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224节
川军五个师中,除第五师为国民党控制外,其余四个师的师长都是武备堂同学。但其中川军第四师的师长刘存厚在武备学堂毕业以后,便前往日本陆士留学,归国以后又在云南讲武堂工作过一段时间,和川军武备系、同盟会、滇军皆有关系,而且和熊克武也有私人友谊。
第四师就成为了社会党西南特委的重点发展目标。
经一年的活动,除熊克武以介绍工作为由向第四师内部安排了一批党员外,西南特委还秘密运动了第四师约百分之十五的连、排、班军官入党,并在军队内组织了非公开的党支部和士兵委员会。
刘存厚本人也是西南特委的重点运动目标,但刘存厚非常油滑,态度始终模棱两可,因此很难作为可靠的力量依赖。
至于基层,社会党和国民党一样,都是以重庆为主要发展目标,毕竟这里是西南地区的水陆码头所在,苦工数量非常多,比较利于工运运动的展开。然而四川省内更广阔的地区,则多为袍哥会党控制,短时间内西南特委尚没有取得什么大的进展。
至于云南、贵州,则完全被进步党的军事力量蔡锷、唐继尧所部控制。蔡锷打着国家主义的旗号,在云贵二省事实上实行着党禁,就连国民党的党部都多番被滇军搜查以至于强行关闭,遑论是蔡锷更为“警戒”的社会党。
因为社会党的组织力量在西南地区还不强,所以重庆、成都等地的街头并未出现上海、南京、天津等地常见的武斗事件。这天喻培伦行色匆匆返回设在民居中的秘密党部,重新召集了西南特委的一次临时会议。
熊克武是文人,但懋辛和饶国梁则都是军人,行事均雷厉风行,两人都站起来问:“中央来指令了吗?”
喻培伦示意大家坐下:“中央要求我们对西南省区的选举做另外的监督和审核,特别是国民党人占优势的一些地区,现在就要开始尝试和进步党合作,审核票数。”
饶国梁有些失望:“中央还寄希望于依靠大选来争取中央政权吗?”
“我们不依靠大选,但也不能让大选成为反动派的工具,你明白吧,进步党在西南地区势力较强,他们也有想通过审核票数来杯葛国民党议员席次的想法,这方面两党是有合作基础的。”
熊克武感慨:“去年人民革命联盟的政党同盟刚刚结成时,声势多么浩大,才过几个月时间?又变成各怀心思的局面。”
喻培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两肘放在手柄上,用拳头撑着脸颊,一脸轻松:“国民党想做什么,我们一清二楚。他们的党团组织四处漏风,到处都是窟窿,对社会党而言可以说是没有秘密。国民党四处串联地方劣绅团练,还和已经下台的北洋军暧昧不清,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中央不认为宋教仁敢于发动反革命的军事政变,但不能不警惕北洋利用这一机会复出——宋教仁不敢下手,可袁世凯绝对敢。”
“西南地区应当如何行动?”但懋辛长期负责华南地区的征兵工作,他的想法主要基于后勤方面,“受我们影响的可靠部队,不超过两个团,兵力实在太有限。”
喻培伦说:“中央的指令是要求我们以监督审核选票为主,次之,则以注意川东北地区为主。”
川东北地区即指重庆以北的巴中、大宁一带,这里地接陕鄂两省,是明末时夔东十三家重点活动的地区,地势险峻,也比较贫瘠,更重要的则是可以策动陕西、河南两省的革命武装。
社会党控制的草原骑兵集团,此时正在绥远特区内整编为第一骑兵师。这支部队靠近陕北、晋北地区,若从延安一带突入关内,迅速南下,即可和豫西地区的白朗起义军合流,并力西向和南下,便可以一举打开西部战场的局面。
这就是社会党的全国战略部署之一。
熊克武又略有所思:“川督胡景翼倒行逆施,和国民党关系很差,可资利用。”
胡景伊是巴县人,日本士官学校出身,辛亥革命时期,因尹昌衡的庇护,得任四川陆军军团长等职务,节制全川军队。他一向媚北仇南,秉性狭隘,阴险狠毒,南北议和时就妄图解散国民党控制的重庆起义军队,后来继任四川都督时,还将重庆军政府的存款藏银全部骗走,和国民党可谓有历史仇恨。
此外云南的滇军始终对富庶的四川虎视眈眈,由于清末为边疆防务考虑,对云南新军的重视要比四川新军高很多,所以滇军实力此时是要比川军高很多的。
一旦西南有事,投靠北洋的胡景伊与国民党之间的矛盾,川军与滇军之间的矛盾,都有可能激化,形成异常复杂的形势。
喻培伦拍板说:“中央指令要执行,我们西南特委自己也要根据实际情况再拟定一份报告,说明我们地方上的行动方针。距离大选结果揭晓没有几天时间,据说北京等地氛围特别凝重,这段时间党内所有休假都要暂停,大家要严阵以待啊。”
熊克武点点头,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此时天下鼎沸又何止于微澜。
第十二章 北洋旧部
大选结果揭晓前第五天的北京,已经犹若狂醉,整座城市好像都浸泡在了火热的政治氛围中。从前主打“不谈国事”的茶馆,现在每天都坐满了饮茶“键政”的客人,街头巷尾报童成群结队地叫卖报纸,据说一天就能有二元乃至于三元的收入。
自打辛亥革命以后,华文的报纸就比前清时多了好多倍。现在京城里销路最好的几份报纸,除了像顺天时报那种外国人经营的中文报纸以外,就数民立报、大公报、赤戟报和观察日报。
民立报立场完全倾向国民党,赤戟报和观察日报则是社会党的喉舌,至于大公报一般以中立客观为其最大卖点,但熟悉内情的人都知道大公报最亲梁启超,立场一贯贴合进步党。
越是接近大选结果揭晓的日期,各式各样的报纸越是洛阳纸贵,一有全新的号外消息,北京市民便冲出屋外死命争抢,完全没有了前清时那种冷漠的、对国事和政治完全漠不关心的样子。
就此一点来说,在冯玉祥看来民国的建立确实是令中国人民逐渐觉醒了。
他刚刚换好一身蓝布军装,自己打好绑腿,如果不看军衔领章,实在和普通的行伍大头兵没有任何分别。
库伦危机解除以后,冯玉祥和吴佩孚两部官兵也和社会党的第一骑兵师那样,共享了民族英雄的名誉和光荣。
冯玉祥自己对此很觉得惭愧,但他和吴佩孚是如今山河日下的北洋集团中,为数不多拿得出手的好名声人物,所以陆建章一直告诫冯玉祥“要多为北洋这个团体着想”,他才勉为其难,接受了段政府的升迁和嘉奖。
1912年南北议和告成以后,袁世凯为了对付南方各省的革命军,很早就开始筹划扩军和编练新军,只是因为财政困难,才只编练了前后左右中五路京营备补军,冯玉祥那个营原来就是隶属于左路备补军。
去年年底,在袁世凯形势最风雨飘摇的时候,老头子也没有放松秘密扩军一事,左路备补军被扩编了京营警卫军,兵力扩充到了相当于一个师的规模。
到今年,社会党、国民党、进步党、共和党……这些去年联合起来反对北洋,使得袁世凯垮了台的政党,今年却因为国会大选的事情图穷匕见,闹得很难看,也没有多少精力再来监管段祺瑞内阁的秘密扩军。
身为代总统的黎元洪,首鼠两端,他对段祺瑞暗中扩军的小动作未必不清楚,但却始终没有揪住这点不放,显然也是和北洋有些默契在。
到三月时,原来五路备补军和拱卫军混编,再加上袁世凯下野前就秘密扩充的几个独立混成旅,北洋军的实力比起南北议和时不减反增,只是在政治上的声量减少许多。
现在北洋军共有十一个师和六个独立混成旅的兵力,其中的北洋陆军第一师到第六师,就是从前的北洋六镇
第一师前身即前清的近畿陆军第一师,现在驻扎京畿及察哈尔一带,师长是北洋团体的老人何宗莲;第二师前身是前清的直隶陆军第二师,师长王占元,现在跟着冯国璋在河南剿白朗,驻扎在南阳一带;第三师就是曹锟统带的那支北洋王牌军,目前驻扎在张家口附近;第四师师长杨善德,也和第二师一样,目前跟随冯国璋剿匪;第五师师长靳云鹏,这支北伐时被社会党险些歼灭的弱旅,尚驻扎济南;第六师师长李纯,驻扎在直隶境内。
除此北洋六镇以外,南北议和后袁世凯秘密扩充的另外五个师和六个独立混成旅,分别是
第七师,就是现在冯玉祥隶属的部队,师长雷震春是冯玉祥老舅陆建章的副手,也是一个特务头子;第八师同样是拱卫军改编,师长李长泰,现驻扎在天津附近的马厂一带;第九师,这支部队比较特殊,是阎锡山投靠北洋以后,袁世凯奖励给山西的番号,师长孔庚,目前第九师不在山西,而是奉命跟随冯国璋剿匪;第十师,师长卢永祥,第十一师,师长黎天才,第十师是最新编成的部队,就待在北京附近,第十一师则是袁世凯下野前与黎元洪幕后交易的结果之一,由江南援鄂军改编,现在驻扎在湖北襄阳一带。
还有六个独立混成旅,都部署在奉天、北京、保定、济南之间:第一混成旅旅长施从滨,他弟弟就是滦州起义时代冯玉祥而死的施从云,但施从滨本人政治立场很保守;第二混成旅旅长张敬尧,此人是北洋里有名的刺头儿,军纪很差;第三混成旅旅长陈光远、第四混成旅旅长臧致平、第五混成旅旅长李炳之,都是北洋里较少见的军校生;第六混成旅旅长唐天喜比较特殊,他原是个给袁世凯搓澡起家的戏子,居然混成了袁世凯的心腹亲信之一。
冯玉祥估算北洋军嫡系武装,再加上受老头子影响的各色防军、练军,北洋实际掌控的武力估摸在二十万人左右。
依旧是中国现在最强大的军事力量。
但小站兵力威天下这句话,似乎就没几个人信了。
冯玉祥低下头,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他原先还犹豫了一会儿,想起此前秘密接触过几个社会党党员,要不要把北洋军秘密扩军的情报通知社会党?但冯玉祥再仔细想想,扩军一事北洋军中层军官都能知道,社会党估计了解得更详细,林君汉那种人是多么精明,恐轮不到自己去提醒。
冯玉祥用力挑起两个大酒坛子离开家门,因为国会大选结果揭晓在即,街道上的横幅标语数量又陡增数倍,一眼望不到头,尽是布条长纸,数不胜数。
他勉力挤过人群,往曹锟和吴佩孚暂居的原备补军营房走去。营房大门里里外外已经挤了许多宾客,都是来为吴佩孚庆生的人,各种各样的礼物则堆成小山般模样,显得很是富丽堂皇。
吴佩孚的生日不在今天,而是和国会大选开幕礼撞上,所以干脆提前一个月来办。
他刚刚因为参与光复库伦的战功升官,现在是曹锟身边最炙手可热的战将,自然有的是宾客来巴结,许多人还想通过吴佩孚和曹师长通通关系呢。
袁世凯虽然下野,但北洋军那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或者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显赫不减当年。
冯玉祥一眼瞅见宾客礼物中,居然还有落款康有为的一幅字,他只看到上半联那半边写着“……塞北鹰扬,半岁功名未半纪”,不知道下联写的是什么。
第三师师长曹锟也站在营房门口,他以师长之尊亲自为吴佩孚筹划庆生宴,甚至还亲自站到这里做个招待员,对吴佩孚的器重简直到了过分的地步。
“曹帅。”
冯玉祥提着两个大酒坛一边笑着一边走了过来,他和第三师一起跟随社会党那群人在塞外草原苦战数月,也算是积累下几分真正的袍泽情谊。
曹锟见到冯玉祥亲来,也比见到其他贵客欢喜许多:“焕章啊,来来,子玉!快来!你的焕章老弟老啦!”
吴佩孚还是那副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只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刚升职,又遇上曹锟尽力操办庆升宴,这么多宾客来送礼,嘴角便难以掩饰半分笑意。
“曹帅快进来吧……诶,焕章老弟,你总算来啦,还带什么礼物?咱们什么交情啊,下回别这样了,真是,不给当哥哥的面子呀。”
往来宾客送上的礼物,多是名贵的古玩字画,吴佩孚嘴上虽然说不用冯玉祥送礼,但看到那两只大酒坛还是有点好奇。
冯玉祥耷拉着眼睑,把两只酒坛交给下人,几个伙计好奇地围上去看,却都露出惊诧之色。
“水?”
冯玉祥哈哈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特地给子玉老哥送来两坛西山泉水。”
在场宾客闻言,无不啧啧,吴佩孚额上一麻,才捏着嗓子道:“知我者,焕章也,君子之交淡如水,还是焕章最知我!”
吴佩孚手挽着手,拉着曹锟和冯玉祥一起进去吃饭,相谈甚欢,就是肚子里不知道再捣鼓什么想法了,周围的宾客多是北洋中人,大抵也知道吴佩孚、冯玉祥两人性子相冲,很不对付的事情,所以只当看了个笑话,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直到众人全部吃完饭以后,酒足饭饱之余,吴佩孚好像碍于脸面非要亲自送冯玉祥回家,连曹锟都劝不住。
两个并不对付的军人并肩走在胡同里,身上满满都是酒气,冯玉祥脸上又堆着笑:“子玉,会打仗吗?”
吴佩孚看着道路前方,目不斜视:“曹帅对老头子是死忠,不管发生什么事,第三师一定会为老头子拼命。”
“怎么说?”
“前几天孙中山去见老头子了……”
冯玉祥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情况?”
“你听我说,国民党可能想利用咱们北洋的兵力,但老头子玩了一辈子权谋,孙黄宋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到头来很可能还是要北洋军跳到前台,跟林淮唐打起来。”
冯玉祥转过头,很认真地盯住吴佩孚:“子玉准备为老头子打完这一仗吗?”
吴佩孚呵呵冷笑:“我听曹帅的,你不要打我的主意,我只听曹帅的,曹帅让我打我就打,不管对手是林淮唐还是谁。我知道你舅舅是陆建章,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靠山,你要搞鬼自己搞去,不要害我。”
冯玉祥叹了一口气:“搞鬼?子玉你该知道的,到底谁在搞鬼啊?老头子家里那个大公子,最近天天在北京联络这、联络那,谁看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啊。”
吴佩孚推了冯玉祥一把:“快回家去吧你!咱们只是下面人,不要去乱想政治,那样才能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冯玉祥又迷茫了,究竟什么样才算问心无愧呢?
第十三章 人间正道是沧桑
距离国会大选揭晓的时刻只剩下最后一天,社会党、国民党、进步党、共和党……四大政党的主要工作人员都投入到了最后的选票审核环节,所有人都希望做最后一搏,或者争取本党更多票数,或者揭露出敌对党派的舞弊行为。
政治对立的僵持气氛,也一日胜过一日的紧张,到三月底时达到顶峰,政府内阁中除了蔡锷刚刚执掌的陆军部以外,其余各部门都由段祺瑞下达批示命令,暂时休假,用以避免发生意外情况。
段政府想从这场政党相争的大风暴里,抽身而出吗?
蔡锷还不太明白。
他坐在铁狮子胡同陆军部的办公室内,又连续咳了好几声,北京春天的沙尘暴天气加重了蔡锷的咽喉病,让他有些神气不宁,也让他的参谋长罗佩金更加担心起来。
“松坡昨天见到任公了吗?”
蔡锷刚到北京不久,他的陆军总长一职是梁启超争取来的,背后也得到社会党、共和党、国民党的默认或是起码的不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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