不足,那他就该从州牧的位置上滚蛋了。”
“我可以再兼任执政官一段时间,给大家一点适应的时间……两年,怎么都该够了吧?”
陈胜边想边说、语速极慢,努力在既能说服韩非赞同君主立宪制与又能介绍清楚君主立宪制之间,寻找平衡。
若是可以,他当然也想一步到位,直接干到共和。
可他的经验告诉他:领先时代半步是天才、领先时代一步是疯子……
不是他自大,他要敢现在就宣布不做人皇了,从今往后大汉都没有人皇这玩意儿存在了,整个大汉都得大地震,至少得有百万汉家儿女涌入金陵,用各种不理智的行为“劝”他谨言慎行!
但即便是他已经很克制了,仍旧听得韩非是又惊又喜、喜忧各半。
他喜的,当然是陈胜并没有企图直接撂挑子跑路,而是依然保留了人皇的存在,并且还肯再兼领执政官一段时间。
所以说,上位者你不能看他说了些什么,你得看他都做些什么。
比方说,有的人口口声声说着“那我呢”,但暗地里其实比谁都放不下汉家儿女们、比谁都舍不得汉家儿女们。
这可能就是父爱无言吧!
至于‘两年’什么的,韩非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权当没听见!
就如同他松了口,陈胜就觉得有机可乘一样的。
陈胜这厢一松口,韩非同样觉得有机可乘!
两年就想跑路?
别说门,窗户都给你焊死了!
至于他惊的,当然是陈胜所说的“人皇犯法与庶民同罪”,以及让全体汉家儿女来决定官员晋升这两件事。
前者。
如果说他先前说会被人戳脊梁骨、掘祖坟,只是朋友间的戏言。
那么现在,他真有种心惊肉跳之感了!
陈胜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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