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189节
姜行威闻听此言,不免面露尴尬之色,干笑一声道:“陇边乡妇不识大体,让人见笑了。”
说话间,他向这几人一招手,几人纷纷放下碗筷站了起来,跟在姜行威的身后一起向外走去。
丁青看到这几个精壮军士举手投足间的力量感,心内也是羡慕不已,暗自盘算着来日有机会也得求阿郎举荐自己投戎从军,总不能一世都厮混不出一个名堂出来。
清化坊距离新潭并不远,一行人很快就返回来,在丁青的引领下乘坐摆渡小舟登上张岱他们所在的大船。
“敢问六郎相召何事?”
姜行威进入船舱后,便向张岱叉手见礼。
“先入座吧,事情稍后再说。”
张岱抬手示意给他安排一坐席,当听到丁青说外间还有仆从没有进食时,又让人安排一桌丰盛饮食送去侧厢招待。
葛延昌虽然日前威胁承福坊伎女伶人们不让她们招待张岱,但他的威胁也没有太大的威慑力,伎女们做的就是逢场作戏的买卖,难道还因为他一句话就守身如玉?
更何况,张岱如今任职协律郎,只消一句话就能扫荡了她们窝子、让她们吃不了这碗饭,她们自然不敢得罪张岱,所以此时游船上也是莺莺燕燕坐了满舱。
“在座诸位,你或不识,我来为你介绍一下吧。这两位是信安王家公子,这一位是……”
张岱自知姜行威满脑子功名利禄、想要谋求进步的想法,也知道如何能勾动其心思,指着堂中众少年一一向他介绍。
姜行威听着张岱的介绍,眼神也是越来越亮,他入朝不久,对于国中人事了解不深,但只听那一个个官爵名头就很是不凡,心中也是震撼不已,只觉得一下子便打入进了上层权贵当中,连连举杯敬酒。
“酒可以稍后畅饮,眼下找你来,是有一事想问你做不做得到。”
张岱抬手示意他先放下酒杯,然后又对他说道。
“六郎有事但需吩咐,某必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姜行威听到这话后,当即避席而出,向着张岱叉手躬身说道。
“南岸坊中有我一仇家,与我仇怨不浅,你若能为我将之擒来,我自给你一份谢礼酬劳。”
张岱见他当即便要点头答应,便又示意他稍候片刻,口中继续说道:“我也不瞒你,此徒名葛延昌,是北门耿公葛福顺之子。你应当也知耿公权势如何,若是不敢答应,我也不强逼你,安心于此饮酒吃肉,而后下船去罢!”
姜行威听到这话后,脸色骤然一变,内心中也开始挣扎了起来。
他自知这是张岱安排给他的一个考验,却没想到都中纨绔们竟然已经玩的这么野,一言不合便要绑架大臣之子。
自己如果搅入其中去,怕是免不了要遭受葛福顺的报复。可若是不敢答应,那么张岱以及这满舱纨绔子弟们所代表的那些资源人脉怕是要就此向他关闭了。
葛福顺在北衙诚然根深蒂固、影响深厚,但张说曾经是独揽朝政、并出将入相的名臣,至今仍然党羽众多,而信安王李祎既是皇室宗王,同时还是左金吾卫大将军,身份尊崇且位高权重。其他少年家世或是不比这两家更显赫,也都不容小觑。
一想到他们这些入参宿卫的边士们近来所遭受到的北门老人们的刁难,姜行威当即便将心一横,旋即便作拜道:“难得六郎赏识看重,将事付我,我安敢不应!
莫说区区一个葛延昌,哪怕……总之,请六郎指明那葛延昌所在,待某料定地形、查探虚实之后,便为六郎将此徒执来!”
“豪胆壮士,先敬你一杯!”
李峡听到这姜行威话说的豪迈,便也拍案喝彩一声,当即便要为之斟酒。
“几位郎君请稍候,酒待执回贼徒后再饮不迟!”
姜行威两手接过酒杯,却将之摆在案上,又叉手表示说道。
舱内众人闻听这豪壮发言,也都纷纷叫好。
而张岱将其言行收于眼底,也不由得暗叹这家伙不愧是凭着自己努力奋斗爬上来的边中功士,一举一动之间果然都有一股英雄气,怪不得在诸入朝功士当中能被选中留用下来。
人是很复杂的,就像宋三娘听到自己竟会把别人的腿给打断而大感诧异。交情再好的朋友,也很难认清对方各个方面。那能把唐玄宗迷得五迷三道的安禄山,怕是也有这样一份气概。
船上自有仆员引领姜行威去那葛延昌所在察望形势,而姜行威在见到葛延昌所在那伎馆内外护卫不少的时候,也意识到强攻乃是下策,于是便绕着伎馆端详打量,很快便制定出一个夜袭的战术思路,趁其不备潜入其中抓人,然后快速跳墙从后方离去,便需要有人在新潭南岸堤坝后驾船接应。
张岱听完他所归奏的计划,也是不免心生期待,当即便命人在左近租赁一船,让丁青等驾船停在了姜行威所指定的位置上,自己等人则在游船上等候。
时间很快入夜,张岱等人也无心欣赏歌舞,就在游船上向南面众多华灯交映成辉的承福坊望去。
入夜后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一艘小船哗啦啦破水向此而来,在靠近游船一定距离后,便响起丁青的低呼声:“阿郎,我们回来了!姜某麾下群徒,当真是身手了得的好汉子!”
“六郎,幸不辱命!”
姜行威亲自挟着一个不断扭动挣扎的身影登船,挥手将之丢在了地上,赫然正是手脚俱被紧紧缚住的葛延昌!
第299章 北门猪狗
“壮士饶命、壮……张六!是你、是你命人将我擒来?你、你不是已经溜了……你欲何为?如果害了我,我耶绝不会放过你!”
葛延昌仿佛一条上岸的游鱼般在甲板上扭动着身体,当塞在嘴里的布团被取下后,便忙不迭大声呼喊求饶,可当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张岱时,脸上的惶恐就转为了愤怒。
他对张岱也不失关注,其人入坊时便有人奏告给他,正盘算着要不要派人返回北门去再招一些人手将张岱堵在坊中羞辱一番,却又被告知张岱一行未敢在宋三娘家久留,携同几伎很快便离开了,却不想对方竟准备了后手来偷袭自己!
“葛郎好雅兴,平明寻花柳,夜宿美人怀,真是惬意,却扰的我出入不安。我今着员邀你至此,就是要化解同你这一场仇怨,彼此不要再为前事纠缠不安了。”
张岱蹲下来隔在丈外望着葛延昌,之所以不靠的太近,是怕这家伙发恼用口水吐自己,杀伤力虽不大,但却恶心。
“化解?你要怎样化解!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你让我成北门笑柄!我恨不能食你肉、吮你血……”
葛延昌闻听此言,神情越发暴躁,两眼怒视着张岱,眼球都几乎要激凸出来。
“你不懂人话?夺你妻的乃是高十六,你不向他寻仇,恨我作甚?即便恨我,不知我家门户所在?又何必去迁怒无辜、连累外人?”
张岱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指着船外波光粼粼的新潭湖水道:“既然你对我恨意如此深重、难能化解,那我此夜只能暂时解决你了。新潭之水深浅不一,葛郎喜欢哪处?”
“你要做什么?你敢、你若敢谋害我,我耶必屠你满门、北门数万将士,全都要讨伐你家!”
葛延昌闻听此言,心内顿时一慌,口中疾声吼道。
“胡说!北门四军,葛某所辖一部而已,况此一部亦为天子亲军,岂会恭从一人乱命!”
旁边姜行威听葛延昌张嘴就是整个北门,当即便冷哼道。
这些北门老人对他们新入的边士多有排斥,已经让他心内积累起了许多不同立场的怨恨,这也是他甘于听从张岱差遣的原因之一。
张岱没有跟葛延昌多说废话,只是摆手示意丁青几人将其往船舷处拖去,葛延昌这会儿越发慌乱了,连连颤声道:“张六,你大胆……你真敢害我、你住手!我纵然恨你、却没害你,莫非你以为只有你会豢养亡命?我若真要害你,你、你……停下、停下!”
旁边众少年们也都来到张岱身边小声劝止,教训一下葛延昌他们自然是很乐意,可是真要搞出人命来,他们也都有点慌。
张岱自然不是什么杀人狂魔,他让人将葛延昌上半身悬在船外,由侧方望着他说道:“现在葛郎愿不愿与我化解仇恨?性命、恩仇,孰为轻重?
我难道不知耿公家多蓄亡命,来日自己或也难免身临此境?所以是很想与葛郎化解仇怨,只是葛郎仍要逼我行凶!”
“化解、可以化解……你放我入船,我与你细说!”
略有腥臭的湖风扑面而来,葛延昌一边蹬着悬空的两腿,一边颤声说道。
张岱听到这话后,才又让人将葛延昌给拖回船中并松绑,而葛延昌见张岱不敢真的谋害他之后,心内便也恢复了几分镇定。
他活动着被捆绑太紧而有些麻痹的四肢,同时视线左右张望,口中恶声道:“方才哪个狗贼入室擒我?”
姜行威听到这话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然而这也只是徒劳,他作为新入北门的异类,葛延昌自然也认识他,视线扫视过来的时候,立即便将他锁定起来。
“姜行威,你这边蛮好大胆量!我与张六纵有纠葛,你这狗贼怎敢插手进来!莫非不想在北门立足了?”
他眼下仍是心有余悸,暂时不敢再跟张岱瞪眼,但面对姜行威时却仍有恃无恐,张口便大声喝骂起来。
姜行威听到这辱骂声,眉头顿时皱起,刚待开口说话,但在看了张岱一眼后又闭上了嘴巴。
“我劝葛郎大度一些,不要再计较此事。若我当真有害你之心,你今日已经难以幸免。既然此番不会加害于你,只是相戏而已,也是提醒葛郎日后要小心防范,才能免于险境。”
张岱抬手指着葛延昌,口中笑语说道。
“事需你来教我?遭此加害的又不是你!若来日我也派遣家奴将你擒出,再来劝你大度,你能一笑释之?”
葛延昌闻听此言,当即便又忿忿说道:“你要如何化解与我的仇怨,稍后我看你诚意如何。但这姜行威竟然偷袭加害,这是我北门内的纷争,我绝不轻饶此徒!”
“我劝葛郎大度,乃是一番良言,而非有心奚落,可惜葛郎竟然不明。”
张岱叹息一声道:“葛郎难道不知北门职责所在?你等职在拱护宸居、环卫圣驾,尤需小心谨慎,决不可疏漏致错。日前霍公女自其户中被引走,已经暴露出北门宿卫……”
“你还有脸说!”
葛延昌听到这话后,只觉得心又被狠狠戳了一把,当即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再给他一拳!”
张岱听他在那里大呼小叫,当即便指着姜行威吩咐道。
姜行威做出这事后,也就不指望能跟葛家和睦相处,只盼望张岱能庇护住他,听到张岱的吩咐后当即便提起拳头来走上前,不顾葛延昌的喊叫,挥起拳头重重砸在了这家伙腹部,使其弓腰抱腹、虾米一般卧倒在甲板上。
“霍公家居门防尚且不够谨慎,如何再堪主持北门宿卫?所以圣人招引边中忠勤功士以补宿卫,也是告诫你等北门子弟打起精神、切勿松懈!”
等到这葛延昌不敢再发声干扰,张岱才又开口说道:“而今葛郎你拙于谋身,竟然失身被劫至此,一旦传扬出去,为人耻笑之余,也足可见不堪大用,来日恐怕难能再继嗣耿公权位!若无耿公权势傍身,葛郎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我化解仇怨?”
他嘴里这么说着,心内却不由得暗自一叹,也觉得北门真是一群废物点心。狗屁的天子亲军,一群不中用的样子货罢了。
北门禁军最早可追溯到初唐时期唐高祖李渊的太原元从,而李世民所发动的玄武门之变就证明了北门禁军的不靠谱,这一份不靠谱在日后还会频频上演。
北门成建制的扩张是在高宗、武则天时期,到了中宗韦后时基本确定了北门四军的结构形态。唐隆年间李隆基几百人就发动政变、诛除诸韦,并不是玄宗部下有多精勇,而是北门就这水平。
北门系统相对比较封闭,其中将士也并不是什么百战骁勇之士,军士的主要来源是官奴户。这样的一个群体,有什么出众的军事素养和谋略智慧可言?
他们不过是一群稍具武力,恰好被安排在关键位置、同时又贪乱乐祸的武夫罢了!
但这样一个底色,普通大众是不清楚的。就好像后世一些政界要员,如果不是当街被轰杀,普通人哪里会知道跟在其身边那些西装墨镜的家伙那么废物?
北门诸将当中,王毛仲已经算是为数不多真正拥有治事才能之人,起码监治群牧还颇有功勋。但其他诸如葛福顺之流,这一辈子为数不多的可称事迹不过几场政变罢了。年轻时还有几分血气之勇,等到年龄大了功成名就,这一点血勇也都丢掉了。
这也不是张岱看不起他们,或许职业的限制,让他们纵有惊天谋略也发挥不出来,可问题是安史之乱发生后,山河色变亟待重整,北衙又有几个人在平叛战事当中脱颖而出、建立了非凡功绩?
位置从来也不等于能力,就拿姜行威入坊轻松将葛延昌擒出这一件事来说,张岱纵然不认可其做人,但也觉得他的能力素质应该胜过北门大部分的将领。
这是真正从边疆一步一步厮杀奋斗出来的勇猛将领,跟北门那些只会玩宫变、摁着太监宫女耍威风的家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存在!
张岱甚至暗自觉得,皇帝之所以不太乐意将边士引入宿卫当中,除了这些边士本身忠诚度还待考察之外,也在于担心被这些人看清楚北门禁军的底色,从而使边军轻视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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