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k:午夜之刃 第706节
“你必须振作起来。”帝国的摄政王,光辉的大天使面露关切地在一张宴会桌上对他如此劝慰。桌上摆满了食物,香气扑鼻,尽管赛维塔没什么食欲,但还是觉得它们很衬圣吉列斯。
宴会厅右侧的落地窗外有烟火正冉冉升起,它们的光芒在夜色中显得无比璀璨。沸腾的帝国民众正在其下庆祝圣吉列斯的到来,唱着赞歌,欢庆佳节。
大天使手中的高脚金杯内摇曳着鲜红的液体,散发着清香与纯洁血液的淡淡甜味。他穿着一件礼服,淡金色,边缘有极其细微的黑玛瑙排成线作为点缀
赛维塔把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记得无比清楚,却主动地忘记了圣吉列斯那时的表情,因此,在他现在的回忆之中,大天使那张美好的脸其实是一片完全的模糊。
这没办法,圣吉列斯那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怜悯与纯粹的悲伤都高洁得让他难以接受。此后一百年,他每想起这件事都会觉得眼睛隐隐作痛。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劝说他,还有一些人,他们理解他。
“来的路上,我打了腹稿。我本想说,康拉德会为你感到骄傲,但我最终决定不提这些事。他当然会为你骄傲,我没有必要说这些废话。”
独臂、染血的巨人站在滚烫的沙丘上,平静地开口。夕阳西下,兽人的尸体躺在他们身边,七零八落,鲜血染红了黄沙,腥味久久不散
巨人头顶的钢铁发辫在酷热的风中微微颤动,引起他脸颊的一阵颤抖,疼痛如影随形地啃咬着他。
赛维塔知道原因,但他束手无策,那些灵魂已经回不来了,他们自有安息之所。除非那片荒原的主人亲自动手,否则他们绝无可能回到群山之子身边.
这样的悲哀,讽刺的是,如今的帝国人却把他的残缺与伤痕视作荣誉的象征。独臂勇武者这一形象以努凯里亚为中心,引得无数人视他为战士的最高榜样。
有不少狂热的士兵甚至想要效仿他断臂,安格朗在知道事情完整的缘由后少见了发了火。如此,这种可怕的潮流才缓缓平息。
但风气已经形成,尚武的努凯里亚人永远地追随着这个他们所憧憬的巨人,天真地以为他是金刚不坏之躯,胸膛中跳动的并非心脏,而是绝不会痛苦,绝不会犹豫的铁之坚壁。
事实并非如此,事实是,安格朗很有人情味。如果要刻意地让战犬们发怒的话,那么,赛维塔会说,他很温柔。
真是个糟糕的笑话。赛维塔这样想着,忍不住露出了一抹麻木的笑。
“痛苦,是我们还活着的证明。”沙丘上的巨人如此说道。“对于你我这样的人来说,它几乎是我们唯一还能够让自己察觉到‘活着’这一实感的途径。”
“因此,虽然圣吉列斯一直在请求我这样做但是——”
他忽然低下头,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热气。紧接着,安格朗一字一句,缓慢无比,也认真无比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我不想这样,我不打算按他说的做。听着,亚戈·赛维塔里昂,那些东西是属于你的,无论好坏与否,它们都属于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理解。”
“我不会分担你的痛苦,也不会拿走你的麻木。我没有资格做这种事,毕竟你我都沉溺在苦痛之中,只是切记一件事,莫要让它吞噬你。”
我没有,群山之子。赛维塔握紧长戟,如是低语。
那么,你呢?这几个世纪以来你离群索居又是为了什么?努凯里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的兄弟们很担心你
赛维塔止住思绪,不由得生出了一股自嘲之意:都已经沦落到要靠回忆过去打发时间了,竟然还敢去担忧别人的处境?
他握紧长戟。
那血腥魔性的武器似乎是感知到了他的想法,原本正撕咬着一块蓝色水晶的骨质獠牙忽然停止了转动。
那些跳动的血管自前端飘荡而来,温柔却又有力地握住他的手腕,将杀戮得来的力量毫无保留地交还给了他。
它无法理解赛维塔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它信赖他,因此,它将自己所能给出的全部东西都交给了他.
赛维塔不动声色地低下头,看向这把长戟,微微一笑。
“我打算叫你审判。”他说。“不是个好名字,甚至有点烂大街.你意下如何啊?”
锯齿急速转动,发出一阵狂嚎。
赛维塔大笑起来,再一次撞碎藩篱。
他对黑暗中到底还存在着什么东西一无所知,这座银塔模糊了他的感知,不仅让他无法辨别塔内方向,甚至让他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然而,这并非银塔内唯一囚犯的手笔,在黑暗中,它开始对着并不存在的墙壁低语。
“我不理解您这样做的原因是的,它来了,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我生来是为了杀死卡西多里乌斯·德尔库纳斯,并非那个叫做范克里夫的蠢货。”
“还请您不要忘记,我到底是为何来此求助于您。如果不是它用誓言强行在我身上打下了烙印,我怎么会在此心甘情愿地做您的囚犯?”
它的眼睛闪闪发光,犹如两盏黄澄澄的提灯。它眨着眼,等待着墙壁的回答。
听起来荒诞,但墙壁的确回答了它,那声音轻柔如羽毛刮擦。它认真地听着,而后居然微笑起来。
“原来如此.”它点头。“那么,我会等待,也请您告诉欢愉女士,吾主对祂的邀请仍然有效。”
墙壁散去,黑暗仍存。这头野兽伸出它湿漉漉的舌头,不复此前平静,面目狰狞地舔舐起了自己的双手
它的形体似人非人,佝偻着腰,胸膛处却悬吊着一块漆黑的石头。一段时间后,当颤抖平息,它才伸出被口水打湿的双手,虔诚地捧起了这块石头。
“是的,吾主”它低语。“我很快便将脱困,您父亲的耻辱很快便能得到洗刷。”
第591章 109黑暗远征(三十三)
地面在震颤。
名为范克里夫的恶魔能够很轻易地察觉到这件事,而且,不仅于此,它还能捕捉到空气中每一个正因它出现在这里而变得不和谐的分子。
此事违背了所有科学定律,为何一个生物仅仅只是存在就能够动摇物质界的稳定?
任何一个科学家都会为这件事而感到头疼,但他们中大概只有少部分人能够正视这种挑战,并挺起胸膛面对它,其他人大概只会陷入自我怀疑与疯狂的陷阱之中.
当然,这要建立在另一件事完全成立的基础上,即,帝国真理仍然流行于帝国之中。
只有那时,才会有如此之多相信科学、进步与真理的人存在。只有那时,才会有如此之多怀揣着朴素观念的研究者毫无所察地等待着被某事击穿信仰。
但范克里夫知道,现在是另一种思潮在掌握帝国,那个思潮甚至已经为像它这样的东西留出了一個位置。
它,以及它们。
帝国简单直接地将其一同称之为恶魔。来自至高天内的孽物,混沌的精髓,渴望吞噬人类灵魂的怪物。
每一条都属实,每一条都是帝国与人类在付出了血的代价后总结出的精炼。范克里夫欣赏这种精炼,如有可能,它甚至想为其进行补充,但它已经失去了这么做的权力。
以及资格。
现在存于世间的是恶魔范克里夫,而非第八军团的一连长。拥有那个身份的人类早已灰飞烟灭,没有任何残余的东西留存。
范克里夫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不过,它并不为之感到悲哀。
它平静地迈步,走过正在改变的地貌。需要多年才能完成的板块运动现在正在几分钟乃至十几分钟内被迅速完成,山脉被动地倒塌,小溪被挤压,水流倾倒,只剩下干涸的河床。
动物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棵又一棵倒塌断裂的树之间,嗅闻着愈发紧张的空气。它们中的每一个都对范克里夫的存在视若无睹,仿佛它并不存在。
然而,那在泥土与石头间闪闪发光的一部分银塔却反射出了它此刻的模样,但仅仅只有一部分。
一个十米高的庞然大物绝无可能被这样轻易地捕捉,装甲车或坦克此类重型载具在它面前也不过只是随手就可掀起的玩具。它是一栋正在移动的三层楼房,只是移动就足以让人尖叫。
范克里夫接受它们,它接受这一切的副作用.如果施行拯救意味着的代价是化身为恶魔,它接受。
它走过林中的野兽们。
很多头鹿睁着它们或棕色或黑色的眼睛看着它,看得见它的存在,但无法理解,因此没有恐惧,亦没有逃跑的冲动。
这些动物大概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生物不是狮子、猎豹或其他任何一种掠食者,因此它们不需要逃跑。这种想法很蠢笨,但也很聪明。
数秒钟后,有近乎灰色的雨点像是子弹一样从空中坠落。空中没有云朵,因此它们的出现很是耐人寻味,值得一阵推敲。
它们让范克里夫眼前的世界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薄纱,如果忽略正在逐渐被改变的地貌,那么这幅景色倒也还称得上是美丽,而且稀有。
帝国内有许多世界都无法自然降雨,长久的开采和建造破坏了自然,人们只能忍受糟糕的环境,空气净化器成了每一个人的必须之物.
范克里夫依旧不快也不慢地走着,身上嘶嘶作响,那是雨滴被高温蒸发的声音。不断产生的白色蒸汽让它的形体在雨中变得无比明显,好在此处荒郊野外,也并无什么人能看见它。
现在,野兽们也不存在了。这里好像只剩下了两种存在,一是它,二便是那占据了天空的银塔。
银色的闪电在它表面跳动不休,进而蔓延到了天空之中,如亿万条正在扭动的长蛇。此情此景已经足够令人不安,但若是再加上那只悬于尖塔顶端的黄色兽瞳,不安便将转化成为恐惧。
范克里夫很熟悉这只兽瞳。
在某些时刻,人类仅仅只是看见它就会彻底发疯。它所代表的东西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哪怕意志再如何坚定也是一样。
它是一种一视同仁的毁灭,一种.
范克里夫开始寻找措辞。
真正令人疯狂的点不在于此物到底如何恐怖,此物是否会吃人,而在于此物所代表着的东西。
希望的破灭。
范克里夫用一句精炼过后的话总结了它的本质,遗憾的是,这个词语依旧不能完整地将它的本质描绘给其他人听,使他们理解。
他们必须要亲眼见过一次才能明白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也就无需再去理解了。
这个词语所代表着的东西会在那个瞬间离他们远去,残存下来,留在那具空荡荡躯壳里的东西.会让更多人失去信念。
范克里夫握紧它的剑,它唯一的武器,用它斩向了那只高悬于世界顶端的眼睛。
它手中的那把剑本不该触及到那只眼睛的,但那仅仅只是理论上的情况,范克里夫不太想在这个时候遵循理论情况来行事,于是,那一剑结结实实地斩进了那只黄澄澄的兽瞳里。
难以起名的粘稠液体从中而降,混杂着污浊恶臭的鲜血洒向了范克里夫。它收回剑,平静地让火焰燃起,阻绝了这些东西降落在他身上的可能性。
此时此刻,若是有人再去凝望天空,便会发现那只兽瞳的中央已经多出了一条微不足道的缝隙。鲜血正从中渗出,看上去几乎像是一个癌变扭曲的阴森太阳正在流出恶毒的脓血。
范克里夫耳边传来一阵大笑——或者尖叫——无所谓,没有区别。
“自以为是的蠢货!”那东西对他怒吼。“你就像是一条追着骨头跑的狗!没完没了!”
“我或许的确是一条猎犬,但你可算不上是什么骨头。”范克里夫语气平静地回应。
他的声音低沉,却震颤了雨点,使它们尚未落地便抢先一步粉身碎骨。剑刃再度扬起,猩红的边缘染着一圈白色的骨灰。
雨幕骤停,在下一个瞬间到来以前,范克里夫便将它深深地贯入地面。
没有声音,只有不知为何突兀分开的泥土和因震荡而飞起的石块。巨剑在此刻化身成了一把屠刀,被一只漆黑狰狞的利爪牢牢抓紧,牵引着切割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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