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159节
胶济铁路的淄博段气氛空前紧张,护路区两旁的德国国旗,都已经被北伐军革命官兵拆下,负责引导第二师部队开入铁路沿线地区的大刀会成员,也都神情紧张。
按照条约的规定,中国军队是不能进入铁路沿线地区的,这里几乎就等同于德国国土的延伸。虽然现在开进淄博段的第二师,所有革命官兵都取下了表露身份的军衔和一切标识,可明眼人都知道,这并不是一支土匪部队,也不是一支小规模的志愿军,而事实上就是北伐军的成建制部队。
方声洞也难以按捺激动、兴奋又夹杂着紧张和战栗的情绪,要向外国军队开枪了吗?这是他做梦时都不敢想象的场景,今天却好像真有如此的机会。
虽然蚌埠总部的命令是,开入胶济铁路淄博段的北伐军部队,一旦遭到德军成建制的攻击时,只需要确认交火情况以后,就可以撤出铁路沿线地区,以避免过大损失。
无疑,总部对于德军与北伐军部队之间的战斗力对比并不乐观,包括林淮唐在内的参谋处多数军官,都认为两军一旦展开大规模作战,新生的北伐军即便具有一倍、两倍、三倍的兵力优势,也不可能是德军的对手。
林淮唐知道,在抗日战争的时候,国民党军队六个最优良的师,才只能抵抗日军一个普通的师级部队而已,如果是日军状态良好的师团,则国民党军队即便以七个、八个最精锐的师,处在极好的围攻态势下,也拿不下敌人。
国民党军队是如此,八路军由于军械的极端匮乏和落后,在阵地战中,对于实行环形防御的日军,同样是这样好几倍兵力优势也攻不破、打不动的情况。
那么现在的德军和二十年后的日军相比呢?抗日战争时期的日军,无论战役战术,还是武器装备,本质上都还是一支一战模式的军队,恐怕真不比二十世纪初的德皇陆军强多少。
可是华野呢?
从黄花岗起义算起,先锋队的武装诞生才多长的时间,满打满算近一年的时间而已。这样一支军队,哪怕在和清军巡防营,甚至是在和北洋军部队的交战中,表现出了占据一定优势的战斗力,又能说明什么呢?
国民党军队中最精良的部队,在抗日战争以前,一个头等的主力师也是面临红军三到四倍优势兵力的集中攻击,才会覆灭。而抗日战争以后,国民党军队一个头等的主力师,即便面临解放军三到四倍的兵力优势,也并不惧怕。
如解放战争初期的巨野章缝集之战,解放军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第3、6、7纵队和冀鲁豫军区独立旅围攻整编第11师,结果整编11师成功击退解放军。1947年7月17—21日,解放军华东野战军第2、6、9纵队和特种兵纵队在沂源县南麻镇围攻整编第11师,结果整编11师成功击退解放军。
那么,北伐军现在在胶济铁路沿线地区,能够拿出相当于德军四倍以上的兵力来攻击德军吗?
即便能够拿出这样多的预备队兵力来作战,北伐军又有没有把握挫败德军呢?
参谋处对此的预计,是既分不出这样多的兵力,又没有这样的把握。
在如此的情况下,林淮唐才提出了首先北伐军不能向德国人示弱的大的战略方针,其后在具体的战术操作上,则可以选择在宣示我方主权及态度以后,避免与德军过早展开会战。
但这绝非不抵抗的政策,而是采取更为审慎的态度,不打则已,打则必胜,否则冒进投机地出战,反将使北伐军处在更为被动的局面。
“德国军队已经开到洪山车站附近,但是并没有越过淄川车站继续南下。”第二师参谋长方声涛小心翼翼地提道。
“这……”
方声洞与第二师指导员陈远琪对视了一眼,问道:“德国军队停止行动了?”
“根据淄川和青州一些大刀会朋友的侦察情况来看,德国人的火车都调回了青岛,既没有运输兵员,也没有运输军械弹药,不像是要展开大规模进攻的模样。”
方声洞和陈远琪都有些哑然,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在淄博段铁路上同德军死战的打算。即便总部的要求是稍作抵抗、宣示我方主权以后,即可退出铁路沿线地区,但考虑到北伐军和德军部队之间在武器装备和作战训练上的巨大差距,即便只是“稍作抵抗”,北伐军也势必要付出许多牺牲。
现在德国人却停下来了?
明明北伐军已经开入了胶济铁路的沿线地区,德国人却反而停下了脚步?
陈远琪皱着眉头说:“会不会是英日等国出面干涉了?”
方声洞呸道:“把希望寄托在洋人身上,是要死人的!不管德军会不会南下,我们还是继续按照原先的计划行动,各部队要加紧土木工事的修筑。洋人给我们时间,我们必须全部利用起来,走,都跟我去修工事去。”
方声洞将大衣一甩,转身而去:“总部的命令虽然不强求我们抵抗多长时间,可是一旦开战,北伐军代表的就是中国人的尊严,老子把话放在这里,总部撤退命令到达以前,谁敢动摇,谁就要上军事法庭!”
位于胶济铁路淄博段博山车站附近的北伐军全体革命官兵,紧张异常地投入到了大修工事的火热劳动里。
而就在博山车站北面的不远处,距离一方面军第一军第二师主力部队其实并不多远的洪山车站,德军上千名士兵就聚集在这里,却没有对南面的“拳匪”做出任何有意义的军事行动来。
德国人,此时处境比北伐军尴尬得多。
胶澳总督卖尔瓦德克刚刚收到了来自德意志帝国海军和殖民地部门的训令,目前摩洛哥和巴尔干地区的危机还没有完全消除,如果青岛方面无谓地牵扯到德国过多的军事力量投射,只能造成德国在更重要的欧洲地区损失利益。
所以虽然威廉二世和外务办公室,已经同意了青岛方面与北京政府签订的胶济铁路扩大密约,但德国其他相关部门,均强烈反对为了扩大几条东亚的铁路线,就在遥远的东方陷入无谓纠纷中。
德国政府认可东亚德军的行动,但绝对反对卖尔瓦德克继续扩大事态,特别是在海军和殖民地部门已经明确向卖尔瓦德克说明——德国在今年绝不可能再向青岛增派任何支援力量。
青岛方面,必须在确保德国国家利益的基础上,尽快结束这次事变。
据说在欧洲,英国、法国和俄国的外交官们,都正在向柏林宫廷放出积极的讯号,表示支持德国在中国的行动。
然而就像驻德奥使刚刚向德国外务办公室发来的说明一样,即便是威廉二世这样的人,也该明白,英国、法国、俄国此时的支持,绝对不安任何好心。
奥匈帝国在巴尔干急需德国人的外交支持,这种时候,维也纳实在无法容忍威廉二世的注意力被遥远的东亚所牵制住。
欧洲任何一个敌视德国的国家,都将举起双手支持德国人在中国进一步陷入冲突之中,但他们绝对不会为帮助德国提供任何一分帮助。
事实正好相反,由于中国已经在酝酿和爆发一场针对德国资本的排外运动,现在大部分欧洲国家都正忙着占领德国产品原来的市场。
德国得到了什么?扩大胶济铁路的复线权利而已。
德国失去的又是什么?许多本来应该关注巴尔干事务的注意力,中国的市场,在华旅客和侨民的安全,唯一一个可靠盟友奥匈帝国的信任感……
现在胶澳总督卖尔瓦德克已经没有功夫考虑怎么对付北伐军了,他想的只是德国人该怎样从这场毫无意义的事变中尽快脱身。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冯焕章
陆建章刚刚从天津回到北京,他那个不成器的内侄女婿冯玉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掺和进革命党里头也就算了,毕竟陆建章也明白,现在年轻人都把闹革命当成一种羊气十足的时髦事,谁不谈点革命、论些主义,就好像土老帽似的。
但冯玉祥千不该万不该,居然参加到了滦州起义里边去了!
当初滦州兵谏,吴禄贞、张绍曾和蓝天蔚几个人围在北京周围,曾经让北洋团体、让袁宫保是多么被动啊?
好不容易用刺客搞掉了吴禄贞,又夺了张绍曾的兵权,再把蓝天蔚赶走,北京周边地区,才算是重新恢复了北洋军固若金汤的统治。
这种时候,二十镇底下的官兵居然自己行动了起来。好歹滦州兵谏时,张绍曾还顾着一些北洋团体的情分,只是威胁朝廷扣押军械和机车,没有真的动武,如今王金铭、施从云等人却是真的起兵谋乱,险些就打到天津来了。
王金铭和施从云都是二十镇的基层军官,不像吴禄贞、张绍曾等人有威望,拉不动多少人。偏偏就这么一点人头,就包括了陆建章的内侄女婿冯玉祥在内。
如今朝廷和北洋,都在风雨飘摇中,陆建章又替袁世凯掌握着北洋团体的情报系统,结果自己家人却出了事情,这让陆建章怎么和宫保交待?
还好——袁世凯是一个老于世故的旧官僚,是在大清乌漆墨黑染缸似的官场里,斗到最后、赢到最后的人物。
滦州起义的消息传到北京后,袁世凯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派兵镇压,而是亲自找到陆建章,把冯玉祥参加“滦州兵变”的事情通知给陆建章。
“朗斋啊,咱们认识多少年了?大伙都是自家人,焕章这小子的事情啊,你看看怎么办、怎么处理?我看呢,还是要你出面,先把焕章带回来,在家里先待一段时间,读书思过。革命嘛共和嘛,这些道理他才多大岁数?他真懂得嘛!朗斋,你还是去把焕章带回京师来,管一管他,若共和真是救国的良方,咱们也不吝给他小子认个错,也咸与共和一回嘛。”
袁世凯这番表态,即便陆建章如此老谋深算的人,也都觉得老头子果是情深义重之人。人待我如此,不把北洋团体这局面维持住,那我陆建章真算白活啦!
很快,陆建章就亲自赶到天津,拿着袁世凯写的手令,又把冯玉祥从牢狱里给捞了出来。至于和冯玉祥一起起义的王金铭、施从云两人,都没有陆建章这么大的后台和靠山,只能代冯玉祥而死了。
就在冯玉祥走出天津监狱的同时,黑压压的长墙之下,砰砰传出两声枪响,还很年轻的冯玉祥脑后的辫子已经剪掉,额前的头发却还未生出,他回过头,看着牢狱黑洞洞的大门,眼里不禁湿润了起来。
“狗鞑子……狗鞑子……奴才!”
但陆建章还走在冯玉祥前面,他的这句话,便只能留在自己内心的深处呐喊了。
天津的空中也在飘着小雪,幽燕之地比较长江流域还冷得多,屋檐下都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锥,白闪闪一片,寒气笼罩在上边,又显得天津卫雾蒙蒙的。
陆建章递过一条貂皮围脖给冯玉祥,语重心长道:“焕章呀,这共和……你知道共和是什么意思吗?就跟着人家闹革命,人家是拿你们这帮年轻人当枪使啊!他孙中山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他自己来北方,让你们这么年轻的孩子往前顶,算他妈个屁。”
冯玉祥接过围脖,又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们两人往车站方向走去,但走着走着,冯玉祥就被天津卫街边的风景吸引住了
那是些什么?
许多酒楼、茶馆的门店上,都张贴满了红色的大字报。
上头林林总总,都写着类似“本店今日不开张”或“本店今日无人”一类的横幅。
陆建章苦笑道:“闹,都跟着闹,这帮‘万岁友’,全被林君汉给煽动起来了。”
“‘万岁友’?叔,什么万岁友?”
“呵。”陆建章冷冷道,“还不是南方那个林淮唐?抓着德国人的事情做文章,现在闹得全国都不安宁呀!他南方跟着闹就罢了,如今北方许多人也凑起热闹来,天津几个下九流的苦力工人也牛气起来,成天说什么罢工,害得天津卫起码四分之一的店找不到伙计,开不起张。他们这帮什么工友,天天喊一个叫做打倒帝国主义万岁的口号,商户们便都讥讽他们叫做万岁友。”
冯玉祥一眼扫过去,这片胡同恐怕半数商铺都没有开门,看来都是受到罢工活动的影响。
万岁友的威力,似乎比陆建章说的还要更大。
“叔怎么不去抓他们?”
“这怎么抓?”陆建章摊开手,“好些人都躲在租界,我们要洋人帮忙,但如今德国人说话不顶用,英国人不肯帮我们,还怎么抓?那些伙计,都跑去乡下,又要怎么抓?总不能强抓人到店铺里做工吧。”
冯玉祥咬住嘴唇,他的脸上看起来毫无波澜,但是心中却有惊涛骇浪卷动了起来。林淮唐、林淮唐,他是听说过这位革命家的,去年因为组织潮梅大起义声名鹊起,如今居然又搞了这样一出!
罢工。
这办法真是妙。
冯玉祥脑筋转得飞快,他本就是一个极聪明、极有心计的人,转眼间就想明白了先锋队策动大罢工的目的所在。
用这种方法,迫使敌人就范,如若真能做到,那便是给中国人今后抵抗洋人的压迫和欺辱,开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中国有多少人?四万万都是少的。
但是在从前,中国四万万人里绝大多数的人,都没有站出来,即便是皇帝,即便是袁世凯,也没人有办法让沉默的大多数人站出来。
但现在情况很明显是不同了,先锋队就是有办法、林淮唐就是有办法,他们能让四万万中国人里头占据大多数的贫苦老百姓站出来行动,这是多大的一股力量?肯定比北洋军强大!
天津,算是北洋的大本营嘞,如今却也受了一卅大罢工风潮的影响。不仅如此,还因为先锋队策动的方式非常巧妙,化整为零,让陆建章都无从下手去镇压。
胡同拐弯处,一家茶馆的老板坐在门口的板凳上,长吁短叹。茶馆的门店牌子上,贴着一张“莫谈国事”的纸条,但纸条边上,又贴了好几张招工启事,招工启事的上面,昨天晚上又不知道让哪个民党,给贴上了一张写有“倒德国帝国义,打倒卖狗汉”的大字报。
大字报虽被撕掉一半,但冯玉祥靠剩下的部分,也还能隐约猜出全文应该是“打倒德国帝国主义,打倒卖国走狗汉奸”。
“叔,天津变成这样,咱们回京师,您要怎么和宫保交待?”冯玉祥试探性地问道。
陆建章恶狠狠盯了冯玉祥一眼,又控制住语气,说道:“别怕,你跟我回京去,没事,宫保是要保你的,你也别太担心,以后管着点自己吧!至于我……至于咱们北洋,也用不着你担心。现在南方的形势虽然不好,段芝泉被围在湖北、冯华甫给困在山东,但是嘛——上海那边有好消息。你看着吧,用不了几天咱们中国的天,咱们中国就要变天了。”
陆建章最后又说道:“不管中国怎么变天,咱们北洋,始终都能屹立不倒。”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舍不得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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