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283节

“淳和兄弟！”

善耆见到淳和后大喜过望：“只要救出皇上，大清国中兴在即啊，到那时你便是大清的恢复元勋，朝廷必封以王爵！”

川岛浪速则问道：“颐和园守军火力如何？皇帝陛下现在何处？”

淳和一边肩膀被流弹打伤，但依旧面不改色，挂笑道：“北洋兵还在负隅顽抗，但现在王爷大兵已到，很快就能冲进去啦。皇上肯定还是安全的，陈宝琛和郑孝胥先生都在皇上左右，与我们始终通信，皇上必无碍！”

善耆又看了一眼淳和带来突袭颐和园的部队，发现其中除了一批淳和笼络的破落八旗以外，居然还有不少日本浪人的面孔。

肃亲王心中有些诧异又感到有一些迷惑，但在川岛浪速跟淳和的催促下没有继续深思多想，很快也带着部队投入到了对颐和园正门的攻击里。

淳和带来的两名日本浪人手持一捆集束手榴弹，据说都是淳和通过自己的关系从红军控制区里走私出来的武器。

两名日本浪人额上都抱着一条写有“必胜”二字的白布条，只见他们同时高呼一声“天闹黑卡！板载！”以后，便高举集束手榴弹冲向北洋军的防御阵地。

一声轰鸣巨响后，北洋军的防线终于被完全炸开，颐和园的大门也向肃亲王完全敞开了。

“救出我皇上，恢复我大清国！”

第一百三十八章 总统府之战

经过一番更激烈的枪战以后，复辟军终于肃清了北洋官兵在颐和园外围的最后抵抗，善耆、川岛浪速、淳和三人亲自带着一群日本浪人冲入了排云殿中，终于见到了正在陈宝琛和郑孝胥保护下的溥仪小皇帝。

善耆和川岛浪速都穿着蓝纱袍、黄马褂，戴上红顶花翎，只有淳和穿着一件北洋军普通官兵的灰蓝色军服。

隆裕太后今年年初已经病逝，小皇帝溥仪尚是一个冲龄的儿童，并无主见，完全是在师傅陈宝琛的教导下说话。

但善耆见到这样一个幼稚的儿童，还是免不了老泪纵横，一把跪倒在溥仪面前匍匐在地，又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善耆哭道：“太后不忍为了一姓的尊荣，让百姓遭殃，才下诏办了共和，谁知道办得是民不聊生……共和不合中国国情，只有皇上复位方能救大清，救大清就是救中国，如此，万民方能得救……”

溥仪在陈宝琛的教导下，牙牙学语道：“我年龄太小，无才无德，当不了如此的中兴大任。”

淳和站在一旁，看着这幕活剧忍不住笑道：“皇上，皇上您的睿智圣明天下皆知，过去圣祖爷也是冲龄践祚，这没什么问题。”

溥仪看了一眼陈宝琛和郑孝胥，见他们二人都在急急点头，终于遵照两人事前的嘱咐说：“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吧！”

善耆大哭以后复又大笑，淳和与川岛浪速二人对视一眼也不约而同的露出微笑。很快复辟军就把溥仪和他那几个师傅都保护了起来，所有人准备离开颐和园。

善耆问道：“现在去哪里？去紫禁城还是去总统府？”

川岛浪速胸有成竹地向善耆做出保证：“京卫军一定已经占领总统府，我们接下来带皇帝陛下去总统府接管民国印信以后，就去紫禁城请皇帝登基复辟。”

善耆大喜：“好！就这样办！”

他欣喜若狂，但刚刚走出颐和园的大门，甚至还未见到天际泛起的鱼肚白，肃亲王的背后便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声。

砰！砰！砰！

数发子弹无情地穿透了善耆的身体，他脑后的辫发无力垂落，这个暮年的老者，也同样是醉心复国的狂人，他感到子弹一瞬之间带走了他年迈身躯的生命力，但当善耆转过头去，所见的情景还是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淳和、川岛浪速两人一起开枪，砰的又是一片枪响，终于将肃亲王活活打死。

川岛浪速冷漠收起手枪，对着肃亲王的尸体轻轻说：“满洲要复国就必须仰赖日本的大力支持，王爷你的思想还是太落伍了，不适合做未来满洲国的摄政王。”

淳和也望着那具倒在他面前的尸体，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让淳和不可能完全对肃亲王的死无动于衷。但他很早就已经被青木宣纯笼络——实际上肃亲王领导的宗社党中，除了肃亲王自己以外，其余多数头目都早已被日军笼络策反。

青木宣纯的计划非常明确，利用溥仪来从中国身上分裂出一个新的满蒙国家来，而这个满蒙国必须完全接受日军的支配，自身不能有任何独立性质。

所以在利用完肃亲王以后，青木宣纯早就已经暗中指示川岛浪速、淳和二人，令他们在复辟行动的恰当时机杀掉善耆，最好再将其伪装为被北洋军射杀的模样。

“淳和君，王爷的人马全都交给你指挥，现在我们就赶去紫禁城，满蒙国家建立以后，淳和君就会是新国家的开国元勋了！功业必不下于明治时代的维新诸杰！”

川岛浪速把复辟军绝大部分的武装都交给淳和指挥，这支部队迅速赶在北苑冯军赶到以前离开了颐和园，与冯旅大军擦肩而过，得以返回京城并朝着位于北京中心的紫禁城开去。

庄严的皇城此时已经成为了一片火焰的海洋，乱兵四起，社会党的地下武工队、南苑政变新军、北苑平叛冯旅、宗社党乱兵、淳和指挥的复辟军、江朝宗指挥的京卫军、总统府卫队……

多方势力的大混战，终将使北京血流成河，不少复辟武装已经开始和京城卫戍军挨家挨户地开始搜捕中央政府的重要官员了，徐世昌、吴景濂、汤化龙……诸多政要相继被捕，任何人如果不宣布效忠于复辟的大清国，就会被宗社党的那群八旗破落户直接打死。

自从清亡以来，这些北京八旗的底层无赖生活毫无着落，他们自己没有求生的技能，就把生活水平的下降完全归罪于民国的“迫害”与汉人的欺辱，所以一朝手中有枪，报复的势头简直凶猛如火。

皇城根脚下达官贵人聚居的几条大街，全被这伙八旗破落户血洗，他们到处破门而入，不是有什么政治目的，而完全是为了抢夺金银财宝来胡乱杀人。

不仅北洋系的许多高官权贵在这场大浩劫中被杀，就是国民党、进步党、共和党的许多政要也没能逃入东交民巷，在混战中被乱兵枪杀。

此情此景，真使人骇然了。

但作为风暴中心的袁世凯，两耳不闻窗外事，他被堵在铁狮子胡同里，尚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一片大乱局，还在亲自指挥总统府卫队拼死抵抗京城卫戍军的进攻。

总统府卫队的官兵们本来就是二十年来跟随袁世凯出生入死的北洋老兵，战斗力当然比京卫军那些兵油子强得多。所以京卫军虽然人数占据相当大的优势，但进攻了大半个上午，也迟迟未能取得多大的进展，反而在总统府的院墙前留下了好几十具尸体。

袁世凯亲自操机关枪射击御敌，他的几个儿子也都换上军装持枪作战，只有天生残疾的老大袁克定在袁世凯组织卫队抵抗时，趁乱从总统府后院翻墙出逃。

当袁克文赶过来告诉袁世凯此事时，民国的大总统一脸迟暮，无喜无悲，只是闭上眼叹息道：“我做得一件好嫁衣，究竟为谁家做得这天下！”

江朝宗也赶到了铁狮子胡同亲自指挥作战，他不敢到最前线，生怕见到老上峰袁世凯以后会心生愧疚，只能铁青着脸命那几名日本军官推来榴弹炮开始轰击。

大炮开火，日军猛烈的火力很快就把总统府院墙炸开，更多京卫军士兵蜂拥而入，总统府的战斗也来到了最后时刻。

袁世凯心感大局已去，但他此时想的不是逃跑或者如何抵抗，而是带着几个儿子返回总统府的机要室，亲自点火开始焚烧文件。

“所有和中英交涉、中俄交涉、库伦条约、拉萨密约相关的文件，全都找出来，全部烧掉！”

袁世凯一世枭雄，到头来在临死前最看重的事情居然是要隐藏自己卖国的种种铁证。他的一生由出卖而兴，如今也由出卖而将终，若说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袁世凯自是不信，但他也确实感到了这天下的游戏规则早已发生了重大变化，不再适合像自己这样的老人来参加了。

“爹，叛军打进来了！京卫军正朝咱们这边冲过来，人数很多，卫队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快走吧，爹，我们快走吧！”

几个儿子一起拉扯，竟然都没拉动袁世凯。袁世凯眼中只能看到眼前火盆中的一堆文件灰烬，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映照在他的眼中，使他不断呢喃着：“民国、民国、民国……他害了我！”

京城卫戍军在日军炮兵的协助下终于完全攻破了总统府卫队营的防线，他们很快就根据冲天的烟柱找到了袁世凯确切的位置，大批叛兵围成一条C字形的线列包围了袁世凯，但还不等江朝宗发表总攻命令，在铁狮子胡同的后方居然又传来了一大片激烈的交火声。

同样是为着杀掉袁世凯、推翻北洋军政府的蔡锷，终于带着南苑新军赶了过来！

南苑新军的官兵们进京以后，一路上所闻所见，终于慢慢弄清楚了好像是宗社党在城中发起复辟政变。但蔡锷苦思良久以后，决定不改变原定计划，还是要以占领总统府为第一要务。

这中间除了吴佩孚擅自带走一营官兵以外，南苑新军的主力都由蔡锷和罗佩金亲自指挥直扑总统府而来。新军官兵抵达铁狮子胡同时，正逢京卫军攻入总统府，两军虽然目的一致但立场完全截然相反，所以蔡锷当机立断下令新军官兵对京卫军发起猛攻，一片混战之中京卫军猝不及防节节败退。

第一百三十九章 威灵庇佑

共和党的一辆汽车满载着包括了黎元洪首席谋士饶汉祥在内的数名政要，汽车顶上海插着一支英国国旗，司机大踩油门，车灯不断闪烁，汽车直朝着东交民巷的方向开去。

“副总统现在何处？饶公，一旦袁世凯被宗社党杀害，就要轮到副座继承大统了！”

共和党的政客们挤在小小的汽车内，路旁的民宅商铺还在大火中焚烧，不时也有交火的枪声传出。这些政客伪装成英国车辆逃命之余，居然还和饶汉祥大有兴致的探讨起了袁世凯死后如何推举黎元洪继任大总统的计划来。

饶汉祥望着同坐一车的几位共和党政要，脸上的笑容苦涩至极。他是个老文士出身，在黎元洪左右名为谋士，其实主要负责的工作多为文学秘书的内容，但即便以饶汉祥这等痴书生的眼力也能看出现在局势动荡，众人想要活命还很难说，怎敢妄图觊觎神器呢？

“诸公……”饶汉祥苦笑道，“诸公心志高于九重天上，各个皆寰球第一等大英雄、大豪杰，然我民国国势至今日地步，又岂非自比英雄豪杰者不可计数的缘故？”

另外几名共和党政客面面相觑，却还是争先恐后问道：“饶公你不要独占机会啊，副座究在何方？”

自国会纵火案以后，袁世凯重新自黎元洪的手中夺过总统大权，为防万一，从那时开始，袁世凯便把黎元洪软禁在了过去慈禧太后囚禁光绪皇帝的中南海瀛台岛上。

饶汉祥知道黎元洪的下落，可是北海、南海、什刹海等皇家湖泊毗邻紫禁城，现在已经变成了多方乱军大混战的主战场之一，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痴书生、纯文人，又哪里敢去瀛台营救黎元洪呢？

不等饶汉祥回答这帮政客的逼问，汽车便突然发出“哧”的一声，司机猛打方向盘，汽车轮胎沿着路面急剧摩擦后停在了十字路口处。

马上，一片子弹就扫射到了汽车车身上，溅起噼里啪啦的一片火星。

有名共和党的政客惊慌失措下，居然探出车窗，手里高举英国米字旗用蹩脚的英语喊道：“这是英国车辆！你们快让开！”

但激烈交火中的南苑新军和京城卫戍军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呼喊，密集的弹雨横扫而过，立刻就把那名共和党政要打得血肉模糊。

十几发子弹还把汽车玻璃打得粉碎，司机被当场击毙，很快不知道是南苑新军还是复辟军的人丢出了一枚手榴弹，正落在小汽车的轮胎旁。

饶汉祥见状长叹一口气：“早知今日，当死武昌，尚不失为一烈士！”

轰的一声手榴弹爆炸，将汽车内的众人全部炸死，随即街道两旁的南苑新军与京城卫戍军便都冲了出来，展开了更激烈的巷战。

这一幕并非特例，而是十二月十二日这天发生整座北京城中大动乱的一个小小缩影。各路叛军、乱党的大混战、大杀戮，给汇集北京的北方政治精英以沉重打击，无数自前清时便深孚名望的社会贤达、政坛名流纷纷被杀，冠盖京华一时间竟有了“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的几分模样。

整座北京城，除了列强军队设下封锁线的东交民巷以外，全都陷入了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斗中。社会党的地下武工队也开始堆砌街垒抗击复辟叛军，北苑的北洋军则在冯玉祥指挥下占领了地坛，并很快以凶猛的白刃冲击攻破了安定门一线。

复辟军本来在日军协助下，于钟楼、鼓楼一带架设了榴弹炮的炮兵阵地，冯旅突破安定门一线以后，便集中了大量兵力猛攻钟楼、鼓楼，双方激战不休。青木宣纯也因此放弃了占领国会的打算，集中了留在紫禁城里的部队北上阻击冯旅的进攻。

冯旅攻势非常猛烈，青木宣纯也感到很不能应付了，他有些纳闷道：“怎么会这样刚巧？冯玉祥偏偏在今天把所有部队集结在北苑大营休整？”

所幸也是在这时候川岛浪速与淳和终于带着溥仪赶来了紫禁城，皇帝的到来使复辟军最为缺失的核心与大义名分得到填充，而且江朝宗那边也传来了即将攻克总统府的消息，青木宣纯的情绪因此又重新振作起来。

“青木将军！”

但青木宣纯没有想到江朝宗会在这时候急匆匆赶来见他，江朝宗身上还带着硝烟和血迹，狼狈道：“蔡锷带兵回京了！他已经攻破了广渠门和崇文门，现在也加入到总统府战场，我军被内外夹击，正在不断溃败！”

青木宣纯闻言顿感颅内失血、两眼为之一黑，复辟军本来占绝对优势的局面这不是一下子就被扭转了吗？北面是冯玉祥的北洋军，南面是蔡锷带来的新军，南北夹击，复辟军简直连逃生的道路都没有。

而一旦复辟行动失败，那么日本违背列强在华一致原则而横加干涉中国的做法，也势必遭致欧美国家的强烈反弹……

到那时候，青木宣纯就将成为大日本帝国的罪人了！

“将军、将军……现在该如何是好……”

青木宣纯目露凶光：“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主动欺敌才能取胜了。”

“什么意思？”

青木宣纯迅速在心中盘算着蔡锷和冯玉祥各自不同的政治立场与利害得失，很快便敲定了一个充分利用敌人相互间矛盾的新计划：“我们撤出总统府，同时也要把从安定门一直到铁狮子胡同的道路主动让出来。冯玉祥是北洋宿将，我要和他做一个君子协定，北洋军去救袁世凯，我们去保证宣统皇帝陛下的安全——最差的情况我们也能把皇帝带出北京。”

君子协定！

青木宣纯的计划就是立即派人通知冯玉祥，现在总统府正遭到蔡锷所部叛军的猛烈攻击，只要冯军放弃对钟楼、鼓楼一带的进攻，那么复辟军也会放开从安定门一直到总统府之间的道路，允许冯军从蔡锷手中救下袁世凯。