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242节
叶宜伟毫不失时机地纵身一跃,登上了街垒,向退却的匪兵射击。在弥漫的硝烟里,在火光的照耀下,那个姑娘猛然叫了一声:“是红军!”
姑娘是云浮本地中学堂的学生,另几个穿着平民服色的年轻人也都是学校里的进步学生。他们一看到星轮红旗就知道眼前的军人,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红军战士。
老派的乡贤绅士有多么敌视和憎恨红军,那么向往革命的新青年,便有多么崇拜和敬爱红军。
叶宜伟把钢枪和红旗都高高举了起来:“老乡,我们是红军,我们是来解放你们的,快带我们去官署,有人知道济军的大头目都在哪里吗?”
年轻秀丽的姑娘眼里只剩下叶宜伟英俊的容貌,她一挥右臂说:“我知道,大家就跟我来吧。”
叶宜伟语气非常柔和:“女同志,你跟在我们后边,给我们指路就行。”
梅州的花将军又为自己收获了一名陶醉的追求者,红军战士们则在获得向导以后加快了推进的速度。云浮县城里的街垒都很快被华南野战军攻克,他们翻过巷口的废墟赶到县衙时,只有几个马弁守在那里,他们没有抵抗就缴械投降了。
“马存发、王纯良呢?!”
马存发的尸体就倒在县衙的大堂中央,他原本想在官厅中悬梁自尽,但弄到一半因为实在忍不了痛,所以只好又改为吞服鸦片膏自杀。
济军军官多少都听闻过红军的行事风格,何况自从南北重新开战以来,袁世凯政府也非常着重强调这一类宣传,他们极力夸张红军的“残暴”做法,好像任何一个绅商官吏落在红军的手里都将死无全尸。
所以马存发听到枪声逼近时,连跑都不敢跑,只能慌慌张张地自己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此时朝阳已经升了起来,云浮的枪声渐渐停止,城中的战斗基本上全部结束,红军最先攻入城内,巷战时的勇猛表现也给同行并肩作战的粤军军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云浮县被穿插部队拿下以后,剩余的济军溃兵再无退路,相继在西江中游被革命军队全部缴械,只有济军第三旅旅长王纯良逃回梧州,他收拢了四个营的部队以后不敢继续留在广东境内,很快即在梧州放火烧城,并趁乱抢劫一番以后,逃向广西。
但由于四营部队都惊魂不定,逃去广西的路途中居然不战自溃,最后就连王纯良本人都在粤桂交界处的大山中被不知名的土匪杀掉。
清末民初以来活跃于两广军界的济军团体,就此全军覆没。
第四十九章 盛夏时分
六月盛夏的南京宛如一座小火炉,六朝的兴废、王谢的风流和秦淮的艳迹,一时都没有着落。古都被火车的蒸汽呜鸣声覆盖,下关的漫天晚霞映照着明故宫的一片瓦砾场。
明代时修筑的午门还在,古老的建筑物遥遥对着洪武门的城楼,有万千气象。明孝陵道上的石人石马,虽然残缺零乱,也还可见泱泱大国之风,享殿并不巍峨,这陵是明朝开国时草创的规模,所以简朴得很,和北京的十三陵比起来差得真太远。
然而简朴,有简朴得好。
林淮唐就是这样想的,他也想着若干年后社会党的革命者们一个个战死、病死、老死的时候,大家的尸骨又会埋进怎么样的一方公墓里?
林淮唐属意火葬做归宿,骨灰可以收藏进革命公墓中,也可以放到天高海阔的自由霜天之下,最好洒进大江大河中做鱼虾的养料,也算反驳反驳张献忠的那句“天予万物于人,人无一物以报天”的名言。
他穿着件单薄的衬衫,登上南京的古城墙。以林淮唐现在社会党中央执委会书记局书记长兼中革军委主席的身份地位,即便他百般不情愿,身后也难免簇拥着一大群尾随的领导干部和警卫官兵。
林淮唐不喜欢太多人围着他转,这倒不是故作清高的矫情,而是他确实更喜欢给自己留些一个人安静思考的空气。
从城墙上能望见南京整座城市,包括下关的码头,还有近代新修建起来的火车站,古香古色与机械大工业的氛围结合在一处,却并不显得突兀。
柳亚子跟在林淮唐身旁,指着各处一一介绍:某处是吴大帝孙权造船练兵的营房,某处是侯景屠戮南朝高门的刑场,某处是隋军大破南陈铁索拦江的古战场,某处又是南唐后主李煜仓惶束手的阁楼,某处又是近代以来湘军和太平军殊死搏斗的竞技场。
柳亚子是南社诗人,也是光复会的高层领导人之一,马日事变以后他还做过江阴县县长,长期以来都和社会党人维系着非常友好的关系。
他紧跟在林淮唐身后两步处,微微低着头,态度很拘谨,矜持得不像以狂浪出名的大诗人。但这也并不奇怪,以柳亚子此时的名声地位,能跟在林淮唐身边为“书记长”介绍古都的种种幽思,已经是十足的荣耀,又何来牢骚之声。
林淮唐笑笑:“多少年前,隋兵是从这处进的,湘军是从那处进的。朱元璋修的这座虎踞龙盘的名城,却从来没在国防军事上起过什么作用。”
中革军委的副总参谋长姚雨平很是认同:“红军攻克南京,也是如此。”
南京城的秩序早已完全恢复,社会党中央执委会下属的各级机关,也陆陆续续从上海迁来南京,还有中革军委的总部也是如此。
毕竟从国防军事的角度考虑,南京的地理形势远比上海有力。而且这座城市在大约两年前就做过中华民国的临时首都,现在重又做回革命政权的临时首都,也称得上名正言顺。
但林淮唐话里话外,却不觉得南京是一个特别适合做首都的地方。
他倒不是有什么迷信思想,要从历史经验上一口咬定定都南京的政权国祚不能长久。而是考虑到未来中国的工业发展,必须要以开发东北为一大重心,那样的话定都南京就确实有鞭长莫及之感。
林淮唐心目中新国家的图景,却不限于传统中国的范围内,甚至于是不局限在清朝的历史最大版图范围内。中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如果成功了,并且还巩固下来,诞生了一个真正可以称得上民主、自由、平等、富强的人民共和国的话,林淮唐认为要确保这样一个伟大的试验品生存下去,就至少要使得整个西太平洋都变成同一个国家的和平之海。
将范围扩大到西太平洋那么巨大的地理空间之内,就不仅南京不适合做新政权的首都,而且很大可能是中国历史上任何一座曾有过国都历史的城市,都无法胜任全新的职责。
林淮唐失笑摇头,他好像想得太远了一些。
环绕在林淮唐周围的那群领导干部,则神色各异,不少人甚至开始暗自揣摩起林淮唐这一笑之下隐藏的是什么政治思绪?
他现在已然成为中国唯一一个与袁世凯地位等夷的政治巨人,无论是褒义亦或者是贬义,全国舆论都应该普遍承认一点,那就是只有林淮唐的声望能够与袁世凯并驾齐驱。
宋教仁不行,梁启超不行,黄兴不行,陶成章也不行,哪怕是孙中山都不行。
目前中国的政治舞台,只能容得下袁世凯与林淮唐两个巨人。
而随着战火的延续,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们之中注定会有一个人倒下。
南京的夏风不多,但吹拂起来的时候就很凉爽,瞬间带走了盛夏沉闷的炎热,吹得众人心旷神怡,姚雨平很满意地沉吟道:“石头城下涛声怒,武骑千群谁敢渡? 诸君同志以为,解放战争我们能够胜利吗?”
姚雨平吟唱的诗句出自明代诗人高启之手,社会党内只有少部分高层领导干部知道明代众多诗人,林淮唐只喜爱高启在内的寥寥数人。
而这首《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中姚雨平没有吟出的部分,其实更让人们耳熟能详
我生幸逢圣人起南国,祸乱初平事休息。
从今四海永为家,不用长江限南北!
话里话外奉承林淮唐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林淮唐不知道该对自己的这位老同志、老前辈作何表情,只好无奈中透着笑声说:“打败袁世凯,轻而易举!但这之后,外国势必干涉中国的统一,我们不光要打败袁世凯,而且还要做好打败外国干涉的准备。”
林淮唐还有一些没有直接说出的话语,解放战争爆发以后,社会党虽然已经成为了规模超过国民党的民国第一大政党,但具体考究起来,社会党的全体党员人数才刚刚满七万五千人而已。
即便加上数倍于党员的青年团、少先队、工会、农会、学会和商户联合会等外围团体组织成员,革命的人力资源也实在有限。
后世历史中的那个革命政党,在席卷全国时已有了四百多万名党员,大概是今天社会党人七十倍以上的规模。即便如此,在改造国家的过程中还不敷使用,何况今日社会党呢?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社会党对于教育工作一直抓得很紧,可是说到底时间实在太过于紧张。即便从黄花岗起义算起,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两年多的时间。林淮唐后世所知的那个革命政党建党两年时的党员规模是多少人呢?大概是不到五百人。
还不超过一个青年政治俱乐部的规模。
“解放战争急不得。”林淮唐摇着头悠悠道,“解放战争急不得啊,我们要为反干涉战争做好准备。诸君要看看《明末农民战争史》的,也要看看太平天国和义和团的历史,革命军从始至终最要警惕的问题,除了一个自身的腐化堕落问题以外,就是要警惕中外反动势力的联合绞杀。历史上的太平天国跟义和团都是这样失败的,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也能讲说明末的农民起义军也是这么失败的。”
林淮唐看着众人,沉声说:“我们不做李自成,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我们鄙夷李自成。而是我们要继承前人的经验教训,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否则前人的失败和牺牲便真丧失了意义。诸位啊,《明末农民战争史》和《南明史》这两套书,不可不读啊,什么时候去读都不算晚。”
第五十章 鄂赣联军
滔滔不绝的长江从遥远的雪山一路奔腾而来,宜宾、重庆、宜昌、武汉、九江……直至安庆。一座座城市被蜿蜒而去的江水拼接起来,江水浩荡,古往今来,不知道燃烧过多少战火、牺牲过多少生命。
月光放出幽静的光芒,泻在黑绸布似的江面上,江水变成深墨色,如一片辽阔的平原,衬托出远处星空更加璀璨。
来自九江的军舰从江面上经过,悠长的汽笛声撩拔着熟睡的人们,他们翻个身,又很快进入梦乡。赣军的纪律在南方各省的军队中首屈一指,江西都督李烈钧是国民党一系实权都督中最杀伐决断和精明强干的一个人物,他现在就站在军舰的甲板上,双手扶着栏杆,眺望安庆方向。
汽笛声渐渐密集起来,彭泽一带码头附近的旧房屋早已被拆除,留出大片的空旷土地用来规划库房,但由于战争的影响,建设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穿着一身海军将官大礼服的萨镇冰和李烈钧站在一起,他才离开汉口不久,麾下的军舰也大多是从武汉三镇驶来。约十艘军舰在江面上穿梭,虽然其中吨位最大的也不过是一条轻型的防护巡洋舰而已,但在中国战场上,在长江内河中,这等规模的海军舰队已经足够骇人。
这时代的军舰还不流行蓝白色的涂装,大部分兵舰舰体都呈现出深沉的墨色或是那种与晨间天际融为一体的原野灰色。
三门150毫米40倍径的克虏伯速射炮瞄准着江面,六挺37毫米哈乞开斯机关炮和更多数量的马克沁机关枪、克虏伯行营炮则对准岸上。
军舰的甲板和舱室中,都站满了来自南昌和九江的“革命军人”,包括了李烈钧亲手训练出来的赣军第一师和第二师两支精锐部队。
除此以外,袁世凯为了拉拢湖北方面一起围攻红军,还给黎元洪开出了一个中央陆军番号的价码:由湖北出将领、军官、士兵和汉阳厂的军械,中央则出钱和弹药,组建了一支战斗力很强的部队中央陆军第十一师。
十一师师长是黎天才,他也是前清时袁世凯官场老对手岑春煊的旧部,辛亥年时黎天才还跟着林淮唐参与过光复南京之战,和社会党人有不浅的一层交情在。
后来南京光复,林淮唐率部继续北伐,黎天才则带着一部分光复军改组为江南留鄂陆军第一师,前往武昌支援鄂军作战,从此就一直留在了湖北。
黎天才的地位不能和李烈钧、萨镇冰相比,但他代表的是副总统黎元洪的立场,所以也和李烈钧站在一处讨论军事问题。
“南京失守这样快,是有些让人措手不及。”
辛亥年萨镇冰被清政府指令率舰队前往武汉江面炮轰起义军,驻刘家庙及武汉、九江之间。但是当时鄂军的领导者黎元洪早年毕业天津水师学堂,又曾在威海北洋舰队当过兵,与萨镇冰有师生之谊,透着这层关系极力劝说萨镇冰参与革命。
萨镇冰目睹清政府摇摇欲坠,各省纷纷独立的局面,既不愿为清廷殉葬,也不愿公然易帜加入革命军。他不想做清廷的罪人,又不愿当那为后人唾骂的历史罪人,于是选择了一条中间的道路,以离舰出走向部下暗示对起义的默许,从而解除了各舰官兵的顾虑,使海军舰队参与了辛亥革命。
但南北议和以后,海军重新落入了反动军政府的手中。留守在汉口和九江的舰队,这一次也被要求参加镇压红军的战役。
袁世凯对海军的期望很高,极力希图通过海军力量打通长江航线,将华东红军彻底分割成江北和江南两个互相不能支援的部分以后,再将其分别歼灭。
为此,袁世凯不仅动用了善后大借款来收买鄂军,而且还主动向态度犹疑的李烈钧提供了大量饷械支援,并向李烈钧保证,先入南京者为江苏都督。
看来南京被红军迅速占领,确实是对反动军政府产生了极其强大的震撼效果。
李烈钧也对南京的迅速“沦陷”极为痛心:“宁军的第一师、第八师,很有一些部队是我亲手训练出来的,有的将领也是我在日本留学时的同窗。这两支部队的战斗力绝对可以说是冠绝南方,即便赣军第一师都未必能与之并驾齐驱。结果堂堂两大王牌劲旅,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让林淮唐消灭了,这是奇耻大辱,也是证明着我们对叛军实在不够重视。”
李烈钧是一名真正的革命者,他在同盟会里的资望比林淮唐高得多,辛亥年时的战功虽然不及林淮唐,但在国民党系的将领中绝对是最高一人。
而且李烈钧的父亲李骏兴兄弟四人,都是当年太平天国起义战争时弃文从军投靠忠王李秀成的干将。太平军失败以后,他们的反清决心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兄弟四人都在面部和手臂上针刺“太平天国”四个字,以明心迹,回到乡里以后继续从事秘密的反清活动。
李烈钧的部下中,有很多人祖辈或父辈都参加过太平天国革命运动,或多或少耳闻过不少太平太国的故事,他们的革命立场绝对称得上坚定,是现在国民党中所剩不多的真正骨干人物。
李烈钧对林淮唐有种憎爱交加的情感,他长叹一声:“唉!去年孙先生已向林君汉许诺,第一届国会结束以后,宋教仁至多做四年总理,下一届国民党就会全力支持林淮唐组阁。他不是才二十几岁吗?那样年轻,为什么就等不及四年时间呢?”
赣军是一支精锐的革命军队,而黎天才麾下的中央陆军第十一师兵员也多是北伐老兵,大部分人都对林淮唐这位北伐时期革命军最具盛名的领导者抱有深深敬意。
所以若非非常情况,湖北和江西的官兵都是不愿意向红军挥戈相向的。
长江上军舰连绵,大军队伍之盛还甲于辛亥年的光景,然而沿途既没有父老乡亲的赢粮景从,士兵也不像两年前那样士气高昂。
李烈钧、萨镇冰、黎天才三人都低着头,各怀心思,麾下的将士当然就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黎天才勉强笑起来说:“自古以来欲全据长江者,必须先得武汉、安庆、九江三处,现在武汉和九江都在政府手上,长江北岸要地只余安庆一处在红军之手。安庆是南京上游最重要的屏障,有安庆,则安徽一带容易控制,粮草、给养等可源源接济,而且铜陵、芜湖水道宽阔,都不能遏制海军直抵南京。只要咱们确保下安庆,克服南京定然成功。”
安徽省自辛亥年以来就一直是国民党和社会党两派势力争相斗争的拉锯战场之一。只不过社会党在皖北占有优势,特别是在皖北的淮北地区更通过吞并淮上军和击败倪嗣冲的安武军而具备绝对优势,国民党则在安徽省长江以南的部分具有比较大的优势。
安徽都督孙毓筠是国民党党员,也和张謇等老立宪派关系莫逆,但他在安徽省内力量很弱,政令不出安庆、合肥两城,都是依靠李烈钧的支持才能勉强坐在安徽都督的宝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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