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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k:午夜之刃 第146节

  他转过头,将安格朗刚刚所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了基里曼,后者的表情迅速地从阴沉的愤怒转变成了一种隐晦的震撼。

  安格朗看着他,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笑容开始变得更加旺盛,也更加骇人。看上去像是个威胁,但基里曼能看见那其中作为基底的善意。

  “安格朗。”角斗士看向他的兄弟,用他的语言如此介绍自己,面容狰狞的抽搐,声音却很平静。“我叫安格朗。”

  “我知道,安格朗。”贵族之子轻声回答,高哥特语拗口而高贵,表情却隐含因同情而生的盛怒。“我叫罗伯特·基里曼,我是你的兄弟。”

  卡里尔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搭在了罗伯特·基里曼的肩膀上,眼中有森寒的蓝光一闪即逝。

  安格朗猛地低吼一声,身体弯曲,却仍然束缚住了自己。基里曼愕然地看着这一切,想开口说话,身体中却有种陌生的本能在催促着他使用另一种语言。

  于是他便脱口而出:“你做了什么,卡里尔?”

  “我让你学会了努凯里亚语。”始作俑者凝视着安格朗,轻声回答了基里曼的问题。

  “不,我是问——”

  “——我没事。”低着头,安格朗如此说道。他喘息着,脑后的钢缆在不断地啃咬着他,基里曼能看出这一点,他甚至能听见那种隐约的挤压声。

  “那东西对灵能敏感。”卡里尔若有所思地说。“我起先便猜到了一些,你搜集来的资料上也证明了我的猜测。”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基里曼语速极快地问。

  卡里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抿起嘴,摇了摇头,轻声开口:“抱歉,安格朗。”

  “我没事。”低着头的巨人如此说道。“我早就习惯这种疼了。”

  基里曼猛地皱起眉。“这种疼?”

  安格朗抬起头来,咧嘴一笑。面目狰狞,眼神却很平静。

  “他们叫我安格朗·塔尔科。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安格朗是我的名字,我没有姓氏,就和其他所有的角斗士一样。”

  “塔尔科家族是戴舍阿角斗场的主人,他们拥有这个角斗场,而他们之所以将这个姓氏给我,只是想宣誓一种主权。我厌恶这件事,所以我一直在反抗。”

  “正常的角斗需要二十分钟到一个小时,才能让那些该死的观众得到宣泄。但我就只会花两分钟。”

  “角斗需要我去杀人,但我只会让我的对手们全力以赴,然后一个个夺走他们的武器,再将它们扔进沙坑。”

  “有时我也会和凶残的野兽打,有些是和我们一样被抓来的,有些是被奴隶主们制造出来的。我会让前者昏迷,让后者安息.”

  “塔尔科家族那个时候就对我很不满了,但看在我带来的钱的份上,他们还是没有做什么。直到我和欧伊诺茅斯打算联合所有人发起暴动,在下一次角斗前反抗他们。”

  安格朗停顿了片刻,他沉重的喘息着,钉子蠕动,在催促着他去行使暴力。他瞪着医疗室的地面,露出了一种与愤怒截然不同的情感。

  悲伤。

  尽管它在他的脸上是如此格格不入,但它就是存在。

  “那是七个月以前的事了,也是我来角斗场的第十六年。”

  沉默过后,安格朗低沉地再次开口,他能够讲述它们。在平静的时候,他仍然拥有完整的思考能力,只是会不停地在说话的间隙低声喘息,疼痛折磨着他,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哪怕是一个盲人,也能通过那可怕的声音辨识出它的主人此刻到底有多么痛苦。

  基里曼则能看出更多,比如安格朗应该鲜少如此长篇大论,有太多证据可以证明此事,最明显的一件事就是安格朗每次说话之间的停顿。

  他不仅仅只是在抵抗屠夫之钉那么简单,他还在思考,而这件事则会带来更多、更大的痛苦。

  基里曼愤怒地咬紧牙关。他想,那钉子甚至不允许他思考吗?

  “但这件事被泄露了。”他再次停顿。“一个叛徒,雷达利欧。不,或许我不该说他是叛徒,他一开始就是奴隶主们的人,是被安插在我们之间的小人。”

  狰狞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

  “他将这件事告诉了塔尔科家族,于是,原定的角斗便被取消了。我察觉到了不对,想要提前反抗,但是,亲卫们已经用他们的银藤抓住了我所有的兄弟姐妹。”

  “我还记得那天,是个太阳高照的日子,他们要求我和欧伊诺茅斯一起对战两只欧格林,而且必须下杀手。为了我同胞们的命,我动手了,然后,在此之后”

  基里曼沉默地等待,他一句话都不愿意讲。他只是保持沉默。卡里尔同样保持着沉默,只是略有不同。他始终眯着眼睛,抱着双手,用右手的食指在左手的小臂上敲击。

  “.他们要求我和欧伊诺茅斯互相角斗,而且必须有一方死亡。”安格朗平静地说。

  他讲起这件事来的语气像是与自己无关,如同正在讲述他人的人生。但他的脸不是这样说的,那张抽搐的、颤抖的、被迫残缺的脸上此刻所存在的,是一种极端的悲伤。

  “我不同意。”角斗士低声叙述。“但欧伊诺茅斯同意,而且想让我也同意。或许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塔尔科家族会对我做什么了吧.”

  “我们被带回了岩洞里,然后又被拉了出来,被一个笼子关在了沙坑的正中央。他们用刀架住欧伊诺茅斯的脖子,要让我同意一件事。我问他们,是什么,他们不说话,只是拿出了一管针剂。我又问他们这是什么,他们还是不说话,只是用刀一点点地在欧伊诺茅斯的脖子上擦出了血痕.”

  “我同意了,再然后,等我醒来的时候.欧伊诺茅斯就已经死了。”

  他停下了讲述,终于。

  他的话让基里曼浑身冰冷,不明白帝皇的儿子为何会遭到如此对待,这讲述对聆听者而言同样也是一种酷刑。

  而讲述者本人,则缓慢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吼叫,不知道是嘲笑,还是悲伤的怒吼。

  基里曼看见,他的兄弟已经握紧了拳头,而那两只手的指缝间已经满溢鲜血。屠夫之钉仍然在蠕动,在向里钻探,但它们的受害者却用一种无法解释的意志力死死地束缚住了自己。

  基里曼看向卡里尔,他知道他有答案。卡里尔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眼神复杂得几乎让基里曼难以理解。

  “他被我亲手所杀。在那之后.我想杀了他们所有人,所以我扯碎了铁笼,跑了出去,但是,我只来得及捏住一个亲卫的脖颈,就被阻止了。那种疼痛,让我没办法继续下去。”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卡里尔。

  “灵能。”卡里尔轻声说道。“塔尔科家族有灵能者,是吗?”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总之,那种疼痛和你眼里发光的时候造成的疼没什么区别,只是更疼一些而已。”

  安格朗咧嘴一笑,以他自己的方式开了个玩笑,听上去几乎像是责难,但基里曼却诡异地觉得他的兄弟好似并不在乎此事。

  “你说你习惯了它”基里曼沉声询问。“他们经常用灵能者折磨你?”

  “在那之后的七个月里是这样。”安格朗如此说道。“只要我不同意上场,我就会疼,有时候我能抵抗,有时候则不行。我能抵抗的时候,他们就用其他角斗士的命来威胁我。”

  “角斗士们活得并不长,七个月甚至足够让我原来认识的人死得不剩下几个,但我清楚,他们本不该遭受这样的对待.所以我总是会答应,但是,这个时候,我已经不能很好地控制我自己了”

  安格朗沉默半响,颤抖着手指,说出了一个数字。

  “四百七十一。”他痛苦地喘息。“我杀了四百七十一个人,我只记得我杀了四百七十一个人。”

  ——

  “我要处决他们所有人!”

  基里曼愤怒地咆哮起来,声音在他自己的书房内回荡不休。

  “只是泄愤的话,你可以和我多打几局模拟战,罗伯特。”

  站在舷窗前,卡里尔回过头瞥了马库拉格之主一眼,表情平静。“至于那些奴隶主这是安格朗的母星,不是吗?把他们抓起来,然后交给他去做决断吧。”

  “他现在哪里还能亲眼看见血腥的场面?那东西已经对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基里曼颓丧地捂住脸。“我应当早点出发的,如果我早点来,他或许就不会.”

  卡里尔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又将头扭了回去。他凝视着轨道下方那颗星球,观察着每一个可以被观测到的细节,舒缓着,放松了思考的方式。

  然后他轻笑起来。

  “还是先通知第十二军团吧。”他轻柔地说。“至于屠夫之钉.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有办法解决?!”基里曼不可思议地站起身。

  “有。”卡里尔说。“但我要先下去一趟。”

  “干什么?”

  “审判。”

  第八军团的教官轻声回答,声音轻柔的如同风中的絮语。望着他的背影,罗伯特·基里曼突兀地感到了一阵寒意。

  4.2K,剩八百明天还。

  看到有读者在猜测说卡里尔会不会再把权柄送一部分出去放心好了,这么写未免也太俗力。

109.第109章 12复仇与拯救

  109.

  2023-07-25

  夜幕低垂。

  努凯里亚的夜比卡里尔所熟知的正常夜晚要更长一些,凌晨四点二十分,天仍然没有要亮的意思。

  黑暗浇筑的阴森堡垒之中,卡里尔缓慢地行走着。他四周没有半点光亮,角斗场早在三个小时以前就已经被彻底废弃。

  此刻,无论是角斗士,还是奴隶主,都已经彻底地和这个地方告别了。燃烧的火焰也已消逝,只剩下焦糊的气味仍然留存。地上有盖着白布的尸体等待收敛,对待敌人,极限战士们还是给了他们最基本的尊重。

  凝视着它们,卡里尔无声地叹息着。

  独处时,他不会像是平日里那样去掩埋自己的情绪。一个人不应该对自己说谎。

  他来到那沙坑前,蹲下了身体。

  一个四米高的巨人在平日的生活中有诸多不便,就连想要细致地观察这里都必须要蹲下身。他伸出右手,捞起了一把粗糙的砂砾,感受着它们在指缝间的流逝,平静地摇了摇头。

  血腥味犹存。

  他握紧右手,让仅存的一些沙子在手掌中停留。它们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但却能让他感受到一丝微不足道的痛楚。

  粗糙的砂砾摩擦着皮肤和掌心的纹路,短暂的不适过后,卡里尔松开了手掌,让它朝下,但这次,已经没有沙子再簌簌落下了。

  有血液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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