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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协律郎 第42节

  这时候,楼外的丁青又喊道有客来访,张岱行出去看,便见高力士正阔步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穿法袍的道士,一个白发苍苍、看起来已经十分老迈但却还精神矍铄、步履稳健,另一个则戴着一顶帷帽,瞧身姿步伐好像是个女的。

  他这里刚要举手见礼,却被高力士摆手制止,示意入房说话。几人走进了厅堂中,门口旋即便有甲兵把守,高力士才抬手指了指身后两人介绍道:“这一位仙长便是王屋山道隐大法师……”

  张岱闻言后顿时也有几分肃然起敬,连忙向这鹤发童颜的老道士见礼。

  李唐将道教奉为国教,而司马承祯可谓是盛唐时期名气极大的一个道士了,当然只是说宗教界内。若要说道士这个身份,唐玄宗也是道士,杨玉环也是道士,李白还是道士,只要受箓便是道士。

  司马承祯向张岱颔首致意,而高力士又指着另一个戴着帷帽的介绍道:“这一位乃是岐王爱女云阳县主,因为恩亲祈福捐身奉道,你称云阳真人即可。”

  高力士说话间,少女已经掀起了覆住头脸的帷帽,露出张岱曾在大内惊鸿一瞥、误作仙人,又曾在他梦中浮现的绝美俏脸,看得张岱都略显惊愕:“云、云阳真人……”

  脑海中生出些许恍然,张岱很快便收拾心情,视线也从少女俏脸上移开,旋即望向最熟悉的高力士道:“仪式似乎将要开始,几位入此是否还有事需要小子相助?”

  高力士闻言后便点点头,只是还未及开口,另一旁心忧父亲病情的云阳县主已经先一步开口道:“确有一事相求,今日作醮需以宗属命格相符者各直星位、祈禳星官求降恩泽,护佑病人。本来诸事妥当,忽有意外,需另择员代我,仓促间无所求索,唯世兄在侧,请问世兄能否代劳?”

  少女声音有些急促沙哑,但仍不失条理,张岱虽然不懂斋醮之事,但听完后便也明白了可能是恰好撞上生理期,必须要另外找人代替自己。

  若是别的事情,张岱答应了也无妨,可是这种事要他怎么答应?这要帮好了还好说,要是帮不好,人家家属会怎么想?不对,这就是帮好了也特么不妥啊!

  想到这里,张岱便忍不住暗瞥了高力士一眼,你是知道有这事,才拿话把我留下吧?不过这也只是想想,高力士就算变态到掰手指头数人家县主生理期,也不可能算到自己今天过来。

  他这里面露难色、久久不语,一旁高力士沉声道:“大王乃是圣人爱弟,染疾以来圣躬不安、夙夜忧叹,小子适逢其事,若不肯助,你恩亲恐亦难饶!”

  那云阳县主更要俯身作拜,张岱自然不敢承受,忙不迭闪身避开,然后一脸忧愁道:“渤海公所言,我岂不知?只不过仓促就事,恐失周全,若是不成,小子罪疚事小,大王尊体安危为大,实在不敢、不敢……”

  “世兄多虑了。我耶染疾至今,人力已经用尽,所以还要卜于天意,只是户中亲人仍存几分不甘妄想,乞能邀得几分眷顾。事情本就是万中搏一,若成则合家欢喜,若是不成亦命运使然。

  除世兄外,今日与事还有多名宗家少俊。群贤来助,感激不尽。世兄若肯相助,小妹又岂敢将事之成否系于世兄一身而深加咎责!”

  云阳县主这会儿泪水涟涟,一脸悲伤的说道。

  老道士司马承祯也开口说道:“今日作醮也只是略尽人事、且听天命,生人尽力,成否在天而已。”

  张岱眼见实在推辞不过,便也只能点头应承下来。

  当听到司马承祯打听他的生辰作卜,他又将英娘唤来相告,司马承祯听完后低头默诵、沉吟多时,张岱见状后连忙又问道:“请问仙长,我这生辰是有什么不妥?”

  “确藏凶厄,今已无碍,否极泰来,吉!”

  司马承祯缓缓睁开眼,望着心存期待的少年轻声说道。

  张岱听到这话后也有几分惊疑不定,搞不清楚这老道士是真有点东西,还是在故弄玄虚。所谓否极泰来,这倒也没说错,就是字面上意思,闯过生死关他就改名叫张岱了,可不就是泰来嘛!

  接下来司马承祯又问起他今日饮食如何,虽然当下道教仪轨在饮食上的避讳不像后世那么严格,但也还是需要有所注意的。

  张岱近日一直很忙,倒没时间大吃大喝,就连今天都只是早上拜问祖父母时跟着吃了几个鸡蛋,然后便在坊间来回奔波,到现在午饭和晚饭都还没吃,正盘算着待会儿该吃什么呢。

  可现在他也不用再操心晚饭该吃什么了,司马承祯直接让人送来柏实和其他药物泡制的酒,盯着让他一连灌下去几大碗,接着便腹如雷鸣,跑了两趟厕所又被安排沐浴,折腾半个多时辰后也被换上一身法袍,只觉得由内到外都焕发新生,走起路来都飘飘欲仙、两眼发昏。

  “县主便且留此,时辰到了与张郎一起登楼,张郎入坐星位,县主侧对即可。”

  司马承祯交代一番之后,便匆匆返回岐王山亭院去登坛主持斋醮,高力士也随之而去。

  “稍后我言行若有什么不妥,请县主、真人一定提醒一下。我不曾历这些斋醮仪式,心里实在忐忑。”

  张岱实在负不起岐王续命成功或失败的责任,这会儿被赶鸭子上架,又不无忐忑的望着坐在对面的少女说道。

  “世兄从俗称呼即可,或称名瑜娘。我与世兄并非初见,日前世兄在大内作为亦有耳闻,心甚钦佩。我也盼望自己能如世兄般挽救恩亲于危难,但今看来,世兄的孝功若想描摹实在很难。”

  这云阳县主并无皇族女子的跋扈,也并不忸怩,虽然眉眼间有股掩饰不去的伤感忧愁,但谈吐还是落落大方。这也让张岱略感安心,起码这位县主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

  两人并不熟悉,这会儿又要心情凝重的等待斋醮仪式的进行,略言几句便各自沉默下来。

  时间悄然流逝,过了一会儿云阳县主突然开口对身边婢女说道:“我有些口渴,你回去将饮品取来。不要取错,一定要近日所饮。”

  婢女闻言后匆匆行出,然后房间内又陷入了沉默中,过了有一刻多钟,婢女便匆匆返回,一手提着一个大腹银瓶,另一手则拿着杯具。

  当银瓶里的饮品被倾倒出来之后,房间里便飘扬起一股催人生津的馨香味道,张岱闻到这气味也忍不住咽了两口唾沫。

  他刚才被灌了几碗柏实酒,之后又腹泻加沐浴一顿折腾,这会儿也有些口渴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去要。

  “你们退下吧,不要扰了仪轨,我与世兄在此等候即可。”

  少女一连饮了好几杯饮品,都没有让一让张岱,自己喝饱了便摆手示意婢女们都退下,而那银瓶也被一并带走了,看的张岱心里又生几分不爽。

  待到众人都退出后,大概是觉得与个陌生男子独处对坐有些尴尬,云阳县主便站起身来,在这房间里慢慢踱步走了起来。至于张岱因为担心稍后仪式出错,还是端坐不动。

  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几声古怪异响,回头望去便见这县主正站在角落里捧腹捂嘴的呕吐着,连忙起身道:“县主体中不安,可要传唤侍者?”

  “不、不用!我只是连日斋戒,一时腹中绞痛,不碍事,仪轨为重。”

  云阳县主听到这话连忙举手一摆,然后深作呼吸,嘴里吐出来的东西都用锦帕包裹住,并不胡乱丢弃。

  生理期不吃饭又喝那么多饮料,可不就得肚子疼么。

  张岱见她停止了呕吐,想是应无大碍,这才又坐了回去。

  当见到这县主将锦帕都妥善收起、并没有随地丢弃的时候,便觉得这少女除了美貌之外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还是讲卫生懂礼貌,来人家做客并不会太过麻烦主人。

  他这里坐回未久,外间突然响起了清脆悠扬的玉磬声,旋即便有道士入内道:“禀真人,可共张公子一起登楼了。”

第69章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隋唐洛阳城的营建便是采取了天人合一的理念,整座城池上合天象,分作太微、紫微、天市三垣,穿城而过的洛水便是银河天汉。

  此夜银月将满、繁星漫天,又是一个晴朗的初夏之夜,天上的繁星倒映入洛水中,波光粼粼,更与银河一般无二。

  洛水南岸的魏王池湖面平阔,周遭观景的楼台多有灯火点缀,衬托得这湖池如玉盘一般静谧安详。

  而在魏王池的东侧岐王山亭院中,点点星火次第浮现、交相辉映,更仿佛天上的星斗纷纷降落下来,在这月夜下诸多光线交织构建成一片如梦似幻的美景。

  几百名身穿法袍的道官手捧法器、神情肃穆的穿行在这地上星汉之间,口中吟诵着斋醮祈禳的歌词,伴随着法坛上羽衣鹤氅的大法师司马承祯的禹步舞剑而变幻阵势,以应天象。

  这一片天人感应的胜景,身处阁楼中的张岱并不能亲眼看到,他只是按照吩咐端坐于那符箓勾勒、法器陈设的星位中。

  少女云阳县主一脸哀伤的跪坐在那法阵之外,随着外间道士们的祷歌声传入进来时,她便也两手向天、满脸虔诚的深拜于地,口中吟唱呼应起来。

  少女歌声略显沙哑,并不算清脆悦耳,但正因如此更多了几分扣人心弦的感染力。

  张岱一动不动的端坐在这星位中,看到这一幕后心中也是多有感触。他心里清楚这种斋醮仪式并不科学,最终也只会是徒劳无功。

  但人生偏有许多无奈,并不是科学就能解决的,后世每一个医院重症室外都挤满了心急如焚的病患家属。他们并不清楚重症室内家人们是怎样的情况、正在接受着怎样的治疗,只是不计成败的将钱财当作救人机器的燃料不断往里投送,但最终能不能把家人救回来,也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

  这世界并不公,有人生来王孙贵胄,有人生来黔首贱民,唯独疾病和死亡能够一视同仁的将不同羊水浸泡出来的人再给重新吞没进去。

  张岱一时间想的入神,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当其再从思绪中被拽回现实时,便见到少女泪流满面的哭拜于地,满身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祈求苍天,若我阿耶必不得活,能否去时安详、不受苦痛……”

  因受仪轨的约束,张岱只能待在那星位上,不可随意移动和说话。

  他就这么看着少女在那里悲哭祈祷,看着一个无助的人不得方法、徒劳无功的想要去减轻亲人的痛苦,并有些不合时宜的因那绝美悲憷的脸庞而心弦微颤。

  仪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从华灯初上直至午夜时分,对面的少女已经悲哭的没有了力气,委顿于地,喉咙里间或发出几声近乎执念的泣诉。而张岱坐在星位上也感觉双腿麻痹、腰以下几乎都没了知觉。

  伴随着清扬的玉磬声,几名道士登上阁楼,绕着张岱环走几圈,将玉磬举在他头顶当当敲了几声,然后当中一名道士才高声道:“礼成,请星官赐箓!”

  又有一名道士入前,将一方玉板贴在了张岱的额头上,口中念诵有辞,当玉板再拿开时,张岱看到上面已经显现出用丹砂撰写的符箓,不知是原本就有,还是自己身上真的有星官神力降临所刻绘,总之完成了一道天人感应的流程。

  “快来人、快来!搀起真人、快、快!”

  道士们完成仪式后,便连忙往阁楼下喊叫,几名婢女连忙疾行上来,将已经哭到脱力的县主搀扶背下楼去。

  同时也有两名道士上前搀住张岱,把他扶下楼来,并又叮嘱道:“此间阁楼星位仍需留存几日,其间不许随意出入,事毕后自有道官入此收拾,打扰张郎了。”

  张岱摆摆手表示无碍,他这会儿又累又饿,话都不想说了,只想赶紧吃饭睡觉。

  西楼这里还有岐王府留下的兵丁把守,但宅中其他区域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有道士留下来神情严肃的对张义吩咐近日宅中禁止杀生以及其他的禁忌,张义也是认真倾听,连连应是。

  “阿郎饿了吧?灶中有汤饼,随时都可取食。”

  阿莹从道士们手中接过自家郎君,善解人意的小声问道。

  张岱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走进正堂坐定之后,英娘也将餐食奉入进来,他一连吃了两大碗的汤饼,腹中的饥饿感才有缓解,然后又倦意上涌,强撑着走进东阁楼里收拾出来的卧室,来到床上仰头便睡。

  或许是受那斋醮仪式的影响,这一夜张岱脑海中又是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境画面不断浮现,就这么昏昏沉沉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当他起床穿衣走出卧室,便见到岐王府的护卫仍然守在西阁楼的周围,正堂里则堆放着许多色彩艳丽的锦缣,丁苍、张义都快步走上前来奏告道:“阿郎,今早岐王府送来杂彩两百匹,说是借楼助事的酬谢之物。”

  张岱走进正堂里,看着那些精美的织物,心中不由得直叹岐王家真是大方,出手当真阔绰。

  这些织物并不是寻常的帛布,都是高端的纺织品,诸如那团文重锦一匹就价值几十贯,这两百匹的杂彩粗略估算一下起码就得上千贯!

  这会儿张岱也不由得感叹他的人生真是达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之前开他爷爷的大号写墓志,一篇所得不过百十贯罢了,如今与人交际,动辄就是上千贯的钱货往来。

  虽然他奶奶的赠送和岐王府的馈赠都不是日常频有的交际活动,但就这么一次就够他使用多时了。

  “把这些杂彩先收进后院妥善储藏,不要轻用。”

  他心里并不看好岐王这一次的禳星续命,但也知道岐王家人眼下正自忧劳悲痛,也没时间就这些送出去的东西再作推辞谦让,于是便索性暂且收起。

  以后如果岐王的儿女再埋怨他没帮上忙、那就再还回去,或许过几天干脆直接当做帛金送回。

  吃过早饭后,他的精神好了不少,原本还打算今天继续收拾布置一下这别馆,现在看来还是再等上几天罢。

  想了想之后,他便带上丁青一起出门,顺道先去宣范坊看上周朗母子一眼,然后回家跟他爷爷说说这件事。

  “阿郎,家里马厩还闲,只此一匹御马使用太浪费了。要不要再访买几匹良马换用?”

  主仆两个出了坊,丁青看看阿郎胯下的高头骏马,而自己在卖了老马后,如今只能赁驴代步,便小心翼翼说道:“我在家里只饲一马实在太闲,多饲几匹也忙得过来。”

  张岱自知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白他一眼后便说道:“过几天给你安排一事,你这脑筋恐怕学书不成,总不能只养在家里耗使谷米,还得学点技艺傍身增添用处。哪天带你往清化坊找几个南衙军户,学一点角抵搏击。”

  清化坊多有禁军将士定居,也有一些老府兵被裁出彍骑、不再当直宿卫,便教人一些拳脚弓马的本领谋生。

  张岱之前藏匿在清化坊时便有所留意,他也想搜罗一些并自己培养护卫力量,倒不是要搞什么大事情,但有点武力保障总不是什么坏事。起码回家再揍张岯的时候,也不用自己再提拳上手。

  丁青这小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如果栽培起来,在家可以护院,外出可以护卫,甚至来年张岱如果有机会到边疆任职,都可以上阵做个猛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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