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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不求生 第186节

当时,顺直咨议局也发电要求以王芝祥督直,反对袁世凯任命张锡銮。但袁世凯的许诺,不过过是权宜之计,目的是为了骗取同盟会放弃陆军总长一职,而由其亲信段祺瑞充任。

因此当王芝祥到北京以后,冯国璋、王占元等十余人便联名上书袁世凯,声称直隶各路军队对委任王芝祥督直绝不承认,且极愤懑。他们说“非有声威兼著,在直隶有年,感情甚孚,及军界素所仰望者,难资镇慑”。

袁世凯随即以军队反对为借口,改委王芝祥为南方军队宣慰使,并针对直隶各团体纷纷通电拥护王芝祥,令国务院致电署理都督张锡銮,不准各界“随意迎拒”。

唐绍仪认为政府不能因军队反对,失信于民,力图挽回。不料袁世凯竟无视《临时约法》关于大总统发布命令,须由内阁副署的规定,把未经唐绍仪签名副署的委任状交给王芝祥,对内阁的权力表示十足的轻蔑。唐绍仪再也无法忍受了,于是出走天津。

唐绍仪本来是北洋团体的一员,但他出任国务总理以后,秉政为公,比较受南方革命党人的拥护,结果却也被袁世凯搞垮。

此事一出,在林淮唐等社会党人看来,即意味着袁世凯专制面孔的完全暴露。

可廖仲恺却摇着头,说:“先生有所不知,王、唐事件发生以后,宋教仁先生便立刻组织了国民党内部会议讨论此事。宋先生以为唐绍仪内阁倒台的原因,是因为混合内阁不能保持阁议一致的弊端,他以为只要实行政党内阁,建立以国民党为主的新内阁,自然可以避免再发生王唐事件的怪剧。所以现在国民党内,对于国会政治的热衷,并未由于袁世凯的步步紧逼而削弱,反而是加强了。”

“宋教仁以为组织政党内阁,就能保证责任内阁制不受袁世凯干涉,而发挥它的正常作用,只能说是不切实际。”

廖仲恺一意坚持备战政策,又强烈主张和社会党展开全面合作,也因此在国民党内备受责难,背负着很大压力。若非廖仲恺是孙中山多年来的忠实门徒,国民党内在胡汉民自杀、陈炯明半下野、汪精卫出任上海市政府副市长以后,又没有合适的广东籍人选代替廖仲恺担任广东都督,恐怕廖仲恺现在连粤督的位置都已经被剥夺。

不过这倒也正说明了一点,那就是由于社会党的积极抗争,国民党右派在广东的力量已经被基本消灭。所以现在右派当道的国民党中央,也难以动摇廖仲恺在广东的地位。

他们即便换一个右派空降来广东,也坐不住广东都督的位置。

廖仲恺的地位,实是仰赖于社会党来维持。

所以林淮唐也乐得支持廖仲恺,现在对都督府的一切让利,都没什么,只要都督府能让整个广东省都站到社会党的阵营来,那么到最后,所有的让利,其实都还是让给社会党自己。

林淮唐和廖仲恺说的话,内容与他和郑祖荫说的完全一样。

“省府现在虽然有两师兵力,但辛亥革命以来,粤军就是由源头不同的广州新军、巡防营、各地民军,乌合而成,即便经夷白之手整编为两个正规师,就能确保这两师部队,将来完全听从都督府的军令吗?”

廖仲恺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林淮唐大喇喇地说:“我建议夷白这样做——在两师粤军以外,从零开始,再组建一支新军,作为都督府的警卫军。”

“新军从军官到士兵,一定要使用可以信用之人,确保将来省府与中央发生冲突时,能够有一支绝对可靠的部队保护夷白安全。”

廖仲恺看着林淮唐,似乎渐渐明白了他的用意。

“君汉先生,但如今省府连维持原有二师部队,都感到入不敷出,再组建新军,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更遑论、更遑论……”

他苦涩地说:“广东陆军小学、讲武堂、随营学堂的师生,都被姚雨平带走,我无人可用。”

当初林淮唐组织北伐军的时候,国民党自己想把激进的革命志士都挤走,所以姚雨平正好就把这帮人全部带走。现在廖仲恺执政,才发现前人给自己留下了多大的坑,正直、热血的革命军人都跟着北伐军离开了广东,剩下的人呢?基本上都是一些争权夺利的旧军人和会党头目。

根本不堪使用。

林淮唐笑道:“社会党可以帮助夷白,我会请黄慕松先生回来,他也是广东军界的元老前辈,请他来主持组建新军的工作,他人也不容置喙。只是黄慕松先生现在是社会党党籍,直接担任省府新军的一把手,估计还是会有人不服,我想夷白兄还是安排你以为可靠的人士担任警卫新军司令比较好。”

黄慕松是广东梅州人,是同盟会元老,清末时还做过广东陆军小学的校长,辛亥革命前他就和姚雨平一起率领军事顾问团,参加了社会党的革命活动。

辛亥革命以后,社会党组织的几所军校,几乎都是由黄慕松来负责。

他确实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廖仲恺神情犹豫,林淮唐便补充道:“黄慕松先生是同盟会元老,我来粤以前,和他谈过,他是愿意以个人身份再加入回到国民党的。”

廖仲恺明白他在省府的地位,仰赖于社会党的支持,所以即便明知林淮唐希望黄慕松来主持警卫新军的工作,是明晃晃的渗透,也只能答应。

廖仲恺的犹豫,主要是担心国民党内部能否接受黄慕松。

但如果黄慕松愿意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那自然国民党右派也不便反对了。

廖仲恺想了想,道:“警卫新军的司令……以陈炯明担任,如何?”

林淮唐眼里闪动,陈炯明?他还真没想到廖仲恺会考虑这样一个人选。

陈炯明原来算是胡汉民的死党,属于国民党中的右派,海珠亭事变,陈炯明也有参与其中。但是陈炯明这个人又有两面性,他有反动顽固的一面,可是当马日事变前后,胡汉民、张弼士集团对社会党政权发起疯狂进攻的时候,陈炯明又把胡张集团的大量秘密文件带走,通过廖仲恺的渠道交给了社会党,对于社会党打赢那场金融战争,起了很大作用。

这是陈炯明进步的一面。

而且论私交,陈炯明和现在社会党的领导人,已经做到中央执委会书记局代理书记的刘师复,还是好朋友,陈炯明个人的思想,是有贴合无政府主义的一面。

这样算,陈炯明在国民党中,更应该说是中派偏左,而不是右派。

中派,还有无政府主义者,在革命高潮的时候,他们是可以成为社会党人的同路人的,但在革命低潮的时候,这些人又往往会投靠反动派。

第五十五章 路

自广州起义以来,至今一年有余,虽然经过社会党人的努力,激进的社会主义得到了远较历史上更为广泛的传播。

但无政府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分野,依旧很不明显。

像俄国无政府主义哲学家克鲁泡特金的思想,在此时的民国,就颇为流行。陈炯明也算是克鲁泡特金的信徒,还有某湖南不能说名字的人,也是克鲁泡特金的信徒。

克鲁泡特金主张温和的社会改良方法,比起残酷的阶级斗争,确实更引人注目。但只要有确实的引导,一时的克鲁泡特金信徒,未必不能成为坚定的社会主义革命者。

廖仲恺道:“去年年底的物价战,陈炯明帮了你们极大的忙,社会党能不能把陈炯明当成一个朋友呢?他现在不容见于我们国民党的右派当中,连汪精卫都说陈炯明出卖胡汉民云云,他是没有办法回去的。”

陈炯明在海珠亭事件中算是深度参与者,老实说,林淮唐并不太愿意接受陈炯明来做警卫新军的司令。

但这是廖仲恺的决定,现在社会党要和广东的国民党左派进行坦诚的全面合作,不可能一切都由社会党来主张、一切都由社会党来决定,有些事情,林淮唐是愿意对廖仲恺让利的。

何况陈炯明是空降司令,他在辛亥革命时带出来的东江民军,几乎都在海珠亭事件前后被社会党瓦解。如果社会党连和一个空降司令争夺警卫新军控制权的信心都没有,林淮唐觉得这革命还是别搞为好。

“可以,建立警卫新军,本来就是为了保障夷白的安全,我们党当然同意夷白安排一个你自己信得过的人。”

林淮唐又说道:“警卫新军的军械、人员和饷粮问题,夷白可以找蔡绮洪、喻培伦、何子渊等人协助,我们党会以华南大区的全部力量支持你。”

“对了。”林淮唐又提到,“我到广州以后,注意到街上常常见到三民主义学会的牌子和标语,这是夷白做的吧?这种形式很好,能把孙先生的思想、同盟会的思想,在青年学生中多做推广,绝对是有利于革命的。只是我看了一些你们的材料,感觉其中有一部分主义思想的内容,翻译和论述还都比较草率简陋,印刷质量也不高,这方面——夷白,我们也能合作,中华书局的出版社还可以帮你们印一些材料。”

廖仲恺一下皱起了眉头,他在这方面反而十分谨慎,小心翼翼回答说:“三民主义学会的形式,确实模仿社会党的君汉主义学会。我们宣传用的材料和书籍,都是商务印书馆出版印刷的,质量可能有不好的地方,这个我会请他们再改进,就不麻烦君汉先生了。”

林淮唐耸耸肩,好像表示着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廖仲恺对社会党的态度很友好,但他毕竟和郑祖荫不一样,不能算是社会党的自己人,只能算是一个朋友。

但搞政治,就是要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敌人搞的少少的,现阶段像廖仲恺这样的朋友,对林淮唐而言还是越多越好。

社会党对广东都督府的影响和渗透,也不会因为廖仲恺拒绝这一建议,便有所削弱……

只要双方还在亲密合作,这个合作过程之中,在组织上、思想上更全面更成熟的社会党,肯定会自然而然地对国民党左派显出不可抵扣的吸引力来。

宋教仁为了进一步把国民党改造成一个议会党、选举党,不惜删除了“平均地权”的党纲,又在张謇的要求下,把三民主义中民生主义一项删的只剩下空壳而已。

这样就等于是把思想阵地,拱手让与社会党。

满清退位,共和制度也已经确立,国民党剩下的民族主义和民权主义,对一般革命者来说又能有多少吸引力呢?

现在各个政党都在喊振兴实业,但喊来喊去,也只有几句空话,只有社会党提出了一套具体而详细的社会革命方案。不管你对社会党的社会革命方案,是持赞成的态度,还是持反对的态度,至少社会党有方案拿给人家讨论去,而不是只喊空话,有和没有的区别是非常大的。

从前孙中山也有民生主义下的一套方案,不管孙中山的方案是不是天真乐观和幼稚,至少他有,这就是一种进步。

从前同盟会讲平均地权,虽然这个平均地权并非计口授田,而只是实行单一税法,从税契入手,包括由地主自报地价、国家照价收税和将来土地涨价归公等环节。同时国家当需地时,随时可照地契之价收买。

孙中山的土地改革政策,已经失之于缓,又强调必须以和平手段从事,不能采取激进的武力措施,还反复强调“所以持民生主义者,非反对资本,反对资本家耳,反对少数人占经济之势力,垄断社会之富源耳”。

但这毕竟是有,有方案就是一种进步,到现在宋教仁改造国民党,虽然声势浩大,似乎国会第一大党已经在其囊中,却放弃掉了这个“有”,无疑是一种退步。

廖仲恺说道:“民生主义究竟是什么样子,孙先生搞了十几年,也没有完全搞清楚。我近来有读君汉先生您的书,也知道了国外有主张民生主义很激烈的一派,就用“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同资本家拼命的破坏。”

林淮唐道:“马克思。”

“嗯,德国的马克思一派。还有一派是较为温和,不想急于见效,先从平民的了解入手。人人要有相互的道德和自愿工作。贵族资本家,只要他回心向善能够工作,能够助人而不害人,也不必杀他。这派人的意思,更广,更深远。他们要联合地球做一国,联合人类做一家,和乐亲善——不是日本的亲善——共臻盛世。”

林淮唐哑然,他授意何子渊等与廖仲恺私交亲密的社会党人,向廖仲恺灌输了不少社会主义的思想,结果廖仲恺居然还是和陈炯明一样,迷恋上了克鲁泡特金的无政府主义。

陈炯明如此,廖仲恺如此,还有光复会的陶成章也是如此,湖南那一位现在的小青年,也是如此。在革命与反革命、进步与反动阵营的矛盾,彻底激化以前,那种改良式的主义,不得不说,确实很吸引人。

林淮唐说:“我这次还带来一些中华书局新翻译和出版的书,夷白有时间可以多看一看、读一读,我们革命者的思想也需要用新知识武装起来。”

“好。”

廖仲恺站了起来,同林淮唐握手:“先生还会在广州多待一段时日吗?”

林淮唐挠着头:“我也想和夷白多聊聊,国民党人之中,你是我最能聊得来的朋友啦!但你我都是公务繁忙之人,而且国会选举也开始了,社会党虽然主张备战以对袁,但我们也要在国会大选中活跃起来,争取更多的同路人和同盟者。工作上的事情,今后也会越来越多,可能不会再有什么机会,像今天这样坐着饮茶,与夷白娓娓道来。”

廖仲恺闻言,取下了腕上的手表,交到林淮唐手里说:“这是我和香凝结婚时购买的手表,今天赠给先生,算是做一个分别的纪念。”

林淮唐先是一愣,接着心中一暖,也笑了起来。

他取下自己腕上那块在历次战役中,早就战痕斑斑的黑钢手表,递给了廖仲恺:“这是去年广州起义时,克公发给我们选锋敢死队队员的计时手表,我用到今天,也赠给夷白。”林淮唐笑笑,又说:“望国民党不忘黄花岗的历史和光荣。”

两人交换手表以后,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了。

廖仲恺踌躇非常,终于还是长叹一声:“先生什么时候走?我通知孙先生和克强先生,大家一起给您送别。”

林淮唐摇摇手,回声走出会议厅的大门,给廖仲恺留下一道单薄的背影。

“不必麻烦孙黄二公,我的路,我会自己走好。”

第五十六章 大选开始

《临时约法》规定∶约法施行后限十个月内,由临时大总统召集国会;国会组织及议员选举法由临时参议院制定。

因此,1912年5月6日,北京临时参议院第二次常会,即把南京临时参议院提出的“国会组织及选举法大纲”列为第一议案。经全院委员会审议与大会多次讨论,一致通过了《国会组织法大纲》和《国会选举法大纲》。

接着,北京临时参议院以此为基础,起草了《中华民国国会组织法》与《参议院议员选举法》、《众议院议员选举法》,经三读会多数议决通过后,由衰世凯正式颁布。

《国会组织法》共二十二条,首先确定国会由参议院和众议院组成。其次,规定参议院不取地方代表主义,而是由各省省议会每省选十名;蒙古选举会选二十七名;西藏选举会选十名;青海选举会选三名;中央学会选八名;华侨选举会选六名,总计议员二百七十四名。众议院以各地方人民选举议员组成,其名额,各省取人口比例主义,每八十万人选议员一名,人口不满八百万的省份,亦得选十名。

蒙古、西藏、青海等地,众议员数量则与参议院数量同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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