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355节
眼看跑得近了,惜春紧忙将门前丫鬟赶了,随即便见陈斯远一大步落在晓翠堂里。
雨衣上的水珠汇聚,丝丝缕缕淌在地上,司棋、侍书凑过来为陈斯远褪下雨衣,司棋见陈斯远后腰都湿了,顿时蹙眉道:“哥儿何必着急?这下倒好……不若我去清堂茅舍寻一套衣裳来?”
那陈斯远洒然一摆手,道:“无妨,这点儿水渍过会子就干了。”
宝姐姐正犹豫着,二姑娘已然越众而出,吩咐道:“绣橘,快去搬了火盆来,身上淋湿了总要烤一烤火,湿气浸染可不是好事儿。”
绣橘应下,紧忙与侍书往秋爽斋去搬火盆。
陈斯远笑着朝二姐姐略略颔首,又拱手与诸姊妹打过招呼,这才探手揉了揉小惜春的脑袋,又从袖笼里抽出个锦盒来,随即蹙眉道:“盒子都摔破了……不过不要紧,内中物件儿是铜铁做的,想来不曾摔坏,四妹妹快瞧瞧。”
“嗯。”惜春展颜接了锦盒,又抬眼道:“远大哥人来了就好,我也不在意什么贺礼的。”
陈斯远笑道:“好好好,可算没白疼四妹妹。”
惜春被说得赧然,到底拆了锦盒,扫量一眼,便见内中是个精巧的铜皮盒子,一面又有两个凸起的铜皮珠子,其上还有玻璃镜片;另一则,则有个能转动的把手。
众金钗聚拢过来,嘀嘀咕咕揣测纷纷,偏生无一人猜中此为何物。
此时陈斯远业已落座,那紫鹃急切奉上热茶来,待其呷了一口才道:“四妹妹双目凑近圆筒,冲着光亮处摇动把手瞧瞧看。”
惜春应了声,依言施为,自有丫鬟转动把手,内中便叮叮咚咚传来悠扬音乐,正凑过去观量的惜春不禁惊呼一声儿:“画儿活了!”
湘云年纪只比惜春大一些,闻言纳罕道:“画儿还会动?四妹妹快让我瞧瞧!”
探春虽不曾说话,却也凑了过去。那惜春已然嬉笑起来,探手将湘云推搡在一旁,笑道:“有趣,待我瞧过了云姐姐再瞧。”
这物件儿陈斯远一早儿就预备了,算算到今日足足两月有余,内中的画都是出自其手笔,余下的棋局乃是托了造办处所作。
单是这新鲜物件,造办处便开价七十两银子,谁知前几日试用时,那造办处的小吏见识了此物真正用处,顿时大喜过望。待禀明了上头主事,竟将那七十两银子给免了,只求陈斯远能允许来日造办处发售此物。
不过是个玩物,陈斯远自是应允下来。
那边厢几个小的凑在桌案旁观量,陈斯远端坐椅子上,扫量一眼,便见二姑娘、宝姐姐、表姐、黛玉都不曾凑过去。
陈斯远顿时心下发苦,不禁暗忖,若二姐姐说话儿,自个儿总不能不接,说不得便惹了宝姐姐气恼。本待寻表姐邢岫烟说话儿,谁知邢岫烟好似窥破他心思一般,竟笑着起身也往惜春旁凑趣,道:“到底什么画儿还会动?也让我瞧瞧。”
好一手隔岸观火!
陈斯远顿时挠头,正待另寻他法,此时就见宝姐姐扭头道:“上回莺儿就赞二姐姐那梅花络子打得好,昨儿我瞧过了,果然极好。二姐姐得空也往蘅芜苑走一走,正想问二姐姐讨教怎么打络子呢。”
迎春谦逊道:“不过是胡乱打的,宝妹妹打的又差了哪儿去?”
眼见两女一言一语说将起来,陈斯远紧忙扭头朝着黛玉颔首,却见黛玉似笑非笑看将过来。
陈斯远思量道:“前几日见过丁郎中,说是妹妹那方子又有增减?”
黛玉道:“快别提了,那药汤愈发苦涩,每回和了蜜水才勉强服下。难为你费心,左右不过是些老毛病了,依着我,增一些减一些也无妨。”
话音落下,一旁的雪雁就笑眯眯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先说姑娘这春秋两季不过略略咳了几日便大好了。”
又有紫鹃说道:“说来前一回太太也说过,好似有一味药专对姑娘的症候,”
王夫人为黛玉寻药?陈斯远听得直蹙眉。眼见黛玉眸中无悲无喜,雪雁不明所以,偏那紫鹃面上意味深长,心下哪里不知紫鹃此番是在通风报信?
那王夫人素来厌嫌黛玉,又怎会上赶着给其送药?也不知王夫人此番是蓄意讨好自个儿……还是别有所图。
因是他便说道:“这医方不好轻易改易,须知治病最忌中途换了郎中,如今丁郎中开的方子既然对症,林妹妹还是沿用此方为妙。”
紫鹃颔首道:“我们姑娘也是这般说的,后来太太也就没再提及。”
陈斯远看向黛玉,黛玉便偏过头去。
正待说起旁的,那边厢惜春恋恋不舍到底撒了手,将那物件儿让给湘云观量,自个儿行至陈斯远跟前儿敛衽一福:“多谢远大哥,这贺礼我极为喜欢。”
陈斯远笑道:“四妹妹喜欢就好……那后头有个小巧抽屉,能将画抽出来,妹妹若想探寻究竟,回头儿自个儿抽出来观量就是了。”顿了顿,又道:“说不得四妹妹来日自个儿也能画这会动的画儿了呢。”
惜春年岁不大,却是个聪慧的。方才丫鬟转动的稍慢了些,她便瞧出了内中的破绽来,待听闻陈斯远说过,心下已然大抵知晓了内中道理。于是便笑道:“既如此,我来日可要用心学画儿了。我们姊妹四个各以琴棋书画为雅好,娘娘擅琴曲,二姐姐擅围棋,三姐姐喜读书,我若不会作画,岂不是堕了姊妹们的名头?”
此言一出,惹得陈斯远哈哈大笑,探手又揉了揉惜春的小脑袋,只觉得小姑娘分外可亲。
说过半晌,湘云也瞧过了,回过头来自是赞叹不已。至于当面央陈斯远来日补贺礼,自然是顽笑之言,只是湘云也拿定了心思,待来日陈斯远生儿,总要用心送一份贺礼才是……说不得来日回礼便是这般精巧的物件儿呢?
待三姑娘、邢岫烟、二姑娘迎春、宝姐姐、黛玉俱都看过,果然都纷纷赞叹陈斯远心思精巧。
于是纷纷落座,说说笑笑间又心思各异。
邢岫烟隔岸观火,人少时与陈斯远热络得无话不谈,偏一多便没了言语,只偶尔凑趣附和一嘴;
小惜春这会子只剩下欢喜,眼见丫鬟们也眼馋,便大气地请丫鬟们也瞧个新鲜;
三姑娘探春隐隐知道二姐姐迎春的心思,几次将话头点在迎春身上,偏又被宝姐姐打岔过去。探春又不是傻的,一回两回也就罢了,眼见宝姐姐总是如此,不免便留心观量起来;
宝姐姐岔开话头,很是说了几个顽笑话儿。不时扫量一眼那精巧的铜皮盒子,心下自不会多心陈斯远对惜春有什么,只当他怜惜小惜春孤寂,这才疼惜、照拂有加;
二姑娘迎春眼见几次被宝姐姐岔开话头,当下也不多说话儿了。心下则想的分明,这等众人齐聚的时候,多说一句、少说一句又能如何?再有一些时日宝兄弟便能得了自在,到时风言风语落在王夫人与薛姨妈耳中,那金玉良缘还不知如何计较呢。此事啊,不到尘埃落定都做不得准儿!
反倒是黛玉最是悠哉,凑趣般瞧了会西洋景儿,时不时撩拨云丫头一嘴,一盏茶水,一把西瓜籽,优哉游哉,可谓偷得浮生半日闲。
临近申时,外间雨势渐弱,西天见了日头。又有大丫鬟鸳鸯撑了油纸伞来,笑着道:“老太太发了话儿,今儿个赶上下雨,不若挪到后头大花厅里置办席面儿。这会子女先儿、小唱都来了,老太太让姑娘们过去呢。”
湘云顿时欢喜着跳起来,吵嚷着便往大花厅而去,唬得翠缕紧忙撑了伞去追。
余下金钗,纷纷瞥向陈斯远。
众人都知陈斯远不得老太太的意,因是除无必要,陈斯远极少往那荣庆堂去。
奈何事涉长辈,她们也不好置喙。
陈斯远也不在意,只起身笑着与众金钗道别,唯独小惜春瘪着嘴凑过来道:“可惜远大哥不能同去。”
陈斯远笑道:“这又何妨?左右下个月便是我生儿,到时咱们就在园子里办,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嗯!”惜春用力点头,这才与其依依惜别。
陈斯远自是施施然回转清堂茅舍,与香菱、红玉、五儿说了会子话儿,便往书房里温习书本。
俄尔,那若有若无的鼓乐、吟唱声与时不时的哄笑声传来,陈斯远隐隐有些孤寂之感,便不由得犯了思量。
依着原本思量,总要来日下场见真章后才好搬离荣国府。只是此时与宝姐姐进展顺遂,若来日不生旁的枝节,年内定下婚约,两年后过门,到时自然便能顺理成章搬离荣国府。
转念又觉不对……若不留在荣国府,又指望谁来看顾林妹妹?
踌躇一番,陈斯远顿时苦笑起来,只怕来日反倒要自个儿拖着宝姐姐不成婚了。
这日本道再无旁的事儿,谁知临近戌时,清堂茅舍本已关了大门,忽有人外间叩门。
这会子红玉正伺候着陈斯远洗漱呢,闻声紧忙披了衣裳去瞧,待须臾回转,笑着说道:“大爷,四姑娘来了呢。”
陈斯远纳罕抬眼,便见小惜春领着彩屏、入画两个丫鬟行了进来。
陈斯远上前笑道:“四妹妹怎么来了?”
惜春就道:“大家伙齐聚,唯独少了远大哥,一则我心下不忍,二则也怕远大哥心下孤寂。”说话间接了彩屏手中的食盒,自个儿提到桌案上,铺展开来,内中竟是一壶酒与两个酒盅。
惜春斟了酒,捧着送至陈斯远身前,道:“今儿是我生儿,总要请远大哥吃一杯庆生酒。”
陈斯远瞧着小姑娘认真的模样,顿时心下熨帖不已。笑着接了酒盅,连饮了三杯,小惜春方才展颜道:“好在下月便是远大哥生儿,到时候咱们定要好生热闹一回。”
“好,一言为定。”
小惜春又探手与陈斯远击掌,因此时天色已晚,这才匆匆告辞而去。
陈斯远一径送至门口,又打发红玉、五儿提了灯笼去送,遥遥见惜春一行掩于花木山石之后,这才笑着摇摇头,暗忖这丫头果然没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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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十几日,别无旁事。
陈斯远私底下与薛姨妈、邢夫人幽会了两回,薛姨妈那边厢自是能哄则哄,面上全不在意来日是不是要娶宝钗,反倒惹得薛姨妈自个儿上了心。
只因前几日薛姨妈回老宅小住,儿媳曹氏旁敲侧击过问陈斯远情形,说有人请托到了曹家,有意将女儿许配给陈斯远。
薛姨妈仔细扫听,这人家来头不小,乃是鸿胪寺卿费茂肱!费茂肱此人虽只是正四品的官职,可其父乃太上时的阁老,家中亲朋故旧无算,自然称得上是显赫人家。
连这般人家都要相看陈斯远,配自家的宝钗自是绰绰有余。
又听儿媳曹氏说过外间品评,说若下一科陈斯远高中皇榜,十有八九便被圣人点做探花。大顺开国百年,二十岁的进士虽不算仅见,却也极为罕见。且历数前朝,二十余能中皇榜者,无不是人中龙凤。
薛姨妈一直与陈斯远相处,心下虽知陈斯远了不起,却从不知竟是这般了不起!眼见陈斯远并不在意,这才隐隐动了撮合其与宝钗的心思;
至于邢夫人,陈斯远用了十分本事,将其教训得服服帖帖。谁知邢夫人当面应承得好好的,扭过头来却小动作不断,三天两头寻了二姑娘迎春教唆。只因知晓邢夫人的心思,又念及大老爷贾赦素来是个画饼的,陈斯远便懒得理会。
却说这日才过立夏,暑气蒸腾之下,即便书房里有冰盆降温,陈斯远也心下烦闷,读不进去书。
抬眼观量,那最好读书的五儿也困倦着趴在堂中桌案上。这姑娘只穿了一件对襟比甲,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胳膊与大段的脖颈来。
来荣国府二、三年,陈斯远自是知晓时人保守在外,在家中则极为放得开。便有如四下的丫鬟,除非外出办差,余下光景待在房里伺候,多是五儿这般穿着。
柳五儿这会子酣睡过去,面颊上压出一片暗红印迹,嘴角还噙了一丝口水。陈斯远瞧着有趣,凑过去正要逗弄,谁知外间忽而有人叫门:“远大爷可在?”
五儿倏然惊醒,唬得紧忙往梢间里躲。陈斯远赶忙道:“听声儿好似是平儿姑娘。”这才将五儿安抚住。
外间自有婆子将平儿引进来,五儿羞赧着披了纱衣来迎,那平儿也不去瞧她,入内敛衽一福,说道:“东府定下后日摆酒,珍大奶奶托付了我们奶奶四下告知,我便来与远大爷说一声儿。”
陈斯远纳罕道:“不年不节的,东府摆的哪门子酒?”
平儿掩口笑道:“自然是喜酒。”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前儿太医诊脉,说是珍大奶奶有喜了。”
“原来如此。”陈斯远颔首笑着应下。尤氏怀孕,本就在预料之中。上个月月末尤氏便觉身子不爽利,本月更是一回也没去新宅。尤二姐还说过,尤氏本月月事没来,如今诊过脉,果然就有了。
平儿又道:“昨儿个大太太、大老爷、我们奶奶一道儿去的东府,珍大爷欢喜得手舞足蹈,非要闹着摆酒听戏,任大老爷怎么劝都劝不住。”
陈斯远意味深长道:“珍大哥这般欢喜……嗯,也在情理之中。”
平儿眨眨眼,不敢接话头,紧忙道:“远大爷既知道了,到时别忘了过去热闹一番。奶奶还等我回话儿呢,这就走了。”
五儿不好去送,陈斯远便挪步道:“我送平儿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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