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158节
所以他也并不打算即刻领走之前上缴的各类税钱,但是希望源复能仔细申请,然后帮忙从州府库中代领出来。代领出来的财货便暂寄其处,而他则在返回洛阳后直接登门向其父源乾曜讨要,彼此便算两清了。
在汴州这里,你是一州刺史、我是过境小民,自然没法抗衡你,什么发落我都领受。但是回到洛阳后,大家都是纨绔子弟,我又怕你个啥?
想坑老子钱,也不打听打听这钱是谁出的!我面子小要不回来,让我大姨夫去你家要!
为免源复气急败坏把自己扣押在州府收拾,张岱写完信交给刘司户后,叮嘱他待自己离开州府后再呈交上去,而后便立即离开了州府。
“岂有此理!这张氏子当真骄狂啊,我主政一州自有令策,其徒入境亦应遵从,又干我家人何事?他若敢登门滋扰,我饶不了他!”
源复看完这一封书信后,自是勃然大怒,待之张岱已经离开后,他便又忿忿道:“明日安排州吏两员相随监督,此徒行事用物若有丝毫违规,必以州令严惩!”
他嘴上说的凶恶,心里还是有点忌惮张岱背后的武惠妃。惠妃深居内宫,却为此徒蛊惑,使钱用物的在州境内搅弄事端,无非是借着天灾扰人之际来收买人心,为其图谋皇后之位而造声势。
这些心思伎俩,源复自然看得清。他虽然不愿直接为敌,但也不想为虎作伥,尤其不希望州人遭受蛊惑、为其摇旗呐喊,反而连累自己受到物议的攻击,所以对此只是略作敷衍,也并没有大肆宣扬。
眼下他也只希望赶紧将张岱驱赶出州境,不要留在汴州看着碍眼。
其他州县或许还会贪图其人所携带的那些救灾财货,但汴州这里府库殷实,开春以来凡所创收便不止于此了,而且在他看来州内灾情也一直可控,对此自不感冒。
刺史对张岱并不欢迎,但州内其他人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当张岱回到王元宝城外的邸店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却见此间车马汇集、热闹非凡,而王元宝也带着一大群人涌至门前相迎,先向张岱叉手道:“汴州群众实在是热情难阻,得知公子入境后,纷纷赶来拜见。”
后方那一众人也都纷纷拱手向张岱见礼,脸上那殷勤的表情让刚在州府碰了壁的张岱好受不少,于是便也笑语回应,与众人一起行入邸店内的厅堂中。
堂内酒席都已经备妥,只是因为张岱未归而没有开宴,如今张岱返回来,众人便也悉数落座。
然后王元宝便一一将他们向张岱介绍,全都是汴州境内资力雄厚的大豪商,有的单单漕船便有几十上百艘之多,有的则拥有大量的邸舍店肆,还有的则掌握着各种稀缺货源。
看得出王元宝在这里人面不错,与这些豪商都有着一定的交情,寥寥几句便将他们的产业资力交代清楚,而这些人对王元宝也都隐隐带着些敬意,对于张岱那就是更加热情的恭维逢迎了。
“王二日前谋事不周,身陷困境,幸在得到张公子一言指点,使我产业俱活。群徒闻此后,也都心生钦仰,尤其在得知公子所造飞钱之业之后,更是恨不能直投公子门下,学此治业良计!”
王元宝又入前来为张岱斟酒,并一脸期待的笑语说道。
其他人听到这话后也都连连点头,看得出他们对于飞钱这种一本万利的行当是充满了羡慕。果然有钱人搞事业搞到最后都是要搞金融,热衷于钱生钱。
张岱这会儿却没有心情讨论这些,闻言后只是随口敷衍道:“飞钱此业看似简捷,实则内中也有许多人事纠纷,营持不慎便恐或有失。冒昧行事,只怕难免血本无归。”
“所以才想求教于公子,想问公子有无良策……”
王元宝是亲眼见过飞钱的暴利,也惊叹于此业的吸金能力,只可惜两京之间权贵云集,远不是他区区一介商贾能够玩得转的。所以从去年来到汴州后,便积极走访当地这些豪商,希望集结众人财力经营两京之外的飞钱网络。
他这里兴致勃勃,当见到张岱眉头皱起,便也连忙垂首道:“事也并不急在一时,公子旅程奔波劳累,自应养足精神,再言他事。”
由于张岱兴致不算太高,宴会也并没有持续太久,众豪商们或在城外自有产业,或是留宿此中,很快便都识趣的起身告退。
王元宝在将张岱送入居室后,又一脸尴尬忐忑的对张岱说道:“日前未经公子同意,贸然将所留墨书赠送他人。唯因公子才情富丽,造词实在美妙,就连某这一身铜臭的俗商都为心折,不忍弃置。但无论如何,总是失信,公子无论作何惩罚,王二都恭然领受!”
张岱之前的确是被气得不轻,想要收拾一下王元宝这家伙,可他现在却还有别的事情要操心。
而且王元宝大概还不知王柔娘逃婚私奔、他那便宜堂叔估计也恨上他的事情,此事引发的后果绝不止他眼下所知那么简单。一想到王元宝归后要面临的局面,张岱都有点同情他。
“这件事,之后再跟你算账。此境这些豪商,他们都愿意同你一起作本经营飞钱?”
张岱想了想后,望着王元宝发问道。
王元宝闻言后连忙点点头,旋即又说道:“州主源使君入境之后擅用威术、用事多违事宜,并频以车船脚直做本钱放于州内富户以收息,以致州人富者愁、贫者悲,各有所伤,生计不安。此群徒也想别开财计,故而都愿意出资共事。”
车船脚直便是指的租物运费,百姓们在上缴租调的时候,也要交付一定的运费,算是正税之外的一种杂项加派。因为是杂税,所以朝廷通常也并没有一个统筹管理标准。
这些运费一般都是超额征收的,并不会恰到好处的消耗完毕。汴州作为水陆运输的大本营,诸州车船脚直往往会以各种方式向此汇聚,从而形成一笔庞大现金。
这些现金储存在当地自然不会有任何的进益,可若放贷出去就能收获利息,算是官营的高利贷,这也是官府通常用来剥削境内富户的一种方式。
“他们既然愿意使钱,那你近日便先向他们募款一万贯。”
张岱对汴州的现状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略作沉吟后便又说道,这些商贾们也都各有自己的小算盘,嘴上怎么说都是表面功夫,该做的服从性测试也必不可少。
“公子放心吧,只需一日,万贯毕至!”
王元宝闻言后连忙点头说道,他知张岱并不是贪婪无度的纨绔,既然向人索求,那就必然有所交代。
第249章 相国寺造碑
张岱之所以让王元宝向汴州富户们集资万贯,倒不是为的勒索他们钱财、弥补自己一路交税的损失,而是要用作给他大姨武惠妃造功德碑的花销。
汴州如今的情况,还有源复那倨傲的态度,不只让他心情不爽,也让他暗生警惕。原本他是打算把汴州作为救灾事宜的一个总联络处和物资集散中心,现在看来是非常不妥。
哪怕他身后站着武惠妃,源复不敢明目张胆的针对自己,但其人毕竟是名正言顺的汴州刺史,想要整治自己,方法和手段不要太多。
就拿一个很简单的事情来说,郑州那里百姓对义造织坊或多或少都有耳闻,但在汴州这里却是一个近乎透明的存在。尽管这里的织坊也接纳救济了将近两千人,但是民间对此几乎一无所知。
张岱救灾就是为了博取名声,这一点无须讳言。当然如果能够实实在在的帮到人,就算名声一时间传扬不开也没什么,大可以等待后续的发酵。
可是汴州这里分明是有人刻意压制类似的讯息传播,大笔钱货投入进来结果连一个响都听不到,张岱又不是冤大头,面对这一情况自然不可能再加大投入。
其他的曹州、华州、濮州、魏州等地受灾全都比汴州更严重,汴州这里官府都不积极,他剃头担子一头热又有什么用?哪怕他有富可敌国的财力可以任意花销,可也调动不起足够的行政力量予以配合啊!
更何况他的救灾计划本身就是配合官府的赈济,主要针对救济官府所覆及不足的妇孺等弱势群体,彼此配合才能相得益彰。汴州这里盘剥为先、救灾为后,他再投入多少能有显著成效?
所以张岱打算汴州这里救灾的人员物资不再继续扩大,保持当下的规模即可,来日也要通知准备新造织坊的徐申停止下来,同时货队明天立即出发向曹州去,不在汴州久留。
但张岱却并不打算就此灰溜溜的离开,首先我在这里做过什么、要让州人们知道,其次官府明明可以把赈济事宜安排的更好,但州府却偏偏不作为,这一情况也要让汴州士民有所了解!
单纯靠言语传播,效率太低了,而且还容易被官府安插上一个煽动蛊惑的罪名。
所以张岱准备一个早就有所计划的方式,那就是在汴州造碑,凡关津市邑人烟稠密之地皆立碑述事,告诉民众有义造织坊这一存在。
通常而言,地方官的功德碑要在其人离任之时,由当地官府汇总其在治内各种德政功绩、奏报朝廷获得准许之后,才能于境内为其造碑或者立祠。
武周名臣狄仁杰任职河北政绩卓著,百姓为造祠纪功,后来其子也出任此地,但因贪暴而为人所恶,于是百姓们便又砸了狄仁杰的生祠。
不过张岱是为了彰扬武惠妃的功德,而武惠妃并不是正经的朝廷命官,所以只需要上报当地官府获准之后便能造碑。
张岱去汴州州府拜见刺史源复,结果其人却公务繁忙、无暇接见,然而州人们又感此恩德、集资造碑,盛情难却,那就只能先造起碑来再向官府请求同意。
如果不同意,那么就将碑毁去就是了,多大的事。张岱倒要看看,源乾曜的儿子用政苛猛,做其他的事情是不是也有别其父风格、刚猛有加,敢于直接毁掉武惠妃的功德碑。
源复刻意压制着,不让这些事传扬开来,张岱就要用造碑搞得汴州境内人尽皆知!
第二天一早,州府便派遣两名吏员来到王氏邸店,手持刺史手令表示要全程加以监督,姿态可谓咄咄逼人。
张岱对此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准备去此间织坊考察一番,看一看具体的经营状况,然后再告知徐申自己的决定,然后便离开汴州。
集资造碑这种事情也不需要他亲自盯着,交代下去先秘密刻成,然后运到不同的地点一起竖起来,让源复想捂都捂不住。
这里的织坊便位于汴州城北的夷门山,说是山其实就是一大片地势较高的土塬,横在黄河与州城之间。
张岱一直来到织坊门外,徐申等人才匆匆出迎,这家伙也不是刻意托大,而是身上负伤、被人抬出来的,脸上伤痕正新,一条腿也扭伤脱臼。
“怎么回事?”
张岱见到这一幕后当即便沉声发问道。
“日前得州府指示,于蓬池新划一地以供新造织坊、安置妇孺,仆未敢怠慢,亲望督工,不意彼处已被游食盘踞,游食虽被府吏逐走,夜中却又返回偷袭,仆未有防,不慎受伤……”
徐申讲到这里的时候,也是不由得满脸羞惭,他本就开封人士,结果却没想到在自家地头上遭到流民的袭击,落得这幅局面。
张岱却从中听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当即便皱眉道:“州府若真有心,别处岂无闲地可给?既然圈给此地,为何不先将地中游食妥善处置?作弄此事,必定心存不善!”
徐申听到这话后,神情也不免一黯,垂首说道:“仆承蒙郎主荐举授事,结果处事用功未达尽善,颇有失意于州府源使君,故不为所喜,诸事进展颇受阻止。”
“与你无关,是源使君自己用政昏庸!”
张岱倒也没有责怪徐申的意思,他对徐申的能力还是有一定认识的。
日前在洛阳徐申曾经提出罢收关市之税以促进商货流通,从而缓解汴州境内的物困,而今源复所执行的却是完全与之相反的大征关市,彼此能投契才怪了。
在州府不肯配合的情况下,徐申仍然将织坊给统筹建起并维持至今,也算是能力不俗了。
一行人向织坊内行去,当然也免不了织工们列队相迎、叩谢救恤。虽然外界对织坊所知不多,但是进入织坊的这些妇孺们却也实实在在的受到了帮助。
张岱留意到织坊中成年织工的比例很高,而少年孩童数量则就不多,只有两三百人而已,当即便沉声道:“这里幼孺怎么这么少?”
他以为徐申是为了保证织工用工效率、刻意减少收助幼少,这无疑就违背了救助妇孺的本意。
徐申闻言后连忙解释道:“此间收恤之众,多是州府解送过来。州境内大索亡人逃户,民众多困于乡野,能够入此受助者不多。州府解送来多是官奴贱户妇女,丁男则仍留州府役用。如今所收纳的妇孺,都是仆从乡里访得……”
张岱闻言后不免又冷笑一声,他建造织坊本来是为了救济那些受灾情影响、生产无以为继的百姓,结果需要被救济的百姓被按在乡里不得动弹,州府却将隶属其下、劳动效率较低的官奴婢甩包袱一样的送过来。
他倒不是不乐意救济这些官奴婢,只是这些人隶属官府管辖,官府也理当负责他们的生计,现在却被打发到这里来,分明是吃大户,在这里吃干抹净后再直接被官府收回,与民间疾苦全无牵扯。
汴州织坊相较郑州那里,房屋建筑和布置格局也差得多,之前的那些妇孺还住在简陋的窝棚里,而近日被解送来的上千人由于没有足够的屋舍安置,眼下还只露天席地,也还没来得及被安排上工,因此整座织坊都显得很杂乱。
“新的织坊不要再建了,那些官奴婢通知州府引回。民间收恤的百姓,各自记录她们的乡籍住处,让她们全都归家耕织,每天遣徒入乡早送口粮、晚收布帛。”
张岱想了想之后便说道,救危济困他自然不会吝啬,但这样摆明被人割肉占便宜,是他不能忍受的。
让织妇各自归家做工,奔走联络、发放物资虽然有些麻烦,但这行走乡里、发放资货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宣传方式,也能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得知此事,从而加入进来。
徐申一开始也是很想借此机会救助乡里,但是过去这段时间被州府的冷漠对待搞得热情耗尽,听到张岱的决定后,心中虽然有些惋惜,但也还是点头应承下来:“仆一定用心走问,绝不遗漏一人!”
“这织坊还是要保留下来,届时造功德碑于此!”
张岱又吩咐一声道,徐申闻听此节,连忙又说道:“若要造碑纪此功德,城中有相国寺,乃是香火鼎盛的河南名刹,若能于寺中造碑,所见者尤多!仆有乡亲于寺中知客理事,可往联络造碑!”
张岱闻言后也是一喜,当即便点头答应下来,宗教对社会各阶层的影响自然更加深刻,武则天当年便大修佛典、大造佛寺来给自己造势。若能于相国寺造碑,效果无疑会更加的事半功倍。
两人这里正商讨着,忽然有徐氏的家奴匆匆入此,向着徐申禀告道:“郎主,开封县廨来报已经抓捕到之前夜袭的歹徒,请郎主往县衙指认!”
“知是谁人带领指使?”
徐申听到这话后便也连忙问道,他本是用心行善,结果却遭此殴打,心中自是愤懑不已。
“据说是一队过境的河卒舟子,那为首者自称南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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