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功十八法 第137节
鹿朴摇摇头道:“胖子,你真是掌勺的,越来越油滑了。”
史胖子一面连说不敢,一边殷勤的迎客人内,这家馆子外面看起来十分窝囊,里面的陈设却倒干净,地方也很宽敞,十五六张红漆木桌整齐的摆置着,木条凳,墙壁粉得雪白,后面,临窗还靠着西仓河哩。
鹿朴请阴风神魔欧阳天与钟家信等一行人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店里两个年轻的伙计已在史胖子的吆喝中开始忙得马不停蹄的端茶送水,团团打转。
阴风神魔欧阳天朝周遭看了看道:“以前来过这个地方,鹿老弟。”
鹿朴颔首笑道:“经过此地两次,都是代帮主巡查各地分舵,每次途经此地,在下皆至胖子处用膳进餐。”
阴风神魔欧阳天沉思了一下道:“这人靠得住么,老夫是说,他会不会在饭食中做下手脚。”
鹿朴下意识的朝正在忙着的史胖子瞥了一眼道:“在下想,应该不会吧。”
沉沉一笑,钟家信道:“小心点好,别忘了咱们已进入夜雨山庄的势力范围。”
此刻,史胖子哆嗦着一身肥肉走了过来,满面堆笑的道:“鹿爷,你老与这几位爷要吃些什么。”
鹿朴一笑道:“有什么好的都拿上来吧,反正我们今天吃这一顿,你今天的买卖甭做了。”
史胖子带着三分阿谀的道:“鹿爷是过路财神,我史胖子请都请不到的。假如鹿爷你能天天这样照顾小店,那我史胖子早就盖起阁楼巨厦了,呵呵呵……”
一面说着,史胖子赶忙到后面张罗去了。鹿朴解下了披风,开始低声与阴风神魔欧阳天等人谈笑起来。
时间过得虽快,一晃已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但是,酒菜却仍未端整上来,甚至除了那两个店伙计以外,连史胖子也没有看见。
鹿朴喝了口茶,肚子里经茶水一泡越发空虚了,他不觉奇怪的咦了一声,沉厉的道:“小二哥,你们掌柜的是怎么会事,吃的东西到现在还没有整治出来,莫不成是用蜡烛烧煮的。”
一个店伙计慌忙答应着,一边急匆匆的就待往膳堂后的小通道行去,他刚走了两步,史胖子已一叠声的吆喝着用双手端着托盘出来了,托盘上,热腾腾的鸡鸭鱼肉全齐了。随在史胖子后面,紧紧跟着两个穿着一身油腻衣裳的汉子,腰间都系着围裙,头上包着黑布,一看就知道是馆子里的大司务,两人也都分擎着托盘,托盘里的各色菜肴堆得满满的。
鹿朴哼了一声道:“史胖子,你这菜可是做得真快。”
史胖子口里连声道歉,一面打着哈哈,急忙将盘中菜肴逐件摆到桌上。这时,欧阳天注意到他的目光竟有些呆滞,打哈哈的时间也是空洞洞的,好像没有方才笑的时候来得热情。
摇摇头,阴风神魔欧阳天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多疑了,他揉揉脸,目光下意识的瞄了那两个跟出来的大司务一眼,他们托盘摆碗的手法十分熟练,在桌子与桌子的空隙间也是转得团团舞,模样儿与一般职业厨司并无二致,更没有丝毫值得启疑的地方。
鹿朴接过史胖子递过来的竹著,笑道:“鸡鸭鱼肉都有了,老史,别忘了来两壶酒,馒头包子也一齐上吧,有女客,大约要先吃点什么。”
史胖子答应着,他似乎有些迟疑的看了看鹿朴,嘴巴嗡动了一下,恰好这时那两个大司务中的一个忽然叫道:“掌柜,筷子不够,只怕还得添几双哩。”
那说话之人正躬着身在摆置菜肴碗碟,半侧着脸,目光却并未朝这边注视,史胖子仿佛震了震,忙道:“呃,是的,我这就去拿。”
这几句话,蓦地像针一样刺进了欧阳天的耳中,他缓缓垂下目光,而谁也没有察觉,他的目光里在此刻已充满了酷厉之气。目梢子迅速却恰到好处的在那两个大司务的身上再搜视了一遍,依旧没有发觉什么不对的地方。欧阳天心中在不停的盘算着,会估量错了吗,会猜错了吗,对了,那两个原来在这里招呼着的店伙计呢。
这时,史胖子匆匆拿着筷子行了出来,在他分布到各桌的时候,欧阳天已注意到他一张胖脸上竟满是汗珠,而现在是深秋的季节。
酒由那两个厨司中的一个送上来了,这人面色白中带青,右腮上有一颗红痣,痣上面还生着几根长毛,他的双手粗糙,油污遍布,端上两壶酒来的时候,还向桌上诸人做了个职业性的讨好笑容。
钟家信瞧着他道:“方才的两个伙计呢,怎不出来帮帮忙。我们的人太多,只靠你们几位,看情形有些忙不过来呢。”
这厨司恭谨的一笑道:“这位爷说的是小牛和阿毛,他们是新手,只能应付等常杂务,碰上客人多的时候不是慌得砸了碗就是碰倒板凳,掌柜怕他们碍事,叫到后面灶房帮厨去了。”
钟家信笑笑道:“嗯,你的嘴舌却是伶俐。”
那厨司一低头,没有说什么退了下去。但是,就在他一低头的时候,钟家信的目光已尖锐的看他到那白中泛青的面孔极快的僵硬了一下,这是一种仇意与愤怒的表示,一点不错,没有任何一个江湖中人是惯于承受侮辱的,哪怕他掩饰得再好,内心的感受却是不易改变。
鹿朴此际以主人身份遍斟这酒举起杯来:“欧阳前辈,钟兄,两个姑娘,来,在下恭敬各位一杯。”
欧阳天也拿起杯子,瞳孔与钟家信的瞳孔相触,钟家信的眼神里现露出一股古怪而奇异的色彩,他仿佛明白了一件什么事似的凝注着欧阳天,几乎不易察党的微微点了点头。
鹿朴又在说道:“各位,先干为敬,在下就先干了。”
欧阳天苦于不能明示,他心头一急,正待出言相阻,鹿朴已一仰头将杯里黄澄澄的酒液倾下,但是,他却不是倒进口中,酒液在他一举手,一仰头之际,完全丝毫不露痕迹的流进了他已松开了的衣袖里。于是,欧阳天豁然大笑,一语双关的道:“好,好极了。”
他和钟家信也依样葫芦的做了,这时,他们心里却已有了默契,都已有了联系,他们都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同时,他们都在钦佩对方具有一双揉不进沙子的眼睛。
方玫微微蜜眉,低声道:“老哥哥,原谅我不能喝酒。”
阴风神魔欧阳天微微一笑道:“小妹子,你不用喝,你与燕丫头都不用喝。”
那边青叶子罗辉行到桌边,躬身道:“禀长老,请准弟子等开始用饭。”
鹿朴呵呵一笑道:“当然,你以后记住,丐帮的规矩在外面可以暂免。”顿了顿,他又道:“但也得记住,丐帮歇足宿店时的老法儿,鸡鸣看天,竹节朝羊,瓦罐藏刀,削那看不见闻得着的影。”
鹿朴仰望着屋顶,在说最后这几句奇怪的话时,表情淡漠而生冷,同桌的方玫主婢正觉得有些茫然,青叶子罗辉已在微怔之下迅速转身,如一阵旋风似的拐了出去,在他转身的刹那,双掌已急促而清脆的连连拍了五下。
变化是快捷无匹的,青叶子的击掌声尚在屋子里飘袅,整个膳堂中的丐帮弟子全已霍然跃起,背后的青竹棒在他们闪电般的移动间一溜溜的银蛇流烁,那么骇人的拔到手中,迅速的排成一个打狗阵法。
没有任何迟疑,布成一个圈网的打狗阵法的剩余十多名丐帮弟子猛然冲向过道,另一股人马立即向门外,其他的人手朝四周一撤一围,布成了一个圈网,每个人都已在瞬息里站取了有利出击的位置。
宛如八阵图在旋转,人影掠飞中只见白色的衣袂拂舞,只听得桌椅翻倒碰撞之声,待到那两个在外面服侍的厨司弄清了怎么回事,他们已经身陷重围之中了。
蓦地,一阵悠扬的乐声悠悠传来,静静的、慢慢的,散布在四周的丐帮弟子突然被这乐声困惑住,一个个凝神屏息,静待事情的演变,“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能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这是李白的《月下独酌》,太白天才旷达,物我之间,绪有所寄。
这首诗就充分表达了他的胸境,而以行乐及春为全诗宗旨所在此,使无情的明月、影子和我为友情交欢。
原来充满杀伐的膳堂,突然有人高歌这样飘逸的诗句,真是高人逸士。就连这群长年累月乞讨的化子,也迷惑于互相欢聚,物我之间。
可是,这声音却不是出自男人之口,而是一群莺声燕语大合唱。众人循声望去,这声音竟来自膳堂的承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