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205节
张岱见宋遥这狗狍子一样的跑姿,心里很难不怀疑这货是不是打算拿薛王换紫袍?
张岱自然不敢把事情闹得那么大,所以他听到宋遥的问话后便连忙摆手道:“谁人言薛王作乱?错了、错了!是薛王家奴、薛王家奴殴打太常群官,下官侥幸走脱,所以来告宋中丞!”
宋遥听到这话后,脸上肉眼可见的流露出几分失望之态,但又很快板起脸来,指着张岱大声道:“你等太常官与王何涉?何以会遭薛王家奴追打?”
“下官冤枉、下官实在……”
张岱抹一把脸上的汗水,粘在手上的血液抹在脸上犹自不觉,刚一开口,便不由得哽咽难言。
宋遥看到这一幕也是愣了一愣,他与这小子也是接触过多次,往常那一次看他都是理直气壮、振振有词的模样,如今竟然一副噙泪吞声、悲不自胜的模样,真不知道在薛王那里受了多大的委屈。
张岱这里哽咽难言,同时天津桥那里又有数员疾奔而来,瞧那模样乃是薛王府官,看样子薛王也很是机敏,心知不能让张岱这家伙恶人先告状,所以立即便派来了王府官打算入陈其事。
“足下可是宪台宋中丞?某等乃是薛国大王府下僚佐,奉大王命入告宪台,太常官张岱居官弄权、桀骜难治,竟敢引其员佐家奴擅登王邸滋扰作威,大王故着令府中卫官将其同党擒捕于庭,却仍走脱张岱此徒!”
几名王府官来到这里后,稍作辨认便向宋遥说道:“此徒行迹着实狂悖无礼,不加严惩,王怒难消!宪台纠察百僚,岂可纵容此类恶徒搅乱王邸?”
宋遥听到薛王府官的控诉,便一脸狐疑的望向张岱,口中沉声喝问道:“此数员所言是真?”
“下官、下官何人,中丞应知。只不过,此事有涉王邸私隐,若诉于中丞,恐怕中丞也难免要受牵连。下官行事无愧,亦无惧与此诸府佐对质,唯一良言寄于中丞,中丞最好将事付上司,不要留于本廨自寻烦恼!”
张岱并没有直接反驳对方的指控,而是又小声对宋遥说道。
宋遥听到这话后便也皱起了眉头,沉思一番之后才又开口说道:“将此群徒引入皇城,送入南省请相公鞫问!”
按照一般的事务流程,发生什么事当然不可能直接便由宰相出面处理。但在大唐,只要是跟宗室相关、尤其是涉及到薛王这种近支的宗室之事,那就绝不是寻常事,就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从去年到如今,御史台几经震荡,眼下长官只剩下宋遥这么一根独苗了,所以宋遥也实在不想再招惹什么麻烦是非,听了张岱的劝告后,当即便决定把事情捅上去,无论当中有什么是非隐情,由宰相去过问判断去罢!
于是在御史台官员们引领下,张岱和几名薛王府佐才得以进入皇城,并沿天街向中书省去。
此时正值早朝刚刚结束,诸朝士退朝后三五成群溜达着各归本廨。张岱虽然任官不久、且办公场所还不在这里,但在皇城中也不是生客,尤其这一副狼狈模样更是吸引人的眼球。
还有人指着他笑语打趣道:“张郎莫不是坊间遭到凶徒打劫了?报案需向河南府,来此却是走错了!”
张岱对此自是不回应,只是暗暗把那取笑之人记在心里,他非但不回应,反而还紧抿着嘴,一脸悲愤之态,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朝士们眼见他这神态,一时间也都收起了玩笑之心,好奇心驱使下纷纷跟随在后,准备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将要抵达中书省的时候,张岱才又突然指着侧方几个薛王府官怒声道:“张岱今日行事,俯仰无愧!薛王自恃皇亲,干涉太常礼乐事,更纵容家奴殴辱皇臣!
尔等王府群属非但不佐以良善、谏以正直,反而还助涨王暴、张扬恶行,今更混淆是非、颠倒黑白!若稍后相公垂问,尔等仍自隐恶迹、信口诬蔑,则是死不足惜!”
“你、你胡说,分明是你滋扰冒犯!大王气极,才让府卫擒拿!”
那几名王府官没想到张岱突然发难诘责,当即便也瞪眼大声反驳起来。
彼此争吵间,随行至此的朝士们也都稍稍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原来这张岱今天竟然是与薛王爆发冲突,而且看这样子还吃了不小的亏,满身满脸的血渍。
现在官司又打到宰相这里来,看来问题应该是不小啊!于是在这口口相传下,消息很快便也在皇城中传扬开,许多人都闻讯赶来要看热闹。
第324章 千古奇冤张六郎
“张岱?又是张岱!他此番怎会与薛王起衅?”
中书门下直堂内,当宰相李元纮听到下属的禀奏,顿时便皱起了眉头,一脸烦躁的冷哼道。
他又看了一眼一旁竖耳倾听的另一名宰相杜暹,直接开口发问道:“杜相公要不要同往鞫问一番?”
“这、这就不必了,此间案事仍繁,还需细致处断。”
杜暹闻言后连忙摇头道,旋即便埋首于籍卷当中。
源乾曜被罢相后,如今中枢唯此二人担任宰相,彼此间的争执与矛盾也变得尖锐起来,任何事情几乎都要争执一番,以至于许多小事都耽搁多日,下属诸司也都无所适从。
可是张岱跟薛王起衅这一件事,中书门下这两人却罕见的都不想接手。事情听起来已经让人自觉得非常麻烦,若是细究下去,谁也说不准还会牵引出多大的纠纷出来。
他们作为宰相,就算是不会受到事件的连累,要想进行妥善的处断必然也会被牵扯极大的精力,或许就会给了对手可乘之机,趁此不便快速的通过一些关键的人事决断与安排。
李元纮见杜暹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心内也不由得冷哼一声,同时又忍不住暗自一叹,只觉得如今自己也为时势所裹挟,变得有些背离初心。
原本的他也是刚正不阿、处事精干,尤其在被圣人拔擢为宰相而取代张说之后,更是雄心壮志的想要辅佐开元政治、做出一番远胜前人的局面。
可是从他拜相伊始,便身陷各种人事倾轧当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权位,还是为了实现心中的抱负。如今面对这种看起来就非常麻烦的纠纷,他更是下意识的想要推开。
他也并没有直接起身往中书外省去,先是坐在席中将一些比较重要的案事封存起来,留待自己返回之后再作处置,同时脑海中也在思忖猜测张岱这个惹事精这一次又在搞什么幺蛾子,是他自己的行为、还是出于其祖父张说的授意?
李元纮这里也是磨磨蹭蹭,外间又有吏员匆匆入内禀告道:“启禀两位相公,渤海公高大将军自言奉圣人口谕入此问事。”
堂中两人闻言后忙不迭都站起身来,行出门外迎接高力士。
原本外朝的宰相对内外是不需要如此恭敬的,可是随着资望深厚的宰相都被罢免职务,如今在朝这两位资历都有些浅薄,甚至都还未担任两省主官,便也不敢托大。
不多久,高力士便大步向此行来,见到两人后稍作拱手,然后便连忙开口发问道:“请问两位相公,外朝有言薛王邸上不安,知是何事?省中可有奏闻?”
“是有薛王府官与太常协律郎张岱并诉中书外省,本待将案事处分清楚后便入省去问,案事未已,渤海公已至。”
李元纮自不奇怪他们这里还未进奏、圣人何以至此,事实上圣人的消息渠道比他们这些外朝大臣更灵敏一些,许多事情需待奏闻、也只是遵守一个外朝的事务章程罢了。
只不过事涉薛王,无疑更加牵动圣怀,所以圣人才等不及外朝进奏便先派遣高力士来问。而李元纮刚才在堂拖延片刻,其实也是在期待事情发生这样的变化。
他又入前一步道:“某便陪同渤海公同往中书省去问?”
“倒也不必,相公案事繁忙,想是无暇细审。圣人对此也很是关心,我便越俎代庖,暂将人事引入禁中细问,还请相公不要见怪。”
高力士听到这话后便又摆手说道,虽然圣人没有明确的交代,但他心里也很清楚圣人是不希望诸王藩邸相关事宜在外传扬过甚。
“岂敢岂敢,来人,快引渤海公入省去!”
李元纮等的就是这句话,听到这句话,当即便抬手召来属员吩咐道。一旁的杜暹听到这话后,则不免暗自叹息一声。
且不说宰相们的勾心斗角,高力士在离开中书门下后,便匆匆向皇城中的中书外省而去。
当他来到中书省时,从天街到中书省官廨门前这一路都站了不少看热闹的朝士们。
而在中书省院内廊下,张岱仍然穿着一身染血的官袍,脸上的血汗倒是抹干净了,还有中书省吏员送来歇脚的胡床、润喉的饮品。至于几名薛王府官,则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只是站在廊外日头下晒太阳。
中书省作为朝廷首司,就连薛王来了也没有多大面子。至于王府官,本来就是不入正流的杂品。
更何况,张岱这待遇都是他一次次出入中书省自己争取来的。换了其他官员,哪怕官品比他高得多,也未必会有这么体贴待遇。
高力士从外走进来,一眼就瞅见勾腿坐在胡床、姿态惬意小口品茗的张岱,然后视线便快速的收回来。
张岱搞这一系列事情就是为的上达天听,毕竟他区区一个协律郎,既无供奉面圣的机会,也没有上封事的权力,等着被他大姨召见再顺便去问候一下姨夫,不知道得等到哪天去,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引起注意。
事实证明,宁王、薛王这些兄弟们,就是圣人长在了宫外的麻筋,谁来踹上一脚,都能让圣人敏感的直哼哼。果不其然,高力士这么快就赶来了。
中书省这里本来就没有接纳相关的案事,再加上随行吏员向直堂的中书舍人交代了宰相的意思,因此高力士直接便把人给引了出来,然后便将他们向大内引去。
这一路上,尽管心中也是深感好奇,但高力士还是忍着没有多看、也没有发生询问张岱。
张岱对此也并不感到意外,就像他上次丢下高承信就跑一样,人和人之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各自要有一个清醒的认知,并不是说跟你做朋友就一定要包容你的所有、无底线的去帮助你。
高力士的身份本就特殊,除了当今圣人,他跟谁也不会做什么情义深厚的生死之交,彼此间各有所需、或者说能互相声援,惠而不费的帮上一把自然没什么。
可如果要承担一定的风险的话,那就要看事情性质了。就算是张说这样的老朋友,高力士也得确定皇帝并没有要将张说置于死地的情况下,才会发声拉上一把。
张岱现在是跟皇帝的亲弟弟闹了矛盾,高力士作为皇帝的亲信家奴,当然不可能插手来帮助张岱。他但凡有什么表态或者动作,落在皇帝眼里怕不都得是胳膊肘往外拐的表现。
张岱本来也没有指望高力士或他大姨武惠妃出手帮忙,这事他甚至都没跟他爷爷提起,就是因为要收拾薛王也根本用不到旁人来帮忙,当今圣人就是他最大的帮手,或者说在这件事上他就是圣人肚子里的小蛔虫。
在高力士的引领下,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大内殿堂之外,高力士着令众人立在殿外等待,他则匆匆登殿去禀报事宜。
张岱在一旁看着几名王府佐官明显的有些局促,想来也是不能经常见到圣人,所以这会儿都忍不住变得紧张起来。
他们在这殿外等候了有小半刻钟,便又宦者匆匆行出,将他们引入侧殿去。
“张岱,你好大胆量!谁人教你引众赴王邸喧哗闹事?如此胆大妄为,若是不加严惩,来日是否要哗闹禁中!”
一行人刚刚趋行入殿,还未及俯身作拜,便有一个暴怒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张岱一边在心中暗叹圣人情绪不够饱满,一边俯身作拜并一脸委屈道:“圣人垂训,臣不敢推脱狡辩。唯有一言,乞问圣人,恪尽职守是否罪过?若是,则臣罪不容赦,若否,则臣无罪可认!”
“引太常群属哗闹王邸,你是在尽何职守?”
圣人高坐殿中,听到张岱此言后,当即便冷哼道。
张岱听到这话后,跪伏在地姿态不动,双肩却颤抖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满脸悲怆的说道:“圣人若以此降罪,则臣所负当真是千古奇冤!如今惟乞圣人容臣细禀详隐,圣人若仍以此归罪,臣亦绝无怨言。”
圣人之所以知晓此事,倒也不是因为南省中的吵闹,而是在张岱逃脱不久之后,薛王一方面派遣府佐尾随到皇城申辩,一方面派遣儿子乐安王李瑗自北门入宫,先行求见圣人,对张岱的行为一通控诉。
所以圣人派遣高力士去外朝将人召来,一俟见到张岱后不加审问便训斥一通,此时听到张岱这么说,他也不免心生狐疑,于是便又沉声道:“你因何滋扰王邸,速速道来!”
“臣、臣哪里是要滋扰王邸啊!臣解褐履新,满怀感恩、只想尽快于职内做出一番功绩,盼能不负圣恩。连日于署中检点杂余事项,殷勤督课太乐、鼓吹二署伶人,艺荒者必加刑责!”
张岱仍是保持着委屈的神情,继续悲声说道:“检点籍簿,见有太常伶人调使藩邸,多时未归。所以臣、臣才想率太常群徒,拜访王邸请求督课,一则是想借此事迹彰显尽职,二则是想凭此殷勤邀得名王宠顾。
却不想、方登门,略述来意,竟遭薛王大怒打逐!臣、臣百思难解,究竟所犯何罪?臣确用心不纯,盼能凭此炫耀薄才、邀获王宠,即便心怀不够坦荡,何至于、何至于遭此虐待啊!
臣共群僚,为王使府卫一路殴打直至天街,同僚头脸俱血、生死未知,臣穷途狂奔,侥幸得御史台宋中丞于端门外加以庇护,才免于被此诸王府佐员执回。臣献媚不成,遭此横祸,除此之外,更有何罪啊?”
第325章 左拾遗内供奉
圣人听着张岱的控诉,眼神也渐渐变得有些古怪,待到张岱闭嘴深拜,他才又沉声发问道:“你所言俱实?”
“言出臣口,若有一字为虚,则臣愿受拔舌之刑!殿中诸王府员佐,并为王府卫士所执之太常群徒,俱可佐证臣言!”
张岱讲到这里,更是委屈至极:“往昔虽然不谓尊贵高洁,亦人间少俊、时流称夸,解褐之后,贪功求宠、心境失纯,竟遭如此羞辱责难,实在令臣羞愤欲死。人间竟有如此不辨善恶、混淆是非之……臣大开眼界,悔不当初!”
圣人听到这话后,望向张岱的眼神都闪过一丝同情,但很快又为冷漠所取代,他俯视着几名王府佐员,口中发问道:“你等王府群徒亦问张岱所言,可有驳之?他所言可有虚假?”
“启禀圣人,太常向来无有登门督课伶人的先例,张岱前未有启奏请示,贸然登门,自是滋扰。府中伶戏,自有安排,向来、向来都无劳太常……”
诸府佐们听到圣人垂问,当即便战战兢兢答道:“臣等奉大王命追行于后,也并非是要捉回张岱,只是要向群众释疑解释,以免时流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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