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95节
况且,一个有人情味的盟友总比一个利益至上的盟友,更令人安心。
陈胜想了想,便轻叹道:“那小弟便多谢牍兄了!”
说完,他将目光看向刘更与陈喜。
二人犹豫了片刻,低声道:“胜兄,此事小弟须得回禀高堂,再做决定!”
陈胜笑着点头道:“不着急,既是自家人,我行商陈家的大门自会一直向自家人打开!”
顿了顿,他回过头看向前方豁然开朗,四周布置了四五十张矮几,中心之处人头攒动的宴会场地,步伐一住,低声道:“说起来,你们可知今晚的宴席,是所为何事?”
宴会中心处的那些身着华服、腰悬美饰,少年人,一看就知,全是这县里便的世家大族、高门富贾家的二代。
张忌、田牍、刘更齐齐摇了摇头。
倒是年纪最幼的陈喜,略一犹豫之后,低声道:“小弟倒是听高堂提过一嘴……应是州府典农长史吕大人驾临陈县,设宴款待我等。”
“典农长史?吕大人?”
陈胜略略有些惊讶的低声问道:“款待我等作甚?州府便是有要务需陈县豪杰相助,也当宴请各家家主才是。”
陈喜左右看了看,伸手一把将左右的张忌和刘更揽过来围成一圈,低声道:“胜兄有所不知,州府虽主政一州,但政令却只能下达于郡衙,按规矩,州府是不能直接越过郡衙直接插手郡务的,这于礼不合!”
“以官身吕大人不能举宴,但以吕氏支脉长子的身份宴请我等,却是名正言顺……哦对了,胜兄怕还不知晓,吕大人乃州牧不韦公之长子!”
槐安堂陈家,乃是陈县陈姓人中的翘楚,族人多出仕,族中还曾出过一任假郡丞,在这陈郡之内也算得上是政坛常青树之家。
是以陈喜小小年纪,便能对这些官场上的头头道道如数家珍。
“哦,原来如此!”
陈胜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但旋即,脑子突然又一僵,愣了愣的问道:“喜弟,你方才说州牧大人叫啥来着?吕……吕不韦?”
陈喜茫然的看了看他,点头道:“对啊。”
陈胜愣愣的又问道:“那今日设宴的这位吕大人叫啥?”
陈喜:“吕大人,名政。”
陈胜:……
淦,历史你又玩儿我?
他挠头,使劲儿挠头,不敢置信的问道:“你确认吕大人姓吕,而不是姓……赢?”
陈喜笑了笑,道:“哦,原来胜兄也听闻过这个风传啊?”
陈胜:“嗯?怎么说?”
陈喜:“吕大人是不韦公之子没错啦,虽然以前是有人言之凿凿的称赢子楚赠赵姬与不韦公之时,赵姬已有身孕在身,妄图以他秦赢氏血脉取代兖州齐吕氏这一支,但高堂曾有幸见过不韦公一面,称吕大人极肖不韦公,应是不韦公之子才是!”
“只是这种事嘛,嘿嘿嘿……”
“不过不韦公都不在意,我等见什么怪?”
他虽压低了声音,但眉宇间却尽是混不在意之色,甚至还略有几分猥琐之意。
显然这个事情,在他们的圈子中,真如他所说的那般人尽皆知。
陈胜:……
贵,贵圈真乱!
第八十七章 文化底色
成群结队的素衣仆役,手捧着一盏盏轻纱莲灯,置于宴会场地中心的莲池之中。
粼粼波光映衬着朦胧的灯光,将暮色渲染得如梦似幻。
梦幻般的场景,似乎是令场中陈县大户二代们短暂的忘却了高墙之外的疾苦。
他们攀谈的气氛越发的热络了。
那厢一句“李兄大才”。
这厢一句“王兄高义”。
一个个年岁不长,但论起这花花轿子众人抬的花团锦簇功夫,却是个个都是一把好手。
陈胜蜷缩在不起眼的角落中,一手拨动着身前矮几上的酒樽,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衣着华贵、气质不凡的青年人,脑海中却不住的闪过一张张瘦骨嶙峋、了无生气的悲苦面容。
这种身体和思想仿佛不处在同一世界的割裂感,令他不由的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铛……”
忽而,一声清韵的钟鸣声,响彻莲池。
场地之中攀谈的二代们,应声闭上了嘴。
四下落座的二代们,应声站起了身。
目光齐齐望向莲池入口。
就见一个身高八尺、膀大腰圆,身着黑底红边獬豸纹深衣,腰胯美玉带,足踏黑缎面玉白底翘头履的奇伟中年男子,在一名赤甲白面小将的护持下,一手扶着玉带缓步走入莲池。
众多二代见了来人,齐齐捏掌下拜:“吾等拜见长史大人。”
陈胜混在人群中,刚看清来人的大致长相,被不得不跟着一起捏掌下揖。
“诸位请起。”
来人轻声道,声音温润如温泉流经干净的鹅卵石溪底,令人不禁有如沐春风之感。
“谢长史大人!”
众多二代起身,垂臂而立,眼观鼻、鼻观心,一片静默,再无半分先前的放浪形骸之姿。
陈胜微微撩起眼睑,打量来人,却见来人正似笑非笑的移动目光打量他们这些人,又不得不垂下眼睑,如其他人一般,静默而立。
“诸位何故拒政于千里之外耶?”
来人不紧不慢的笑道:“期弟,为兄尚且记得,上次见你,你还这般高,还强拉着为兄去观太昊庙会,为兄不从,你便哭闹不止,何以长大成人了,却不与为兄亲近了?”
陈胜再次撩起眼睑,便见来人正微笑着一手冲正前方手着肚脐的高度。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立于二代们最前方的李氏嫡长子李期笑曰:“长史大人辅太守大人掌一州农事,期一介乡野鄙夫,岂敢再行僭越之举?”
随着这二人的笑声,犹如春风化雨,不经意间便化解了场中凝滞的气息,陈县二代们微低的头颅,慢慢的就抬了起来。
吕……政,毕竟是州牧之子,齐吕氏之后,周王室之下一等一的高门大屋嫡子!
只家世,便先天压过了陈县这些世家大族好几头!
“哎,今夜无有布衣、纨绔之别,唯有长幼高矮之序!”
吕政一挥大袖,佯怒的轻喝道:“诸位小弟若再要在为兄面前强装娇弱,莫怪为兄辣手无情!”
陈县二代们听他以游手好闲的“纨绔”之名形容自己,纷纷轻笑出声,场中凝滞、肃穆的氛围,登时消失殆尽。
吕政见状,满意的抚掌大笑道:“这才像话……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霎时间,清韵而庄重的编钟之声起,成群结队的仆役手托美酒佳肴,迈着细碎的步伐快而不乱的进入宴会场地。
众陈县二代纷纷落座,齐声欢呼:“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吕政笑容盈盈的徐徐屈膝,臀还未过腰,已有仆役一个箭步上前,匍匐于他身前,以身为塌。
他端高举三足樽,畅快的高呼道:“尝!”
众陈县二代纷纷高举三足樽,齐声高呼:“敬!”
陈胜夹杂在人群中,浑浑噩噩的一爵一爵的饮酒。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的去观察这位吕……政。
但明明不过两三丈远的距离,他却与吕政好似隔着十里八乡一般。
他时而瞧着似李雪健版的凶暴,时而瞧着如林峰版的桀骜,时不时还有姜文版的满嘴金句……
他做足了心理准备,以为自己已能够以平常心去观察这位。
然而此时他才发现,他以为的,只是他以为……
若人的成就也有光芒。
那么在这位面前,诸天神佛脑后的功德之光,亦只是大号的灯泡。
而这种光芒,是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一代又一代人的故老相传中,一点一滴的浸润了每一位华夏子孙的灵魂深处的光。
哪怕眼前的吕政,还不是那位名传千古的千古一帝!
但隔着两三丈之地相见,陈胜仍旧有一种蝼蚁直面巨人的颤栗感!
毕竟,他再自视甚高,骨子里也不过只是个争得了二三两铜臭的商人,如何挡得住那贯穿了千古的伟大之光?
他甚至都兴不起挣扎的念头,就很顺从的选择了躺平……左右也从未想过称孤道寡,若是这位取周代之,为王前驱就为王前驱吧。
这个问题,其实早在他发现,眼前这个世界乃是历史错乱后的秦末之时,便有认真的思考过。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个时代有二人绕不过去,他也无法绕过这二人。
一位是嬴政。
一位是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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