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179节
这件事高力士也是担了不小的干系,没有他的推波助澜,消息就不可能在北门流传的这么快。出动这么多喉舌,真要全力追查的话是不可能查不出来的,绝非抵死不认就能推脱干净。
更何况有的事情也根本不需要获得确凿的证据和答案,只要有人认为是你干的那就够了。就比如汴州那个行刺高力士之人,审问一番没审出什么便直接处理了,而高力士就把账记在了葛福顺的头上。
当中有没有误会、是不是挑拨离间,这都不重要,根本原因还是在于矛盾和冲突那都是真实客观存在的。
就拿这一次事情来说,就算不是高力士暗中使人传播流言,葛福顺估计也会把账算在高力士头上。不只是因为双方确实有矛盾,还在于高力士手里有他需要的东西,或者可能借此逼迫高力士交出来。
现在事情以王氏父子登门谢罪领罚而告一段落,也算是解决的比较顺利,那么接下来就得找机会捅到上边去,让圣人也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北门乃是天子亲军,搞了这种小动作真以为可以永远瞒住皇帝?
与其被动的被察觉,不如主动上奏,而且张岱还提出来一个非常有利的角度,那就是搞这番小动作并不是针对北门整体对圣人的忠诚性,而是针对的那结党营私的几家!
王家父子为了给王毛仲和葛福顺出气,居然敢对张说的孙子大打出手、将人致残,事后还不肯低头道歉,结果却被一桩买凶杀人的流言吓得魂不附体,屁滚尿流的乖乖到张家来受罚。
王、葛两人接受了下属超过公事范畴的效忠,结果却没能庇护得了这个下属。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手段固然有些阴祟,但那也是形势比人强,不得已出此下策。
现在事情已经妥善解决了,也不敢再继续犯错和欺瞒圣人,于是便将情况仔细交代,希望能够就此打住,接下来认真做事给圣人搞回家的路费。
如果还有人对此纠缠不休、继续搅风搅雨,那自然就是不识大体、不愿意圣人早日回家了!
这些善后的工作自然还是交给高力士,除了帮张岱的忙之外,内官持续性的在圣人面前给北门上眼药也属于高力士的本职工作之一。
北门朋党一体固然不妥,但如果掌控力太过涣散了一样也有问题。宿卫事宜如果那么简单好做,他们凭什么享受如此礼遇恩宠?
张说一开始并不清楚张岱的谋算,但程伯献主动跟随同归,加上回家后看到这一场面,自然也就明白了一个大概,当然想要了解具体的内情,还是得听张岱的讲述。
“北门近日人事多有不协,霍、耿各自营张势力,诸营军士也都无所依从。闻此惊人赏格,难免更加人心纷乱。那王思献肯使重金为子邀娶五姓妇,想必也是一个爱子之人,其子性命遭此威胁,怪不得会方寸大乱。”
张说听完张岱的讲述后,先是稍作分讲,旋即又望着张岱欣慰说道:“术无正邪,得计为适。此番事情就连我都不知如何妥善料理,你能借势轻松处置,实在难得。你父你叔,皆乏识势权变之能,未来家事的处置,也需你多多进言。”
“大父老当益壮、春秋正裕,我耶等自有恩亲教导,岂有小子卖智之处。”
张岱闻言后便又垂首说道,这事倒也没有多难,张说若肯用心,收拾王氏父子也不在话下,可问题是太丢人了,郑家卖婚搞出来的事情,让张说根本就懒得多作过问。
“他们早已经筋骨老成、曲直已定,再想管教进益,怕是有些难了。”
原本张说对儿子们还算比较满意,起码不像姚崇的儿子那么混蛋,可是随着他罢相失势,儿子们的缺点便也逐渐暴露出来,让他颇感失望。
祖孙俩还在这里说着,外间又有人走进来,前边一个正是张垍,后边跟着一个与之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待其入前向张说见礼,称其为丈人,张岱才知道这年轻人正是他那小姑妈的丈夫、张说的小女婿,同样也是出身名门,乃范阳卢氏子弟,名为卢政。
他那小姑在长安出嫁,这几年又居家服丧,所以这个小姑父他也是一直都没有见过。
两人向张说见礼后便各自落座,旋即张垍便望着张岱皱眉道:“阿六,我听说你刚才在家行凶、打断访客手足?你几时行事如此暴戾、让人如何目我家风?”
张岱听到这话后,先是看了他爷爷一眼,见张说锁眉不语,才开口说道:“阿叔你有所不知,登门者是殴打我弟之人,我断其一腿也是为我弟报仇!”
“说的就是此事!人既登门道歉,想已知错且有悔过之心,你却得势不饶人,更将仇恨弄深,难道真要举世为敌才满意?”
张垍闻言后更加的不满,指着张岱继续责备道:“北门官军远较时流更加嚣张跋扈、行事张扬,之前你几番与之冲突纠缠,扰得家人都遭受牵连不安,你弟此番遭难也是与此有关,但你却仍不知悔改!
此番总算对方主动登门,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若能妥善接洽,便可冰释前嫌。你若不知如何处置,可以过来问我,结果自己任性行事,使得仇隙加深。来日若再有家人受你所累、手足致残,北门万众,你又要如何报复?”
“我自皇城都已归家,你怎此时才至?”
张说忽然望着张垍沉声说道。
“我、儿正和妹婿在西楼宴请宾友,难得相聚,总要妥善接待之后再处置别事。”
张垍闻言后连忙垂首说道,一旁的卢政也说道:“阿兄知我新归人间、诸事生疏,故邀忠王友皇甫惟明等相聚交际,希望能借此援引进事。”
第283章 何物老贼,生此丑类
“宗之此番行事无错,北门徒再如何猖狂,也知利弊畏服,否则那王氏父子何以登门谢罪?若不加以严惩,更滋贼人害我之心!”
张说本来要训斥张垍躲在一旁看热闹,但多少还是要给女婿一点面子,于是便又沉声说道。
张垍闻言后连忙又垂首道:“我不是说不应报复,只不过,事大可不必做的如此粗暴直接。我还听说,北门有传言欲以赏钱三万贯收买那王氏子性命,想必也是阿六所为!
这种事怎么能做?天下亡命之徒众多,今日以钱买人,宁知来日不会被人买起?就算要做,也应做的婉转巧妙些,事缓三五载后,也根本不需要三万贯巨资,将此巨资只不过是徒惹耳目、反而不利……”
张说越听眉头皱的越深,而张岱则紧紧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这货大脑根本没有回路啊,全是特么直不楞登的粗钢筋。说要买凶杀人,就是真的买凶杀人?怪不得日后投降安禄山呢,妈的安禄山立国为“燕”,难不成还要因为你老子封爵燕公而把你立为太子?
一旁的卢政倒是听的很认真,且还不时点头表示认同,大概这两个家伙窝在西楼看热闹的时候就没少哔哔这个话题,两个大聪明!
“你住口罢,若真有良计,事发几日,何以不言?如今事了,又来卖智,徒增笑尔!”
张说也懒得再跟这大聪明多解释处事逻辑,只是有些不耐烦的摆手打断他的话,转又望着女婿卢政说道:“你新除服,家事世事都已大异,倒也不必急于入世,便且居家将家事调理得宜后再觅事不迟。”
“丈人教诲,固是稳重之言,自应遵从恪守。唯先父去后,门势萧条,愈发不为世道所重,重回人间后所见同侪俱跃进于时,小子仍青袍积尘,不免神伤……”
卢政听到这话后,连忙一脸伤怀的回答道。
张说闻听此言便微微皱眉,但在略作沉吟后又望着张岱说道:“制举后你还要去拜谢常科座主严挺之,届时与你小姑父同往可否?”
张岱听到这话自有几分不乐意,他跟这个卢政本就不熟,哪好冒昧向严挺之举荐。而且他爷爷这也明显是搪塞,那卢政直将“我要进步”写在脸上,如果张说真想安排,何至于让自己去引荐给严挺之。
他这里还在盘算怎么回复,卢政却先一步说道:“丈人关怀,让我感动。唯今闲废数年,乍一入世便将此身具于选司臧否,实在忐忑。但愿能得故旧门义提携于事,不愿将此身具于选司斧凿绳量。”
“呵呵……”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很无语,张岱在听完卢政这番厚颜无耻的话之后,一时间也是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这话用人话再说一遍那就是在家里待几年待废了,参加铨选实在没有信心,你要还念着咱们的交情,给我走后门安排个不用铨选的美差吧。
唐代铨选范围是六品以下内外官员,凡五品以上及两省清资供奉官皆不由铨选以授,皆送中书门下,以听制敕。
这卢政也真是脸大,在家居丧几年,除服之后便要做官,还想做好官,甚至走后门参加铨选都不乐意,这是把张说当许愿池的王八了!
张垍看样子是跟卢政关系不错,尽管刚刚遭他老子训斥,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帮腔道:“卢郎名门子弟,风格俊秀,若是放之下僚,难免消磨志气。”
“事我已知,你等先去,有了眉目再作通知。”
张说沉声说道,然后便摆手屏退两人。
“谢丈人,多谢丈人!”
卢政闻听此言后连忙向张说作拜道谢,然后才与张垍一起退下。
张岱目送两人行出之后,又转回头来望着张说笑问道:“这位卢氏姑父,他先父莫非大父所杀?否则大父何以有求必应?”
“说什么胡话!”
张说闻听此言后老脸顿时一红,瞪眼薄斥一声,旋即便叹息道:“卢氏子是真名门子弟,难免是有几分傲气,只可惜时运有些不济。早年为他先父谋职太子詹事,若能扈从东封,荫子回授、着绯不难。
可惜仪驾未出、其父先丧,错失机遇,沉沦下僚。如今除服入世,所见故时亲友皆绯紫,难免是会自怜自伤。”
张说语气说的挺有感触的,然而张岱听完后心里却是直乐,原来这小姑父是一个十足倒霉蛋。封禅之时泰山之力大作,可以说是升官最容易的时刻,结果这货因为在家居丧被落下了!
张说见这小子憋的挤眉弄眼,又没好气的瞪了瞪他。
老实说这事也搞得他挺为难,不同于长子、长女的婚姻多少有点凑事的意味,小女儿论婚时他入朝为相,所选择的亲家也是真正的名门范阳卢氏定著嫡支。
急于融入这些真名门的张说对于这一桩婚事自然也是非常的满意,普通人家高攀五姓家无非是添上一点陪门财,而张说则是直接动用权势、给卢氏亲家安排了一个太子詹事的三品官职。
结果老卢实在不争气,服紫未久便直接蹬腿走了,连累儿子在家蹲了几年,直接错过了封禅大典这个毕生难遇的大机遇。
如今的张说权势较之旧年自有天壤之别,哪怕自己喜爱至极、想要倾力培养的孙子,也要通过应试以求出身。面对卢政这个婿子的恳求,他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不过之前起的调子太高,现在让他直接拒绝,多多少少有点抹不开面子,自己闷头想了一会儿又抬头望着张岱道:“你可有计?”
“简单,送去北门啊,看他敢不敢去!”
张岱闻言后便笑语道,他与卢政虽是初见,但对这个小姑父印象却是非常不佳。
五姓家在他这里一点滤镜没有,而这卢政无论是何出身,观其言语行事也都是个大极品。这种人对他好那是理所当然,对他稍有怠慢怕不是就会顷刻间翻脸疏远。
张说自知问他也不会有什么好话,索性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又问起交代给他的额课业,并又说道:“此番与你同场竞艺者不乏名门少俊,你虽然省试扬名,但也不要懈怠。若是落选,近年内恐不复再有更好的机会。”
关系到自己的前程,张岱自然不会马虎。他如今仍是白身,遇事也只能利用各种人事关系和情势背景入手解决,只有自己有了实实在在的权位,做起事来才能直接爽利起来。
心气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确实存在的东西,就在王氏父子登门、张岱以牙还牙的加以报复之后,大宅中压抑沉闷多时的气氛顿时便一扫而空,族人们出出入入又再次挺起胸膛,宅邸中也渐渐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就连仍在卧床养伤的张岯都有重新变得开朗了起来,尽管腿上仍有伤痛,但却不再每天抹泪哀号,只盼望着赶紧养好了伤可以下地活动,跟着阿兄一起厮混。
但却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主母郑氏。但是这一次激怒惹恼她的人并非旁人,而是她一直在极力维护的娘家亲人。
郑家人自张岯受伤后便一直没有露面,在王氏父子登门后的两天后,郑氏的兄弟终于登门来访。尽管张说严令家人不许接待郑家人,但终究是主母至亲,这郑家舅氏还是被东厢仆人从侧门瞧瞧引入进来。
“七郎伤情稳定就好,我这几日都内疚的寝食不安,恨不能以身代之!”
那郑氏兄弟寒暄一番之后,忽然又话风一转道:“我听说那王思献父子登门来请罪时,奉给一万贯钱,用作七郎诊疗伤势的汤药之资?”
“是有这事,这一家贼门想要用钱免祸,那是做梦!我儿乃是国公嫡孙、千金之躯,岂用钱帛可伤!我还是着令家奴打断他儿腿脚,看看日后还有谁敢谋害我儿!”
郑氏闻言后又气呼呼说道,语气中则还带着几分炫耀。在夫家人面前,她以世族娇女的身份而自傲,在娘家人面前,她则是一副势门大妇的做派,总之在两者间都享尽了优越感。
“我是这么想的,阿姊应当知我,我向来性格直爽,有什么边说什么。尤其你我姊弟之间,更加不必遮掩。”
那郑家兄弟先是稍作铺垫,旋即便又说道:“阿姊不觉得此事突兀,那王家日前还对七郎喊打喊杀,怎么突然又如此谦卑,甚至奉钱万贯以充汤药?
想来他家是受不了物议沸腾,不敢担当失信名族的罪名,所以才登门前来谢罪。至于那一万贯钱,什么汤药须得如此巨额花销?用了多少,难道阿姊不清楚?”
“你想说什么?”
郑氏哪怕再迟钝,也听出她兄弟这是话里有话,当即便又沉声问道。
“我的意思是,这一万贯钱必不是给七郎的汤药费,是补给我家的陪门财啊!七郎受伤,我也心痛,但钱帛事还是不应混淆。阿姊便留五百贯以补七郎汤药,剩下的还是交还给我……”
这郑家兄弟话还未讲完,迎面一物袭来,是愤怒至极的郑氏将手中瓷杯劈手砸下,同时怒不可遏的大骂道:“滚、给我滚!何物老贼,生此丑类!我儿义助舅家,险些丧命,狗贼不加恤问,竟来索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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