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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不求生 第225节

毕竟段祺瑞摄行国务总理职权以后,许多人都认为他不再适合继续兼任陆军总长一职。

当时黎元洪提出三种不同的方案,一是由平蒙以后声望极高的林淮唐接任陆军总长,一是由北洋三杰中的王士珍接任陆军总长,最后一个方案就是由蔡锷任陆军总长。

王士珍长陆军部,那就是换汤不换药,社会党自然极力反对。而林淮唐自己出掌陆军部呢?林淮唐自己是不反对的,他已做过蒙疆经略使,再做陆军总长也没什么,还方便社会党来监督和限制北洋的军事武装。

但国民党方面却以这很可能刺激北洋军发生大规模哗变为由,百般杯葛责难,最后由梁启超提出折中方案,即由蔡锷出任陆军总长。

蔡锷前段时间抵达北京以后,就先去拜见了恩师梁启超,打探口风,也是想试探梁启超真正的政治立场。

但结果令蔡锷有些失望。

“任公……”蔡锷沉吟,“任公很相信林君汉,以为社会党执政,或许真能扭转中华数十年来的颓势。”

罗佩金说:“任公久经宦海,学识、眼光俱高。虽然天下人都以孙文、黄兴为革命理论的大师,但我始终觉得任公讲学术、讲理论,实在比孙文高明得多。既然任公信任林淮唐,或许社会党的政策真有可行之处。”

蔡锷摇头:“我很了解任公,任公见识眼光都比我师公康南海高明太多。但只有一点相似,康、梁都一样的不甘于寂寞。我昨天去拜访任公,想谈谈近段时间社会党四处发动武斗、破坏秩序、扰乱治安、妨碍交通的事情,但任公只不断吹嘘林君汉如何远见强干,他好像真想扶持林淮唐做总统,继而组建进步党与社会党联合的内阁。”

罗佩金很是惊讶:“任公想做国务总理吗?”

“很难说,但任公并非视功名利禄为尘土的那种人。”

蔡锷说的话一多起来,咽喉就会传来阵阵剧痛。他有些疲累,叹气道:“我们在云南,百计罗掘,维持治安、整顿金融,为的是什么?就是不想给法国人可乘之机,不想西洋列强趁我国革命之机扩大势力。我来北京以前,法国人许诺滇军,只要出让个旧锡矿的利权,法国愿意给我们足够武装六个师的军械弹药,我一口回绝掉,为的是什么?咱们这一代人即便不能把国家的事情办好,可也不能遗祸子孙。”

罗佩金知道蔡锷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在昆明的时候他也是亲身陪在蔡锷左右,知道蔡松坡是以何等苦痛的病躯为国事奔波,也知道像滇军那样纪律不算太好的军队,蔡锷是花费了多少心力,才避免这支军队走上北洋那样割据自雄的道路。

滇军实力冠绝西南,如果蔡锷愿意接受法国人的条件,此时声势即便达不到袁世凯和林淮唐的高度,至少也能在军事上与北洋军、国民军形成鼎足之势。

罗佩金捏紧拳头:“我们在边疆……付出那么多……中央这边各党却只知道争权夺利,是他们辜负我们边疆军人。”

蔡锷又咳了几声,眉头深锁:“我连夜翻阅陆军部的档案,可以确信一点——北洋军实力尚在,很多人都低估了他们。”

“松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蔡锷目露精光:“袁世凯花了一年多时间暗中扩充北洋部队,虽然段祺瑞藏的很好,可有些档案还是露出蛛丝马迹,他瞒不住我。秘密扩大兵力,袁世凯想做什么,昭然若揭。”

罗佩金大惊:“袁世凯已经下野了啊!难道说……难道说北洋军准备造反?”

蔡锷仰起头,望着天花板,若有所思:“袁世凯是以退为进,让林淮唐自己暴露出真面目来。社会党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我想有智识的人都能看出来,林淮唐设想的那条道路——绝对会给我们深爱的国家带来无数苦难。”

梁启超身为进步党的党魁,一直是林淮唐和社会党最鼎力的支持者之一。但蔡锷到北京来以后,已经逐渐看清楚了进步党中央理事会内部的态势——大部分党员、理事都反对梁启超这种做林淮唐跟屁虫的政策。

只是进步党内部缺乏一个比梁启超更有号召力的人选。

蔡锷站起身来,踌躇片刻,道:“……国家危难之际,我一定义不容辞。这是缔造了民国的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我们必须为后世子孙守好这个国家……”

蔡锷面向罗佩金,说道:“你替我向唐继尧发一封电报,密令云南、贵州方面做好军事准备。一旦中枢生乱,边疆军人必须承担起靖难的责任。”

“靖难?!”

这两个字,可是当年永乐皇帝清君侧时的口号啊……喊出靖难的时候,可就是掀桌子的时候了。

罗佩金两手微微颤抖起来,时局真的紧张到如此地步吗?他有些不明白,蔡锷、林淮唐、宋教仁、孙中山、梁启超……这些人的书,这些人的文章,罗佩金都读过,也都很爱读,他也绝对不相信市面上一些小报造谣的什么蔡锷是遗老啊、林淮唐是日本间谍啊、宋教仁孙中山卖国啊、梁启超骗捐款啊一流黑材料,罗佩金绝对相信这些人都是民国最珍贵、最有价值的爱国者。

既然都是爱国者,又为什么会到千钧一发之际呢?

总有什么地方,罗佩金愿意去相信是错了,是出问题了,但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春风中酝酿狂热的1913年初,就是这样一个让民国都陷在迷茫中的十字路口。

大道朝天,何处方是正道?

“……打倒黑箱政治,打倒选举舞弊……均田无罪,革命没收无罪……”

蔡锷站在陆军部二楼办公室的窗口前,他拉起百叶窗,示意罗佩金一起过来看——胡同外的街道上,又挤满了社会党人的游行队伍,漫天旗帜飘卷,那种狂热至癫狂的政治氛围,几乎让蔡锷升起生理性反感的鸡皮疙瘩。

罗佩金远远望见一面高高挂起的横幅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第十四章 缔造民国

“……日出雪磴滑,山枯林叶空。徐寻曲屈径,竞上最高峰。村市沉云底,江帆走树中。海门潮正涌,我欲挽强弓……”

民国二年,1913年3月,宋教仁刚刚从浙江回京,他的西湖之旅是为了争取以陶成章为首的光复会激进派,这群人控制着浙江省的军政大权,却没有组织政党参与国会选举,因此成为了四大党竞相拉拢的香饽饽。

可惜陶成章与林淮唐私交甚笃,光复会的急进派主张也和社会党的政治光谱一致,宋教仁在杭州和陶成章把臂交游,在杭州畅游西子湖畔,最终究竟能取得几分效果,也很难说。

但这一切都并不妨碍宋教仁此时此刻兴奋且喜悦的心情。

为准备国会大选的最终决战,就连已经是半下野状态的黄兴,也特地赶来北京共襄盛事。黄兴比当年在香港和宋教仁一起讨论如何援助黄花岗志士时的样子,衰老不少,南京留守任上黄克强先生大力裁撤革命军队,他一生的精气神,泰半消耗在这桩无谓的事业上。

不知道有多少为辛亥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志士,就这样如夜壶般被国民党用完后就抛弃了,他们的愤恨与怒火,正沉睡在江北农场的深处,只待鼓角争鸣,就要重燃那未尽的事业。

黄兴对社会党百般收容、安置裁撤军人的事情,并不清楚。他伸了个懒腰,明明也不过三十九岁,身材挺阔高大,却显出佝偻的暮气和疲乏的颓唐。

大约真是裁军一事,让黄兴在自责和内疚中对政治丧失了兴趣。

与黄兴相比,宋教仁正在人生巅峰,意气风发不减当年,惹得黄兴感慨不已:“遁初,从我们共建华兴会,到今年恰是十个年头吧?你和十年前相比,青春不改啊。”

宋教仁拿着毛笔,在宣纸上誊写完他游览西湖所作的《登南高峰》诗词,兴毕笑道:“恰是十年,十年前我们在长沙共建华兴会,十年后家我们在北京终于要彻底完成革命的伟业。”

黄兴太息而叹:“星台若在,必欣喜欲狂。”

宋教仁闻言默然,星台——就是那位信手写下《猛回头》、《警世钟》等名篇的陈天华,他是 那一个革命时代的号角最强音,八年前他为抗议日本的歧视性法令,在东京大森海湾蹈海自绝。

陈天华的自杀,是从海边的浅处一步步走向海的深处,沉静、坚定、决绝又有不可思议的魄力,是那一代革命者中极少有的豪杰之士。

豪杰尽死,鲜血流尽,活下来的是谁呢?

宋教仁卷起那副字,免不了惆怅:“若要中华国果亡,必须湖南人尽死。华兴会至今十年,牺牲者不可计数,终于缔造民国,我们忍能坐视民国落于不懂宪政的少年之手?”

华兴会是同盟会的前身之一,于1904年2月15日在湖南长沙正式成立,成员几乎都是湖南籍的革命者,黄兴、宋教仁、陈天华、刘揆一、章士钊……都是湖南人。

黄兴问道:“蔡锷也到北京,他现在支持谁?还是卓如吗?”

蔡锷同样是湖南人,不得不说清末民初之时,湖南人物之盛,确实冠绝中华。黄兴和蔡锷的老师梁启超是同辈人,当年梁启超流亡日本讲学时,黄兴和孙中山都和他抵足而眠过。

“蔡松坡……”宋教仁眼里闪过神秘之色,“进步党或将有内争,克强可以期待一二。我准备去一趟陆军部,松坡前些时日向我求字画诗词,正好把这幅字拿过去。”

宋教仁收好宣纸,准备离开时,黄兴又将他叫住:“逸仙现在在项城,你知道吗?”

项城是袁世凯的老家,也是袁世凯下野以后隐居“养疴”之地——孙中山前往项城拜见袁世凯一事,还属于极机密的消息,国民党中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宋教仁点头:“先生和我发过电报,谈过此事——若无意外,北洋军是要支持我们了。”

黄兴搓着双手,似乎对此还有疑虑:“辛亥年南方革命军与北洋军生死相搏,那时候不分国民党、社会党,革命志士齐在同盟会的旗帜下同清军浴血奋战……今天,我们竟然要和北洋军合作来对付林淮唐,党内真能理解吗?”

宋教仁微微一笑:“克强,你多虑啦。第一,我们现在对付林淮唐,纯粹是在宪政范围内对付他,用的是文斗而非武斗;第二,我们和北洋军合作,不是要用武力压制谁,而是为了提防别人用武力压制我们而已。其实西洋列国能行宪政者,多有两党相争之事,唯有形成二大党长期对立的局面,国政才能稳定,我与林淮唐之争正是此宪政之争,丝毫不影响我二人私谊,等大选结束后,我还要亲自上门给林君汉赔礼道歉哩!”

黄兴也了解英美等国的历史,但他从南京一路北上,沿途亲眼目睹着许多志在爱国的青年人,因为信仰了不同的政党和主义,如何激烈地厮打在一起,甚至流了许多鲜血,平白牺牲了很多条性命,都到这般地步啦,真的还能像宋教仁想的那样“点到为止”吗?

或许按照英美政治传统,自然是点到为止,然而初生的民国,能有那种传统吗?

黄兴很是犹豫,宋教仁自信满满的样子,实在令他不能安心。

“遁初,我的不少旧部——各种各样的消息渠道,不少人都在传林淮唐开始调动起社会党军队的事情……”

宋教仁打断了黄兴的话,说:“哈!我知道,克强,这些消息我也都有所耳闻。但你不要担心,现在全国人心思定,我们还有北洋作为武力上的后盾,如果社会党真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打内战,林淮唐就是自取灭亡。我们国民党在江苏、安徽、江西、湖南、广东五个省都很有力量,林淮唐如果用暴力——黎元洪和梁启超也不会再支持他,我想他不至于那么愚蠢。”

宋教仁志气十足,挥手笑道:“林君汉嘛!我很了解他,他是中国革命党人里的后起之秀,是一个顶聪明的人,我了解他,林淮唐不会干自取灭亡的蠢事。”

黄兴也点了点头,宋教仁的话略微说服了黄兴动荡混乱的内心——但他似乎没有想过,如果挑起内战的不是林淮唐呢?自取灭亡的人又将会是谁?

宋教仁收拾好礼物终于出门,他走路的脚步都比平常轻快许多,好像国会大选的胜利已在掌握之中。不过确实,连蔡锷这个新上任的进步党籍陆军总长,都在拼命向国民党释放善意,明眼人都能看出第一届国会大选的赢家将要是谁。

社会党最近声势很大,这点宋教仁并不反对,然而从同盟会时代开始积累下来的革命历史和声望,国民党中国第一大政党的优势地位,可不是那么快就能动摇的。

更何况《国会组织法》、《国会选举法》都出自宋教仁之手,虽然有些向北洋妥协的地方,但那可不是向社会党妥协,只要充分利用法条上的优势,国民党就处于不败之地。

“多少仁人志士拼却生命所缔造的民国啊,也是我们国民党人最最热爱之民国,我决不许他落于一二无谋暴烈的少年学生之手!”

第十五章 历史的抉择

天初晓,黎明的帷幕刚刚拉起,失眠的人不怕黑暗,只怕不能醒来,而在苏醒的民国首都里,正有数十万双眼睛洞穿了黑暗,凝视着那座堂皇的国会建筑。

在暮色降临之前,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命运便将揭晓。

林淮唐起得一如既往的早,他在晨间三点钟就已醒来,并且洗漱完毕,换上了全新的衣裳。昨天晚上中央委员会三分之二以上的成员都到达了北京,大家召开了国会大选结果揭晓前的最后一次会议,社会党人完成了终局前的决策,全党的思想得到统一,林淮唐相信他的意志足能获得贯彻。

街道上一开始还很冷清,几无行人,只有稀稀拉拉的一些横幅标语在风中盘旋。林淮唐在卫兵的簇拥下坐进汽车,两名卫士攀在车门上,都荷枪实弹,显得很是隆重。

向来轻车简从的林淮唐,在这一天也要如此郑重,决战之日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到晨间四点钟以后,行人方见多。除清道夫外,还有步军衙门与军政执法处的官吏兵士出没,近一段时间陆建章表现得非常安分,大约袁世凯下野以后,北洋旧人多有漂泊无定之感,政治恶棍如陆建章,也是要害怕新政府清算的。

但究竟能不能清算陆建章这种人,也还要等待结果。

林淮唐靠在汽车的皮质座椅靠垫上,闭目养神,小汽车正开往北京临时参议院的方向——从今天以后那里就将改称国会啦。

又或者,那里什么也不是。

汽车行驶到一半,接近北京福建会馆时停了下来。橡胶车轮与北京的沙土道路相摩擦,发出难听的嘶嘶声,林时爽、林述庆、蔡绮洪、庄文统、刘师复……等等社会党的重要领导人,也都穿着下摆长过膝盖的大衣,几人一起等候在路边。

福建会馆没有电灯,只有林时爽手里提着一盏燃油的大灯笼,浅橘色的火芯被清晨的凉风微微一吹,摇摆中跳出点点幽蓝色的星光。

“君汉。”众人都向林淮唐挥手致意。

汽车停下,两名警卫先跳下车,然后林淮唐自己打开车门下车,和林时爽等人一边握手,一边嘴角露出近来罕见的微笑。

林时爽握住林淮唐的手,也跟着笑起来,他说:“骰子已经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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