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坟场画皮十五年 第204节

闻道子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发呆。

这里有多少采石工人？

整整有几千人。

就是他们，养活了整个白骨领的近万人。

而就在此时，闻道子发现有人拉扯他的袍子。

低头一看是一个孩子。

一个长得非常漂亮，却很瘦的小孩子，他也是天生残疾的。

只有一只手是正常的，另外一只手臂是天然萎缩的，只有几寸长。

两条腿一高一低。

但是，他的眼睛很大，很亮。

脸也很漂亮，身上的衣衫很破，却非常干净。

甚至，牙齿也是干净的。

此时，他正在用那支萎缩的手臂，拉扯闻道子的袍子。

看着他可爱的面孔，纯洁的大眼睛。

闻道子眼睛一热，几乎泪水要下来，然后蹲下身子，抱起那个孩子道：“怎么了？宝贝？”

“爷爷，给您吃。”这个孩子用完好的那只手，把一个白面馒头递给了闻道子。

“好啊，谢谢啊。”闻道子接过了白面馒头。

对一个孩子的心意，最好的办法就是接受。

接着，闻道子从怀里掏出一块糖，道：“那爷爷和你换，好不好？”

那孩子转过身去，望向自己的母亲。

他的母亲很高大，但是脑子是不正常的，见到闻道子望过来，非常羞涩地低下头，然后点了点头。

孩子接过糖，甜甜道：“谢谢爷爷。”

尽管只有一只手，但是配合着嘴巴，他还是很轻巧地剥掉了糖衣，放进嘴里。

“爹爹……”这个孩子朝着采矿场里面喊了一声。

顿时，有一个侏儒朝着孩子挥挥手。

然后，他朝着闻道子鞠躬行了一礼。

当然，他并不知道闻道子是什么大人物，而仅仅只是闻道子是长者。

接下来，闻道子抱着这个孩子，进入了这个白骨镇。

按照之前的想象，这里完全是人间地狱。

会非常非常凄惨，会充满黑暗和压迫。

但是……

完全不是这样的。

这里竟然充满了祥和。

这里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是温和的。

尽管肯定是贫困的，甚至是很极端的贫困。

但是……

每一个人的衣衫都是破旧，却干净整洁的。

每一个人的脸，也都是干净的。

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是纯净的。

非常意外，这里有很多孩子，也有很多老人。

但……让人痛心的是。

大部分的老人和孩子，都是身体强壮，但是脑子残疾。

因为身体残疾，脑子聪明的孩子，通常会中途夭折。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被抛弃。

这里毫无劳动能力的老人，也不会被抛弃，都会被赡养。

这里几乎完全是自治的。

少数脑子聪明，身体残疾的人，掌管一切秩序，公平地分配食物，衣服。

而大部分身体强壮，脑子残疾的人，负责干活，养活所有人。

尽管穷，但是很公平。

所以……这里竟然像是一个乌托邦！

小孩子有人照顾，老人有人赡养。

小有所养，老有所依。

这里竟然比闻道子所到的任何地方都更加纯洁，更加祥和。

而此时的宁立人，无比的激动，浑身都在颤抖。

他好像找到自己的理想了。

他效忠无缺的时候，就曾经说过，想要让天下穷人的孩子，都能读书。

而这里就是最穷的地方，也是最纯良的地方了。

难怪主君无缺，要让闻道子先生把书院建在这里。

难怪取名是野草书院，而不是星火书院。

星火，还是太遥不可及了。

野草，才是最符合这群人的。

这个被诅咒的地方，这个被全世界都遗忘的角落，生活着一群人。

外人觉得他们悲惨如同地狱。

但他们却自得其乐，拥有自己的幸福。

他们就如同野草一般，任何人都可以践踏他们，但他们却顽强而又乐观地生长着，生生不息。

闻道子看着这里的孩子们。

完全是两个极端，要么如同小牛犊一般的强壮，但脑子却不正常。

要么长得聪明漂亮，但是非常瘦弱，而且身体残疾。

“我们还需要一个大夫，就算去绑，也要绑一个大夫过来。”宁立人忽然道。

闻道子看着这些孩子的眼睛。

要么聪明灵气，要么呆滞发傻。

但都一样纯洁。

“我决定了，我们改革派的第一个书院，就建造在这里，就叫野草书院！”

接下来，闻道子找到了这个镇子的族长。

是一个老者，也是一个侏儒，名字叫尤安。

“老族长，我想要在这里办一个书院，让所有的孩子能来读书。”闻道子道：“放心，不需要钱，而且我们还负担孩子们的中饭。另外开办书院，也不需要白骨领掏钱，甚至我们采购石头建造书院，也会按照规定付钱。”

老族长尤安陷入沉思和挣扎。

宁立人道：“老族长，您在担心什么？您放心，我的主人是申公家族的三公子，可能是未来的镇海侯，是这片领地的最高主君。”

尤安族长缓缓道：“我没有读过书，但是我却知道。人读书了，就会变更聪明，眼界也会打开了。但是……我很担心，一旦读过书，知道得多了，这里的幸福祥和也就没有了。懂得多了，想要的东西也就多了。”

闻道子道：“老族长的话，充满了智慧，我非常敬佩。我也非常能够理解您想要保护这里所有人的决心，而且我也看得出来，这里非常非常幸福。可是这种幸福能持续多久，这里是与世隔绝，仿佛一个单独的世界，在外人来看这里是地狱。但在你们看来，这里是天堂。但这种平安和幸福，却非常脆弱，很容易被打破。”

“申公家族的大基建，很快就要结束了。而这种巨石太重，运输成本太高了，不可能大量往外卖的，届时你们以何为生？”

“没有错，孩子们读书之后，懂得多了，欲望也就多了，容易变得不幸福。但是完全懵懂的幸福，是真正的幸福吗？真正的幸福，是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懂得很多很多，依旧寻找到内心的安宁。真正的幸福是懂得很多之后，找到了自己的理想，崇高而又伟大的力量，然后竭尽全力去实现他。”

“这里的孩子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孩子。所以他们应该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未来他们或许不能像现在这么天真无邪，这么幸福。但……至少要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尤安老族长道：“这位先生，我年纪大了，但是心很明亮，眼睛也很明亮。我一看就看出来了，你们都是很好的人，也都是很疲倦的人，但是却心中燃烧着火焰的人。心中有火，不但内心明亮，也想要照亮他人。但是我们的孩子和外面不一样啊，在这里不会受到歧视，一旦走到外面的世界，就会被人歧视了。”

闻道子沉默道：“对，确实是这样的，而且我无力改变这一点，甚至我没有那么强大，我无法保护他们。但是有一个人，却可以强大到保护他们。虽然他现在还不够强大，却能够保护我们了。当我们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立足之地的时候，他已经为我们争到了一寸空间，能够让我们施展自己的理想！”

尤安老族长，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然后他缓缓道：“你说得对，这里很公平，很幸福，但却很脆弱，外力轻而易举就可以摧毁。提前做出改变，总是好事，要为下一代的孩子，挣的一条新的活路。”

“我同意在这里建造书院，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闻道子道：“老族长，您讲！”

尤安老族长道：“这个书院，要我们亲手来建。我知道你们背后有贵人，但是……你们的口粮，也要由我们来提供，我们不接受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